距離不近,但藍曦臣和藍忘機的容貌一模一樣,他絕不會看錯。


    魏無羨猜到金光瑤也許會想辦法把藍曦臣挾製在身邊,但沒想到藍曦臣能夠不帶枷鎖、不受捆綁,如此平和地站在一群蘭陵金氏的修士之中。連他的佩劍和洞簫裂冰也都佩在他腰間。


    澤蕪君若是要出手,光憑觀音廟外巡邏的這幾個修士,又如何能擋得住他?雖說魏無羨願意相信,作為姑蘇藍氏家主,藍曦臣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但他還是為藍忘機感到略微不安。


    藍忘機沒來,現在他手頭邊也沒有供驅使的屍或凶靈,若是陰虎符還在金光瑤手裏,怕是不好正麵應對。於是,魏無羨咬破手指,將滴血的指尖往腰間的鎖靈囊口送去。


    他本想誘使幾隻小鬼,幫他悄然無聲地召些陰煞之物過來。誰知,正在此時,從他身後遠處,傳來一陣犬吠之聲。


    魏無羨當場魂飛天外。


    他幾乎是肝膽俱裂地忍住了躥上樹去直衝雲霄的衝動,打著哆嗦趴到了地上,聽著那陣犬吠越來越近,滿心恐懼,不由自主地念道:“救命啊藍湛,藍湛救命啊!”


    念完之後,仿佛從這名字裏稍微吸了點膽子,又哆嗦著勉強爬起,逼自己冷靜。而觀音廟外的數名修士已如臨大敵地搭弓上弦,朝他這邊的高坡聚來。魏無羨千盼萬盼,盼望這狗是條無主的野狗,趕緊來個人一箭射飛,豈料天公不作美,犬吠之中,又響起了一個少年的聲音,斥道:“仙子,閉嘴!你怎麽又往回跑了,到底是哪兒!”


    金淩!


    那些蘭陵金氏的修士大多都聽得出這位小少主的聲音,也知道他養了一條黑鬃靈犬,箭在弦上,依舊警惕,卻收住不發,似在等待指令。可這其中大約有一人從未見過金淩,或是存了必須滅口的決心,鬆手一箭,呼嘯著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出!


    魏無羨聽到那尖銳的破風聲便知射箭人是高手,若是被這一箭射中,金淩非穿胸透骨不可。他手邊能立刻格擋的東西隻有一樣,情急之下,魏無羨倏地撲出,在黑暗之中用那管竹笛準確無誤地截住了那支來勢洶洶的飛箭。


    金淩聽聞前方異響,警惕地道:“誰?!”


    魏無羨道:“跑!”


    剩餘的數隻羽箭都調轉箭頭,已對準了他。竹笛雖是截住了那一箭,卻也已四分五裂,不能再吹奏。魏無羨疾退數步,手指捏了個圈兒,正準備抵到唇邊以哨聲代替,卻有個聲音在他背後笑道:“我奉勸你最好不要。笛子裂了沒什麽,若是手指或者舌頭沒了,那多難過。”


    魏無羨立即收了手,讚同道:“你說的很有道理。”


    那人道:“請吧?”


    魏無羨點頭道:“金宗主客氣。”


    金光瑤笑道:“應該的。”


    他們狀似若無其事地下了坡,步行至觀音廟前。幾名修士也把金淩帶了下來。


    金淩看著他們,遲疑片刻,還是叫道:“小叔。”


    金光瑤道:“嗯。阿淩。”


    金淩又去偷偷地瞅魏無羨。魏無羨見他身旁沒狗,這才能神色自若,無語片刻,道:“你這孩子……這麽晚帶著狗到這裏來幹什麽?”


    他卻不知,他和藍忘機、溫寧乘船離開蓮花塢後,金淩偷偷地去找他,想和他說話,人卻沒了蹤影,衝他正在發瘋的舅舅發了一通脾氣,便決心牽著那黑鬃靈犬去追蹤魏無羨他們。仙子循魏無羨等人氣味追到近處,卻猛地覺察到了這一帶潛伏的騰騰殺氣,突然調轉方向,咬著主人衣服要逃,狂吠示警,金淩這才嗬斥它。


    金光瑤轉頭問屬下:“靈犬呢?”


    一名修士道:“那黑鬃靈犬凶悍非常,逮人就咬,屬下不力,讓它跑了。”


    金光瑤道:“追去殺了。這靈犬聰明得很,別讓它引人來。”


    “是!”


    金淩脫口道:“你要殺它?”


    金光瑤不答反問:“阿淩,你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問這話時,他們已進入了廟宇庭院,藍曦臣站在觀音廟前,道:“金宗主,金淩尚且是個孩子,而且是你侄子,並無威脅。”


    金光瑤怔了怔,啞然失笑道:“二哥,你在想什麽?我當然知道金淩是個孩子,也是我侄子。你以為我會做什麽?殺他滅口?”


    他搖了搖頭,對金淩道:“阿淩,你聽到了,如果你亂跑或是亂叫,或許我會對你做什麽可怕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


    雖然金淩過往和這個小叔叔關係不差,金光瑤看上去也和以前一樣和顏悅色,但這幾日裏聽了無數關於他的恐怖傳聞,金淩難免無法再用以往的目光去看他,默默走到了魏無羨和藍曦臣身邊。


    金光瑤提聲喝道:“還沒挖到嗎?加快動作!”


    廟中有齊齊人聲應道:“是!”


    魏無羨留神想去看那廟中光景。金光瑤到這座觀音廟裏來幹什麽?他在挖的是什麽東西?驚天邪器?以一當萬的神器?這時,藍曦臣走到了他身邊。


    魏無羨這才注意到,藍曦臣腰間佩劍是出鞘了一寸的,然而,沒有靈光流轉,心中登時鬆了一口氣。


    藍曦臣沒有靈力。在亂葬崗上蘇涉彈奏的那使人喪失靈力的邪曲,這曲子自然是金光瑤教給他的,恐怕藍曦臣也是中了這一招。就算佩劍和洞簫都在身上,沒有靈力也毫無威脅。方才是一時著急,才沒想到這一層。


    藍曦臣低聲對他道:“魏公子,忘機呢?”


    聽到這個名字,魏無羨瞬間沒有再去思考其他事情的欲望了。他道:“啊,含光君?”


    金光瑤就站在附近聽著,魏無羨腦中還在飛速盤算是該說實話,還是該撒謊說他不在這裏,好讓金光瑤放鬆警惕。誰知金光瑤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自然是也在這附近了,難道魏先生覺得說他不在你身邊待著,我會相信嗎?”


    魏無羨道:“聰明人。”


    藍曦臣卻怔了怔,道:“他既然在附近,為什麽沒有和你在一起?”


    魏無羨道:“我們分頭行動了。”


    藍曦臣道:“我聽說你從亂葬崗下來,剛受了傷,這個時候他怎麽會和你分頭行動?”


    魏無羨愕然道:“你聽誰說的?”


    金光瑤道:“我說的。”


    魏無羨看了他一眼,對藍曦臣道:“是這樣。今晚我睡不著,到客棧外來走走,機緣巧合才撞到這裏來。含光君住另一間房,他不知道我出來了。”


    金光瑤卻奇怪了:“你們住兩間房?”


    魏無羨道:“誰跟你說我們一定會住一間房?”


    金光瑤但笑不語,魏無羨道:“哦我知道了。”藍曦臣說的。


    魏無羨道:“你們還真是什麽都說。”


    藍曦臣卻半點沒有玩笑的意思,道:“魏公子,你們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他臉上沒了和煦的微笑,轉為嚴肅,看起來和藍忘機更像了。可魏無羨沒明白,為什麽他們沒有住一間房,藍曦臣就立刻猜出他們有事了?


    魏無羨道:“藍宗主,我們能有什麽事?眼下還是先應付這位吧。”


    他眼神示意金光瑤,經他提醒,藍曦臣才道:“是我心急了。”


    金光瑤道:“含光君苦守那麽多年,若是還不能修成正果,藍宗主確實有理由心急。”


    魏無羨猛地看他:“什麽苦守?什麽修成正果?”


    聞言,金光瑤和藍曦臣倒是都驚訝了。


    魏無羨的心猛地狂跳起來,覺得有一個死了半個晚上的東西又漸漸在活過來。他強作鎮定著道:“你們在說什麽?”


    金光瑤道:“我們在說什麽,魏先生,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無論真假,這要是讓含光君聽到了,那可有點傷人啊。”


    魏無羨道:“我是真不明白。你直接說!”


    藍曦臣錯愕道:“魏公子,你別告訴我,你和忘機在一起這麽久,對他的心意一無所知?”


    魏無羨抓著他,幾乎快要跪下來求他一次說個清楚了:“藍宗主,藍宗主,你,你說藍湛他的心意,他的什麽心意?是不是,是不是……”


    藍曦臣猛地把手抽回,道:“……看來你是真的一無所知。可你這就忘了他身上那些戒鞭痕是怎麽來的嗎?沒看到他胸口前的烙印嗎?”


    澤蕪君一向極有涵養,可此刻涉及藍忘機,他卻是動了真氣。魏無羨道:“戒鞭痕?!”


    他重新抓住藍曦臣,道:“藍宗主,我真的不知道,請你告訴我,他身上那些傷究竟是怎麽來的?”


    藍曦臣原本已臉現慍色,可仔細看了魏無羨的神情過後,怒意微斂,試探著問道:“你……記憶有損?”


    魏無羨道:“我的記憶?”他立刻拚命去想有什麽東西是自己忘了的,道:“我不記得我什麽時候記憶有……有!”


    他確實有一段記憶模糊不清。


    血洗不夜天!


    當年那一晚,他以為溫情和溫寧姐弟已經被挫骨揚灰,看到各大世家慷慨激昂的討伐陣勢,更是親眼目睹了江厭離死在自己麵前——之後狂性大發,合並了陰虎符,放任它大開殺戒。


    被這枚虎符操縱的死者殺死的人,又變成了新的凶屍,由此製造出源源不絕的殺戮傀儡,才造就了一個血塗地獄。


    然而魏無羨經曆過這些後,肉身和精神都嚴重受創,雖然還能勉強支撐著站立不倒,恍惚間感覺自己離開了這片屠宰場一般的廢城,整個人卻有好長一段時間意識不清。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走到了夷陵亂葬崗附近的一座小山下。


    藍曦臣道:“你記起來了嗎?”


    魏無羨喃喃道:“不夜天那一次?我,我一直以為是我自己迷迷糊糊中走回去的,難道……”


    藍曦臣道:“魏公子!不夜天當晚,你與之敵對的,是多少個人?三千之眾!縱使你再怎麽不世奇才,在那般境況下全身而退?怎麽可能!”


    魏無羨道:“藍湛他做了什麽?”


    藍曦臣道:“忘機他做了什麽,若你自己不記得,我怕他永生永世也不會主動告訴你。那好,便讓我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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