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采薇不知自己要去哪裏,也不知目的地為何,她隻是知道不能再呆在那個院子裏。


    仿佛不在那裏,就可以當做那個消息是不存在的一樣。


    宣采薇目色徹底空了,臉色蒼白,整個人像是散了魂,不複清明,不複清醒,興許她也不願意清醒。


    不願意回憶起剛剛那一幕。


    宣采薇手裏的玉瓶碎了,裏麵她每日都會裝進去一顆以此代表對秦隱的相思之意的紅豆,滾落了出來。


    落下了台階,一顆顆散落在四麵八方。


    大皇子聽見動靜打開門,便看著宣采薇踉踉蹌蹌到處撿紅豆的樣子。


    大皇子驚愣,顯然他沒想到,剛剛那番對話竟是被宣采薇聽了去。


    宣采薇聽見開門的聲音,撿起紅豆的手一頓。


    快速回了頭,小心護著手裏的紅豆,眼裏卻帶著一絲卑微的希望。


    走到了大皇子跟前,宣采薇咬了咬下唇,本就發白的下唇,硬生生被她咬出了血色。


    宣采薇眉目泫然,捧著紅豆的手,發顫的緊。


    大皇子見狀,知道宣采薇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好似不隻是因為秦隱的事,而且……


    大皇子餘光微微瞥了一下周遭空無一人的屋頂,眉心沉了沉。


    “宣三小姐,你怎麽來了?”


    “你膝蓋是怎麽弄傷的?”


    “來人,快帶宣三小姐下去上藥。”


    宣采薇卻不管不顧,攔下了大皇子的動作,隻道。


    “長…安,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聲音有拚命壓抑地發顫,大皇子能明顯感覺出來宣采薇的害怕和恐懼。


    大皇子頓了頓,麵上劃過幾分猶豫,餘光卻在注意四周動靜。


    而先前跟大皇子對話的人,是一個傳消息的下人。


    他似是沒看出來宣采薇的不對勁,快速上前一步,搶過話頭道。


    “宣三小姐節哀,淮…淮安郡王確實是去了。”


    ……


    之後,似乎還有一些話,下人說的,長安說的。


    宣采薇不知道,不清楚,她在聽到淮安郡王去了的消息後,整個人便陷入自己的世界裏,再聽不得旁人一點聲音。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出的院門。


    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但唯一堅定地是她手上捧著的紅豆,一顆不少,一顆也不能少。


    宣采薇從院子出來後,她身後尾隨的勢力又多了一波。


    一撥是擔心,一撥卻是等待命令,是痛下殺手,抑或是再給宣采薇更多打擊。


    這背後跟著宣采薇當中,又有一人悄悄落了隊,然後趁著大家未有察覺之時,默默有了動作。


    然後才跟上了大部隊。


    誰也不知道宣采薇要去哪兒,就連宣采薇自己都不知道,所以當宣采薇晃晃悠悠出現在一處地方時,身後跟著宣采薇的兩撥人,均是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不知宣采薇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之舉。


    若是有意,此地又對宣采薇有什麽意義呢?


    宣采薇不是依著記憶在走,似乎隻是憑借身體的本能在認路,好似當受到了極大的創傷之時,身體會指引著她去一個她該去的地方。


    也是她心裏認為安全的地方。


    直到宣采薇到了這個地方,她依舊沒有回神,呆呆地坐在屋子外麵的石桌上,手裏捧著數十顆紅豆,眼神看向白茫茫一片的崖邊。


    身後跟著宣采薇的眾人眸色更為不解,他們均是對宣采薇的過往有所了解。


    知道此地,宣采薇就來過一次。


    便是上回宣采薇的老師,天下第一國手,承啟先生帶著宣采薇和宣采薇的大師兄一起來的地方。


    是承啟先生的一位故人居住過的茅草屋。


    十分平常普通的一個地方。


    但不尋常的是,此地就他們了解跟宣采薇八竿子都打不著一塊。


    而且,宣采薇來此地之後,什麽事都沒做,就隻是捧著一堆紅豆,坐在那發呆。


    說是發呆,不如說宣采薇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總之,宣采薇現在的狀態十分不對勁,跟魔怔了一樣。


    身後跟著宣采薇的有一撥勢力,確實屬於月叔叔勢力之下,武功與秦隱的暗探實力持平,所以雙方都沒有發現對方。


    但他們雖然沒發現,可也知道,這暗地裏定然有保護宣采薇的勢力存在,隻不過打起來,他們也不怕就是了。


    眼下,這撥追蹤宣采薇的探子們,其實分割了兩派,一派是覺得宣采薇眼下這樣根本不成什麽氣候,身敗名裂,名聲被京師眾人踩在了腳下,誰都吐她一口口水不說,她不過一介女流,究竟根本,也就是同宣府的四小姐有嫌隙,他們都是刀口舔血的探子,自然不想將時間全都浪費在跟蹤監督宣采薇身上。


    這群探子知道月叔叔想做什麽,跟蹤監督宣采薇在他們看來一點用沒有,不如直接殺了。


    另外一派,則是想著再給宣采薇打擊,倒不是他們仁慈,說起來,他們這一派探子,比主張殺宣采薇的探子還要來得狠毒。


    因為他們更享受將宣采薇的希望碾碎碾碎碾碎到絕望麻木的過程。


    想想,那般容顏露出那樣的神色,定然是好看的。


    不過,不論這兩派探子如何想,眼下都得等自家那位主子發號施令,也就是等傳消息的探子歸來,看看下一步該如何做。


    宣靜姝也好奇,月叔叔接下來想要怎麽做。


    宣靜姝看著在她閨房內,氣定神閑品茗的月叔叔,問道。


    “月叔叔,接下來是要怎麽對付宣采薇?”


    “是收集她更多的不堪往事嗎?”


    月叔叔搖搖頭道。


    “她的不堪往事,倒是沒有了。”


    宣靜姝無所謂。


    “沒有可以捏造,反正她如今身敗名裂,誰都可以踩上一腳,這些消息,旁人才不管是不是真的,隻不過是想多點飯後的談資罷了。”


    先前月叔叔已經告訴宣靜姝,宣采薇的身世,他已經著手找人散布了,不出兩日,整個京師都會知道宣采薇是一個低賤的強.奸犯的女兒,根本不是什麽鎮國公府的嫡女。


    月叔叔聞言,倒是難得抬了抬眼皮,看向宣靜姝,給予了一個讚賞的眼神。


    “你能提出這樣的建議,月叔叔很欣慰。”


    宣靜姝一喜。


    “那我們就這麽做嗎?”


    月叔叔卻是搖了搖頭。


    “輿論壓迫,到底不過是小打小鬧,真要動其根本,還是來硬的。”


    宣靜姝眨巴下眼。


    “月叔叔,什麽意思?”


    月叔叔卻轉了轉手中的茶杯,扯起一個無害的笑容道。


    “不若,我把宣采薇抓起來,送你玩怎麽樣?”


    宣靜姝挑了挑眉,明白過來意思,麵色頓時狂喜,忙點點頭。


    “謝謝月叔叔。”


    話音一落,宣靜姝眼裏的狠毒和恨意,終是全然泄了出來。


    屆時如若宣采薇真落在她手上,宣靜姝變著花樣折磨她不說,最最重要的是……


    宣靜姝看著自己小腹,磨了磨牙。


    最重要的是,她要讓宣采薇體會跟她一樣的痛苦。


    不…不是一樣,是更甚!


    ***


    月叔叔吩咐手下,將他的意思傳了過去,把宣采薇帶回來,月叔叔還附贈了一句,留口氣就行。


    意思很明顯,這群探子想對宣采薇做什麽都行。


    便是砍手砍腳,碎了琵琶骨,穿透蝴蝶骨,或是看上了宣采薇的美色,想風流一度,皆是可行。


    隻要給她留口氣帶回來就行。


    不得不說,在歹毒凶殘方麵,月叔叔比宣靜姝更甚,他想到了宣靜姝想到的招數,更想到了宣靜姝沒想到的招數。


    月叔叔沒想過自己的探子帶不回宣采薇。


    他自打盯上宣采薇,早已對她的情況了解的十分清楚。


    包括,宣采薇喜歡的人——


    秦隱。


    他可是眼睜睜看著秦隱死去的人。


    畢竟也是他親手設下的陷阱。


    不過就是有些可惜,秦隱倒是個不錯的人才,他亦給了秦隱活路。


    隻是秦隱不選,他亦不是強人所難之輩。


    既然不想活,那就送他去死吧。


    思及此,月叔叔嘴角誕開一絲恣睢的笑容。


    但這一次,月叔叔終究沒有算無遺策。


    ***


    保護宣采薇的那一撥勢力,此時正蹲在某座山頭,眼神一刻不離宣采薇,可他們沒注意,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接近著他們。


    這回帶隊的香素。


    她看著不遠處坐在石桌邊上,宣采薇的背影,香素整個心都快揪在一塊。


    不同於其他人隻是單純受命保護宣采薇。


    香素跟宣采薇到底有主仆情誼,而且宣采薇對她極好,香素在心裏早就將宣采薇當成了自己真正的主子。


    如果不是擔憂其他勢力發現她們,香素早就想衝下去,好好護著宣采薇,寬慰她一番。


    就在香素焦急煎熬之時,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香素愣怔的時間都沒有,先是把刀舉了起來。


    眉眼頓時一利。


    心裏卻驚恐萬分。


    來人功力極其深厚,如若不是他剛剛拍了她一下,她都沒有察覺到有人就在她身邊。


    然而當香素看清那人麵容時,表情卻多了幾分錯愕。


    幾息後,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六爻門掌門?”


    長梧仙師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沒有因為香素衝著她揮刀動怒,而是笑了笑道。


    “不知該稱呼你為香素姑娘,還是灰丙姑娘?”


    聞言,香素收起了驚愕,眉眼更是一緊,刀也沒有放下。


    “掌門這是什麽話,我聽不懂。”


    雖然香素不知自己是哪裏敗露了身份,但眼前這位六爻門掌門,是敵是友,尚且不知,即使知道自己不敵,她也要護住宣采薇。


    香素這番舉動,倒是沒讓六爻門掌門生氣,反倒是讚許地點點頭,繼續摸了摸胡須。


    隻不過,摸著摸著,六爻門掌門就從胡須底下,掏出了一塊令牌模樣的牌子。


    見著六爻門掌門手裏的令牌,香素先是一驚,其後包括香素連同她身後的所有探子,皆是瞬間跪地。


    六爻門掌門笑了笑道。


    “不必如此多禮,先隨老夫去一個地方吧。”


    香素:“那采薇姑娘……”


    六爻門掌門意味深長:“另有人保護。”


    香素聞言,眸色愣怔,但很快卻是恍然,猛地抬眼,神色很是激動。


    “主……”


    六爻門掌門卻衝著香素比了一根手指頭放在嘴邊,示意香素不要張揚。


    而香素等人跟著六爻門掌門去向了另外一個隱蔽的崎嶇地方。


    在那裏,同樣有一群黑衣打扮之人。


    隻不過,他們的境遇可不算太好,全都被人放倒,此時,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六爻門掌門將香素帶到這裏後,留下了一句。


    “這些人便交給你們處理了。”


    香素知道,這應該就是另外一波勢力的探子,香素剛想將這群人捆上,好一會帶回去詢問幕後主使。


    就見剛剛沒走兩步的六爻門掌門忽然調轉了頭,手裏拎著一個昏死過去的黑衣人。


    黑衣人身上的衣服花紋同香素捆的那些所差無二。


    六爻門掌門聲音帶笑道。


    “路上又碰到一個,順手送你們了。”


    說完話,六爻門掌門便將手裏的黑衣人,往香素這頭一丟。


    其後,六爻門掌門便不知了去向。


    但在六爻門掌門走後,香素控製住這群黑衣人後,宣采薇周圍卻再沒了監視之人。


    由此,一道身影緩緩從樹林中飄然躍下。


    看著不遠處的宣采薇,他手心全然攢緊,仔細看,掌心落下了幾道血痕,一第一滴血似紅梅點墨,染在了他衣擺下的仙鶴圖上。


    那道身影,快速向宣采薇靠近。


    他沒隱藏自己的蹤影或是腳步的聲音,隻要宣采薇有耳朵,她定然能察覺身後有人靠近。


    可是宣采薇卻沒有回頭,仿若根本沒有察覺,眼神停留在不遠處白茫茫的崖邊,也不知在看什麽,但就是膠著在上麵。


    一陣風過,吹動了什麽。


    宣采薇忽地起身,然後快速朝著崖邊走去。


    身後本是一直在小心觀察著宣采薇的那道身影,眉眼一詫,快速上前,大手攬過宣采薇的腰肢。


    “采薇,莫做傻事。”


    聲音很熟悉,宣采薇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裏聽過,她看到環著自己的腰肢的手,袖口的鶴紋圖案,更是熟悉清晰。


    一絲一絲,似乎為宣采薇找回了些許清明。


    宣采薇嗓子似許久沒喝水,幹燥的發緊,她張了張嘴,聲音已然啞的不行。


    但還是艱難地說出了一句話。


    “元無仙師。”


    身後人答道。


    “是我。”


    其後,身後人快速將宣采薇掰了過來,轉過了身子。


    宣采薇看到了熟悉的金紋麵具,布滿了繁複的符咒,宣采薇看不懂。


    但這是元無仙師的標誌。


    曾經,在她穿來穿去,穿成各種物件,或是停留在秦隱的畫裏之時,能給她安心的人,是眼前的元無仙師。


    她一直想要去找他,想要回家。


    可如今…她沒有家了。


    元無仙師…也不再是能帶給她安心的人。


    能帶給她安心的人,能給她家的人…是……


    宣采薇腦海裏閃過一道高大俊美的身影。


    初見時,便被驚豔的人。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命運將會同他交織在一起。


    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會忽然失去他。


    可…怎麽會失去?!


    不…她沒有失去!


    宣采薇抖了抖嘴唇,麵色發白的更厲害,眸色中湧現出她自己根本不願意追憶的痛苦回憶。


    她拚命地壓下壓下,隻要壓下,隻要她不去回憶,這件事就不是真的。


    宣采薇自我欺騙著,眼神落在了自己手裏捧著的紅豆上。


    然後忽地抬眸,看向跟前元無仙師,宣采薇唇角扯起一絲慘淡的笑容。


    “元無仙師,你有帶玉瓶嗎?”


    “我給秦隱準備的相思紅豆瓶碎了,他回來我沒法給他,你借我一個好嗎?我想拿來裝紅豆。”


    眼前人聞言,眸色一滯,看向宣采薇的目光似乎比宣采薇還難受。


    其後,眼前人看了一眼宣采薇捧著紅豆的手,麵具下的薄唇微微抿了抿。


    下一刻,他堅定地覆蓋住了宣采薇的手背,肌膚相親,讓宣采薇下意識顫了手,好不容易護住的紅豆,再次散落一地。


    而麵具下的俊容,也在握住宣采薇手的一瞬,露出了極為痛苦的神情。


    宣采薇猛地推開元無仙師的手,忙蹲下來撿紅豆。


    難得,宣采薇動了真怒。


    “元無仙師,我當你是好友,卻料想不到,你竟是如此趁人之危之輩。”


    “秦隱他還活著呢,你要再這樣,我就告訴秦隱。”


    “秦隱…他還活著。”


    本是為了撂下狠話,阻擋元無仙師親近的宣采薇,卻是自己觸動了自欺欺人的開關。


    此時的她,抖著手撿起一顆紅豆,思緒卻向開了閘一樣,不斷在她腦海裏浮現起先前院子裏聽到的話。


    宣采薇沒有辦法,隻能一遍遍用幹裂的唇重複道。


    “秦隱…還活著。”


    “他…還活著。”


    “他沒死。”


    ……


    跟前的元無仙師身形微顫,腳步似有些虛浮,但他還勉力自己一定要站住。


    他看向蹲在地上一遍遍不斷重複的宣采薇,他很想她,話語帶出了思念。


    “采薇……”


    宣采薇剛想再罵一句“還請元無仙師自重”,身形卻忽地一愣,耳邊似過了電。


    這個聲音是熟悉的,卻不是因為元無仙師才熟悉。


    宣采薇看著自己掌心的紅豆,很明顯不可置信,她瞪大了雙眼,猛地抬頭,看向已然蹲下身來元無仙師。


    這一回,宣采薇整個人都在發顫。


    “你…你究竟是誰?!”


    跟前的元無仙師沒回話,但很執拗地握住了宣采薇撿紅豆的手。


    宣采薇條件反射想抗拒,可因為剛剛那道熟悉的身影,讓宣采薇往回收的動作略微遲疑。


    也就是這一分遲疑,元無仙師就著宣采薇的手,撫上了自己的麵具。


    此時,宣采薇眼前之人,微涼的掌心貼著宣采薇的手背,即使是微涼,卻莫名讓宣采薇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下一刻,眼前人道。


    “我是誰,你自己來揭曉。”


    話音一落,眼前人鬆開了宣采薇的手,而宣采薇的手,停在了元無仙師的麵具上。


    她一用力,就能揭下。


    宣采薇不想再等,也不想再去猜測,她手心放在麵具上,想快速地掀開。


    可…經曆了太多希望落空的她,害怕了。


    就像是忽然失去了勇氣。


    宣采薇不知該如何說,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否承受住一次希望落空的打擊。


    更也許,這是旁人的陷阱,想讓她再次受創,最後瘋魔。


    她真的好怕,膽怯到連揭開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見宣采薇遲遲不掀開麵具,眼前人伸手,握緊了宣采薇的另一隻手。


    不知為何,雖然宣采薇是被握著,但他覺得似乎眼前人抖的更厲害。


    眼前人道。


    “不用怕,有我在。”


    似是話語一落,宣采薇心神一凜,放在麵具上的手,快速一掀。


    一張她朝思暮想的容顏出現在宣采薇跟前。


    宣采薇手裏的麵具應聲而落。


    整個人僵在原地,隻能這樣呆呆地盯著眼前的秦隱,說不出話來。


    宣采薇手放在離秦隱麵容有些距離的地方,她下意識彎了彎手指,似是想去撫摸秦隱的容顏,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但宣采薇來回了好幾下,這手到底沒放上去。


    秦隱餘光早就瞥見宣采薇的動作,秦隱迅速抬手,按住了宣采薇的手背,讓宣采薇的手心落在他的臉上。


    不論是手心還是臉頰皆帶著幾分冰冷,


    可在接觸的一瞬間,兩人的心都熱了。


    宣采薇的情緒,也終於在觸到秦隱的瞬間,那根緊繃的弦徹底斷了。


    宣采薇下唇抖了抖,環過秦隱的腰,頭靠在了秦隱懷裏。


    壓抑了許久的眼淚,終是像決堤般,一顆一顆全落在了秦隱的身前,淚濕一片,嚎啕大哭起來。


    秦隱沒說話,壓著肌膚接觸的痛苦,任由宣采薇額頭貼著他的脖頸。


    他知道此時的宣采薇需要宣泄和支撐,而他是她唯一能宣泄之人,也是唯一能支撐著她繼續活下去的人。


    現在想想,秦隱比宣采薇還後怕。


    如果他再晚一點點得到消息,真不知宣采薇會幹出什麽事。


    想到自己可能差一點點就要失去宣采薇,秦隱恨不得現在就衝到那人麵前,將那人千刀萬剮。


    但眼下最為重要的是穩定宣采薇的情緒,寬慰她,保護她,並同她解釋一切。


    秦隱確實受到那人的伏擊,秦隱雖然隱隱有所猜測,而當真正看到那人就是他猜測的那人時,還是狠狠吃上了一驚。


    因為據他探查,那人同鎮國公府,同宣采薇並無仇怨。


    不過,眼下既然真的是那人,興許他應該好好查探一番這背後的恩恩怨怨。


    但不論那人是誰是何身份,今日他讓采薇遭遇如此大的創傷,他說什麽都不會放過他的。


    秦隱眼裏劃過幾分狠厲,但很快隱藏了起來,他不想讓宣采薇看到他這樣的一麵。


    其後,秦隱壓著心口揪心的疼痛,抬手輕輕握住宣采薇的手,想給與她更多安心。


    隻是,秦隱也沒想到,宣采薇遭遇如此重創,竟然哪裏也沒去,而是來到了點翠婆婆的故居。


    秦隱抬眼環繞了一下周遭。


    這裏,他小時候也來過。


    采薇也……


    秦隱咬了咬唇,心口的揪疼再一次襲來,這一回,他本想將他同女子接觸便能心口揪疼的病治好,如若治不好,秦隱便同宣采薇坦誠相待。


    這是秦隱的弱點,更是他自卑的地方。


    這樣的他…連最基本的親近都無法做到,他不知該如何給采薇幸福。


    可讓他放手…他已經試過一次了,肝腸寸斷的疼痛,強過心口疼痛無數。


    秦隱知道,他再也沒法對宣采薇放手了。


    所以,他要同宣采薇坦誠一切,將選擇權交到宣采薇身上。


    即使…即使宣采薇無法接受,要嫁與旁人,他亦會在暗處守護宣采薇一生平安。


    今日之事,他絕不會任其有第二次發生的機會。


    秦隱心口宛如千針刺,豆大的汗珠順著他額尖留下,但他仍然堅定地立下了這樣的誓言,也堅定地再也沒有放開過宣采薇的手。


    即便宣采薇的手,於現在的他而言,宛如劇毒玫瑰。


    他也不會再放開了。


    可秦隱料算了所有,卻錯漏了一個唯一的變數。


    宣采薇哭得嗓子都啞了,聲音比方才還啞然的厲害。


    她還是抱著秦隱的姿勢,眼睛哭得全然紅腫。


    其裏雖不若方才那般空洞失魂,卻也依舊沒什麽焦距,像是情緒宣泄後的呆滯木然。


    好一會,倚在秦隱懷裏的宣采薇忽然道。


    “秦隱,為何你也在騙我?”


    聲音似空靈,帶著由遠及近的失望。


    ***


    那一日,宣采薇說完那句話後,她明顯能感覺秦隱身體的僵硬。


    宣采薇問出這個問題,不是想求一個解釋。


    這件事,宣采薇知道,秦隱也知道。


    所以,秦隱沒有作聲。


    這便好似,一個人當她經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背叛欺騙後,卻又發現另外一個重要的人,也在騙她。


    雖然宣采薇知道秦隱或是有其緣由,但對於當時的她而言,就像一片輕飄飄的雪花壓在了雪山上。


    壓下去,雪崩了。


    她的情緒全然出來了。


    她知道,自己在這個問題上執拗,是有些傻,也知道自己明明心裏是驚喜秦隱死而複生的,可她的情緒扭轉不過來。


    她現在沒法麵對欺騙過她的秦隱。


    所以,那一日,她沒跟著秦隱回去,而是選擇了自己一個人走。


    散落在地上的紅豆,第一次,宣采薇沒撿。


    紅豆是她的相思,她都留給秦隱了。


    她可能真的需要一個人靜靜了。


    ***


    最後,宣采薇的落腳所,是承啟先生在京郊的別院。


    那一日,她下山後,便被承啟先生堵個正著。


    宣采薇本不願跟承啟先生走。


    可承啟先生卻說了一句話。


    “我收你為徒,是因為你是你自己,是因為你的棋,而不是你的身份,你大可不必如此抗拒。”


    當時的宣采薇低垂了眸子,聲音很輕很淡道。


    “可我學棋,亦是因為母…亦是因為她。”


    宣采薇記得的,她想擁有一技之長讓母親展顏,所以選擇了學棋。


    可承啟先生卻道。


    “那不過隻是啟蒙你的原因,你可曾還記得當時你在山崖邊上答應我的話,難道那不是你自己所決定的路嗎?”


    “如果你真的是為了你母親,在當時,你就不會答應我。”


    “采薇,你仔細想想,或許當時,你已經決定了自己的路。”


    宣采薇記得,當時承啟先生帶她來此,是因為承啟先生這位故人,也就是茅草屋真正的主人,點翠婆婆的誌向——


    在浪濤濁世之中,擔起承前之責,尋一啟世之人。


    而她,正是被承啟先生選擇的啟世之人,也是貫徹點翠婆婆誌向之人。


    恍惚間,宣采薇想起自己當時答應承啟先生的心情。


    那種澎湃,激動,前所未有的心情。


    好一會,宣采薇點了頭。


    其後,便跟著承啟先生去到了她京郊別院。


    日子一晃,七日過去。


    這七日,承啟先生和宣采薇的大師兄薛然皆是居住在京郊別院。


    承啟先生雖有一座漂亮的京郊別院,可卻沒幾個下人,尤其他跟薛然都是男子,下人也盡是仆從。


    一開始承啟先生和薛然擔心宣采薇一個人住不慣,本想著去為她找些丫鬟,好生侍候她。


    但誰料,宣采薇卻搖了搖頭,開始自己一個人料理起居。


    雖然隻是簡單自己收拾屋子,給自己梳洗打扮,但也比先前金貴的貴女生活有著天差地別的差距。


    薛然有些擔心,經常去看自己這位小師妹。


    卻見她臉上並沒有什麽不高興,甚至眉頭舒展,似有寬慰。


    好像她所有事都親力親為,讓她有種莫名滿足的安心感。


    薛然不解,但也將這些事都報給了自家老師聽。


    老師聽完後,表情也說不上是無奈還是讚同,似乎在兩者之間,最後隻淡淡凝了一句話。


    “隨她去吧。”


    這一句,隨她去,又是好幾日。


    宣采薇住在京郊別院的這段日子,並沒有練棋,但也不是沒碰棋。


    別院就隻有承啟先生,薛然和宣采薇會下棋。


    所準備的棋子也是供給三人。


    但宣采薇每日都會去到洗棋子的地方,跟著下人們一起洗棋子。


    一開始薛然發現的時候,當然吃驚。


    饒是他是個粗漢也知道,他小師妹是個堂堂嬌小姐,即使現在不是,曾經也是。


    哪裏能幹這些粗活不說,更不能跟一群大老爺們混在一起幹活。


    最重要的是,小師妹沒帶麵巾。


    薛然記得以前的小師妹,便是吃飯之時要摘麵巾,也得環繞周遭看有無陌生男子。


    小師妹,是一個極其守禮之人。


    可現在,她似乎將這些都看淡了。


    這件事,薛然同樣告知了承啟先生,難得,承啟先生也露出了驚詫的神情。


    接著,承啟先生讓薛然帶路,似乎要親眼所見,才肯相信。


    洗棋子的地方,在別院的東南角,一個拱門之後的水池。


    水池是山間活水,帶著靈動的山水滋味,用來洗棋子,似乎連棋子都多了幾分靈性。


    承啟先生被薛然帶到一個拐角的地方,兩人扒拉著牆角就朝著拱門裏麵看。


    果然瞧著宣采薇卷起了袖子,用發帶綁住了兩邊袖口,然後坐在一個矮凳上,膝蓋上放著一個盆,盆裏有一盆清水,清水下麵全是小棋子,眼下宣采薇正一手拿著一個黑不溜秋的手帕,另外一隻手在清水盆裏撈了一下,捏著一顆白亮的小棋子。


    宣采薇捏著棋子抖了抖水,有些髒水甚至落在了她的衣服上,她不知是沒看見,還是不在意,臉上一個表情都沒有。


    待小棋子稍稍幹了一些後,宣采薇用手帕仔仔細細將白色小棋子擦了擦,擦到幹淨到不然一絲塵埃,連個指紋印都看不出來,宣采薇才規整地放在一旁攤開荷葉上。


    似乎是讓小棋子被陽光暴曬下。


    宣采薇的動作儼然已經有些熟練。


    承啟先生問向一旁的薛然道。


    “她幹了幾日?”


    薛然回道:“有個三四日了。”


    薛然接著道:“老師,我們要不要管管?”


    薛然:“小師妹這樣,很有些不對勁。”


    承啟先生先是點點頭,其後又搖搖頭。


    “管肯定是要管的,但不是從你小師妹這裏下手。”


    薛然不解:“那從哪裏?”


    承啟先生道:“先把其他幾個下人換走,如果你小師妹嫌一個人洗棋子無聊,就去挑幾個伶俐討喜的丫鬟,送在這裏跟你小師妹一起洗棋子。”


    顯然承啟先生這話,不是不讚同小師妹洗棋子,而是不讚同小師妹跟一群大老爺們一起洗棋子。


    這些家仆都是在府上多年的,承啟先生倒是信得過,信歸信,可總歸不好讓宣采薇一個女兒家,同這群大老爺們走太近。


    薛然眉心皺了皺:“可小師妹這樣不正常,跟她以前完全不一樣……”


    薛然還想說什麽,卻被承啟先生打斷。


    “哪裏不正常,你看你小師妹,你仔細看,她唇角是不是在上翹?”


    薛然偏頭看了一下,果然如此,他點了點頭。


    承啟先生解釋道。


    “這便是說明,你小師妹現在在做一件令她開心的事。”


    “可這……”


    “你再品品,你小師妹自打來了這京郊別院,你可有見過她展顏?可有見過她像剛剛那樣,唇角上翹?”


    薛然老實地搖搖頭。


    承啟先生道。


    “你小師妹難得尋個趣味,你可別打擾了她。”


    說完,承啟先生便拍拍薛然的肩,示意他將剛剛他說的話安排下去。


    其實,還有一段故事,薛然並不知道,是宣采薇來別院的第一天,跟承啟先生有一段私下的對話。


    也是因為這段對話,承啟先生能理解宣采薇現在的所作所為。


    宣采薇被承啟先生帶回別院,東西都沒放下,便去找著承啟先生。


    “老師,您先前所說的啟世之路,我應該如何做?”


    “眼下,我們是不是該提上日程?”


    “先前,學生多有懈怠,還請老師莫要見怪。”


    宣采薇一連說了好幾句話,言語中帶著幾分急迫,但都是在催促承啟先生給她下達任務,似乎這個任務能讓她找到一個前進的方向。


    但承啟先生卻是微有沉吟,其後搖搖頭道。


    “不急。”


    宣采薇皺了皺眉,不讚同。


    “如何不急,眼下學生已然十六,不論是考棋待詔還是講學棋道,都不是一朝一夕都完成之事,學生和老師都繼承了點翠婆婆的遺誌,而且,學生希望能盡快幫助點翠婆婆實現理想,也能更好地幫助現世之女子棋道。”


    “多拖一日,便是多耽誤一日功夫。”


    宣采薇知道自己來到承啟先生的別院後,先前承下的擔子,便更有義務將其做好,況且她現在亦有心想去做好。


    她總得忙些,才能慢慢淡忘先前那些過往。


    可承啟先生卻另起了一個話題道。


    “但采薇,你別忘了,我當時說的是你選擇的是自己的路,這條路,不是點翠婆婆的,也不是我的,而是你自己的。”


    宣采薇執拗。


    “我現在就是在我選擇的路上前進。”


    承啟先生搖了搖頭,從一旁的棋罐裏拿出一顆棋。


    “現在的你,就像這顆棋。”


    承啟先生將棋子隨意在棋盤上下了一處。


    “由執棋人,隨意驅使,走到何處,不是你的想法,而是執棋人的想法。”


    “可我尋你來,不是想讓你當一顆棋子,而是想讓你當這一個執棋人。”


    “所謂的任務,你不應該問我,你應該問問自己。”


    “是否真心想承擔起啟世之責。”


    “學生來了,自然是……”


    承啟先生抬手,止住了宣采薇的話頭道。


    “不著急回答,而且你也不是像我回答。”


    承啟先生指了指棋盤上,那顆靜靜躺著的黑色棋子,同宣采薇道。


    “你該是向它回答。”


    “屆時如若有一日,你所行所做,對得起自己,對得起棋子,也便是你真正想明白的那一日。”


    說完那句話,承啟先生便揮手讓宣采薇離去了。


    其後,便有了洗棋子一說。


    承啟先生不否認,當她看到宣采薇心無旁騖地在那裏洗棋子的時候,心裏明顯樂開了花。


    他知道宣采薇是個天才,卻未曾想,於棋道的悟性亦是他平生僅見。


    雖有被波折汙泥所困,亦沒阻擋她探尋棋道的真心。


    其實宣采薇所困之波折汙泥,便是她自己所說的原因。


    她學棋的初心——


    是為了其母親,不是為了她自己。


    而她母親又做下了那般狠事。


    但凡一個內心不夠強大的女子,恐怕今生都不會再碰棋。


    承啟先生,雖以啟世之理想目標,牽動了宣采薇壓在心間的情緒。


    可到底,他沒有解決宣采薇的初心問題。


    然,解鈴還須係鈴人。


    這件事,終歸需要宣采薇自己解開心結的。


    隻不過,承啟先生以為宣采薇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去和解,放下,才能將忽略初心,全心投入棋道。


    卻沒想到,宣采薇另辟蹊徑。


    她,舍掉了原本的初心。


    舍掉了因為其母親,才選擇學棋的初心。


    但這不是因為宣采薇放棄,而是因為宣采薇決心從頭再來。


    從頭審視圍棋。


    當她隻是她,沒有任何外因,看到圍棋之時,她想執棋的初心為何?


    她想?


    ??到這個答案,所以,她去到了洗棋子的地方,靜靜的一遍遍洗著棋子,學會與棋親近,尋找著心中的答案。


    顯然,這個方法頗有成效,不然宣采薇不會嘴角上翹。


    承啟先生捋了捋胡子,有些高興,相信過不了多久,宣采薇定然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


    然而,答複還沒等到,先等到宣采薇要離開的消息。


    不是當麵告別,而是給承啟先生留下了一個紙條。


    隻道有事要辭別幾日。


    雖偉說是何事,但宣采薇字跡極為潦草,顯然是匆匆之下寫上的。


    承啟先生原本以為,宣采薇莫不是被歹人抓住了,但很快又看見宣采薇身邊的那個叫香素的丫鬟來報,說宣采薇一切安全,讓承啟先生切莫擔心。


    眼下,宣采薇正被人帶著前往某座山頭,看著那人越過熟悉的山門,宣采薇抿了抿唇,表情不甚開心,但攢緊的掌心,又出賣了宣采薇的擔心。


    這些時日,宣采薇在承啟先生的別院洗棋子,一方麵是為了尋找對圍棋的初心,另外一方麵卻也是修身養性,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她的身世,已成定局,她的母親,確實厭惡她至極,雖至如今,每每想起,依舊讓她揪心難耐,但她卻在每日洗棋子之時,漸漸舒緩了內心。


    事情無法改變,她能做的便是學會接受。


    而宣采薇知道,真正讓她能夠舒緩內心的原因,並不隻是洗棋子。


    而是因為那個人。


    那個能讓她毫無顧忌,在他跟前肆意哭泣的人。


    而現在,她便是要去見那個人。


    帶著她的六爻門掌門,也是長梧仙師小心觀察了下宣采薇的表情,沒有經過男女□□的他,不太明白這一對兒小情侶怎麽坦誠之後,反而還鬧起別扭來了。


    長梧仙師問秦隱,秦隱是個悶葫蘆,鋸不開嘴。


    所以,他隻得轉道過來揪著宣采薇。


    宣采薇眉心下沉。


    “秦隱…受了什麽傷?”


    長梧仙師同她說,秦隱本是身體有重傷,上回跟宣采薇見麵後,更是引動,現在重病在床,昏迷多日,想讓宣采薇過去看看他,看看是否通過同秦隱說話,刺激一下他醒來。


    長梧仙師原本還以為要編圓一點,哪知宣采薇一聽秦隱受傷,根本不用他後麵長篇大論,就乖乖跟著長梧仙師走了。


    長梧仙師想起秦隱鬱鬱不得誌的模樣,有心當這個破局之人。


    他想了想道。


    “這事,本來該是讓秦隱同你說的,但眼下他無法開口,也隻能由為師代勞了。”


    “先前,你可是聽見秦隱去了的消息?”


    再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宣采薇依舊心間發顫,不敢回想自己當時的驚懼恐慌。


    她艱難地點了點頭。


    也是因為如此,宣采薇以為秦隱是為了謀劃大業,故意沒告訴她真相。


    先有欺騙,再有隱瞞,當時備受打擊的宣采薇,很難擰轉心裏那股難受別扭勁兒。


    耳邊,長梧仙師的聲音繼續道。


    “事實上,秦隱確實差點死了。”


    “嗤嗤,當時心口再多偏離一寸,定然是神仙都救不回了,後尾還墜崖……”


    宣采薇神色一愣,其後大變。


    “什麽?!”


    長梧仙師故意道。


    “這些,秦隱沒同你說嗎?”


    宣采薇慌了慌神,一骨碌都交代了全。


    “當時我太過生氣,秦隱了解我,知道我心裏別著勁兒什麽都聽不進去,想來,這也是他當時沒說的原因。”


    宣采薇也算了解秦隱,她有幾句話沒說,估計秦隱當時是不想以這樣的方式,博得宣采薇的同情,讓宣采薇得以軟了態度,同他和好,而是堅持認為自己錯,但一時又沒找到彌補的方法,隻得沉默啞然。


    有些笨,更比她還執拗。


    宣采薇心裏又氣又急,氣秦隱是個傻子,更氣自己是個傻子,眼下更是越發擔心秦隱的傷勢。


    接著,宣采薇便從長梧仙師嘴裏還原了部分真相。


    秦隱歸京之時,確實被設下了埋伏,但同樣亦是誘敵之計,秦隱想以自身逼迫那位“月叔叔”現身。


    就如同月叔叔知道了宣采薇喜歡秦隱,秦隱也通過蛛絲馬跡,大致猜出了月叔叔的身份。


    同樣,因為某些原因,他知道月叔叔一定會知道他,更會找上他。


    假死墜崖,皆在秦隱的計劃內,隻為了讓月叔叔放鬆警惕,讓他盤算全然落空,但秦隱沒想瞞著宣采薇,本想歸京之時,便立馬告知宣采薇。


    但他晚了一步,沒想到月叔叔竟然提前推動揭露了宣采薇的身世。


    在他還未歸京之時,此事便已鋪展開來。


    大皇子那邊不知秦隱變動,亦不知宣采薇情況,而且他所在的地方,也被月叔叔的人全盤監控,為了大計,大皇子假裝意外秦隱死亡之事。


    卻沒想到竟那般巧,被宣采薇聽了去,當時大皇子還在猶豫之時,有個下人先行說出口,讓宣采薇確定了秦隱的死亡。


    事後經過調查,這個下人早已被月叔叔買通。


    當然這個下人的下場,亦隻有閻羅殿等著他。


    之後,秦隱接到香素密報才趕到了宣采薇身邊。


    其實香素也不知秦隱究竟什麽情況,她隻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按照以往他們的傳信方式,給秦隱通報。


    幸而秦隱不是真死了,幸而他及時收到了香素的密報。


    其後,他便火速趕往了當年點翠婆婆的故居。


    也就有了先前同宣采薇坦誠相待的那一幕。


    宣采薇聽完全程,更沒法說秦隱一句不好,不管元無的事如何,這件事上,秦隱處處以她為先,宣采薇不知秦隱謀劃的大計究竟是什麽,但如果大計同月叔叔扯在一起,秦隱竟然也選擇以身試險,將月叔叔引出,這一招走得極其危險,明顯就是打草驚蛇。


    但也隻能這樣,才能真正確定月叔叔的身份。


    秦隱走這一步,是為了她。


    而她當時,或許讓秦隱難過了。


    宣采薇自責,連忙問道。


    “那秦隱的傷勢,如何了?”


    長梧仙師倒是淡定。


    “既然偏離心口,自然不是生死之傷,好好將養便是。”


    “隻可惜某人根本不聽我的話,快馬趕回京都,氣血翻湧不說,更……”


    說到這,長梧仙師止住了話頭,微微瞥了一旁的宣采薇一眼。


    宣采薇不解,忙道。


    “更怎麽了?”


    長梧仙師頓了頓,此時,兩人已經走到六爻門的掌門院內的一處屋子。


    長梧仙師說,秦隱就躺在屋子裏。


    昏黃的燈光落在宣采薇的麵容上,匯成擔心焦急。


    她在等待這長梧仙師給她回答。


    長梧仙師微微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屋子裏的秦隱,心裏默默念叨了一句,為師對不住你了。


    其後,才是看向宣采薇,表情第一回正經異常。


    長梧仙師緩緩道。


    “事實上,秦隱有疾。”


    宣采薇愣。


    “什麽疾病?”


    她同秦隱相處這麽久以來,從未見過他身體有何不適之處。


    便是先前穿畫亦沒。


    長梧仙師歎了口氣,沉了沉聲道。


    “秦隱他碰不得女人。”


    ……


    宣采薇驚詫,明顯有些不解。


    “什麽意思?”


    長梧仙師又道。


    “秦隱一碰女人肌膚,他便會心絞痛,嚴重可致昏迷。”


    作者有話要說:  四更合一,萬字大更掉落~


    遲來的元旦快樂~這章發66個紅包~


    感謝在2019-12-2822:10:32~2020-01-0123:53: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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