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無法不跟著那群中原武林人士一起去神農山莊了。


    玉旒雲和這些來取她性命的人談笑自如,正像一個豁達開朗的女俠。而石夢泉則是滿心的擔憂,生怕這群人老奸巨滑,專門要騙他們去神農山莊自投羅網。


    眾人一邊朝神農山莊走,他就一邊設法試探:“薑大俠,大家在此截殺玉旒雲,不知她究竟會走哪條路呢?”


    “管她走哪條路,”薑廣軒道,“總之都是死路。”


    好狂的語氣!莫非他們真有萬全之策?“晚輩不明白,要去西瑤有許多條路可走,天江上的渡口有百來個,可各位大俠都聚在這裏,不怕她從別處溜走麽?”


    “嗬嗬,”薑廣軒笑道,“孟少俠非我楚國人,不知我楚國英雄眾多。聚集在這裏的,隻是各派掌門而已。其實天江的各個渡口都有人把手。更還有,天江上的渡船無非官船和民船。玉旒雲在涼城得罪了人,現在通緝她的文榜發遍天下,官船是絕對坐不得的。而民船都有漕幫的弟兄看著,她要是上船,就隻能去喂魚了。”


    居然真的布下了天羅地網!石夢泉不禁給了玉旒雲提醒的一瞥。


    玉旒雲聽了這話,先是有些心驚,但又覺得有點兒好笑: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身邊就是他們要殺的“奸賊”?因問:“中原武林這許多俠士,難道都見過她不成?若不識得她的樣子,怎麽能截殺她呢?”


    薑廣軒哈哈笑道:“劉姑娘有所不知,刺殺玉旒雲之事,我們中原武林計劃已久了。早有些膽識過人的義士潛入樾國,監視玉旒雲的舉動。玉旒雲的模樣他們自然曉得,隻是在樾國下手不易,所以隻傳了畫像出來,叫守在楚境的英雄下手。本來計劃在邊境處就解決她,可惜被這奸賊僥幸逃脫了。但說來也巧,現在玉旒雲竟被官府通緝,她的畫像發遍全國,無論她走到哪裏都能被認出來啦。”


    石夢泉聽到此語,愈加擔心。而玉旒雲則是愈加氣惱:究竟是誰潛伏在自己身邊?


    “晚輩駑鈍,”她道,“為什麽在樾國下手不易?既然能監視玉旒雲的舉動,還能畫出栩栩如生的畫像,應該離她很近才是。要殺她,豈不易如反掌?”


    “這……”薑廣軒露出了為難之色,道,“這就不是我能回答的了。劉姑娘到我楚國不久,對我中原武林並不了解吧——其實我中原武林還分成東、西、南、北四方,每一方有自己的盟主。鄙人就是東武林盟主。為了抗擊樾寇,我等組成了義師,也分東、西、南、北四方。到樾國打探消息如今是北義師領頭,他們怎麽個想法,旁人如何知道?”


    人說“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一批烏合之眾竟然搞得比朝廷的軍隊還複雜。玉旒雲很想知道這北義師裏都是些什麽人,然後將他們碎屍萬段。“中原地大物博,果然跟我們鄭國完全不同。”她道,“隻是,四方義師各自為戰,怎麽能保證不生誤會呢?”


    “劉姑娘可真是有心人。”薑廣軒道,“我們除了了有八大門派,還有丐幫呢。他們就是負責傳遞消息的。玉旒雲幾時入了楚境,又幾時逃脫了第一次的追殺,丐幫的人傳起信來,快過朝廷的八百裏加急戰報啦。”


    好險!玉旒雲望了石夢泉一眼:咱們路上沒遇到過乞丐吧?


    正談著的時候,已經到了神農山莊了。依山而建的一處園林,雖然是白牆黑瓦,但是比起涼城那些達官顯貴的豪宅來,巍峨之勢絲毫不減。看來今日中原武林聚會,各路英雄已經陸續來了,門前有不少車馬。七八個青衣年輕人正張羅著把馬匹牽到後麵去。他們中有人見了薑廣軒一行,就迎了上來:“薑大俠,裘大俠,肖大俠,家師已經恭候多時了,快隨晚輩來吧。”


    原來這是神農山莊的弟子。玉旒雲和石夢泉互望了一眼:這當兒,還是混在眾人之中比較安全。便舉步欲走。不想薑廣軒卻叫住了他們:“兩位請梢等!”


    玉、石二人都是一驚,警醒地等著看他有何企圖。


    薑廣軒笑著:“請借一步說話。”就將兩人引到了一旁,低聲道:“方才劉姑娘說到四方義師各自為戰,難免要生誤會,薑某深以為然。不瞞二位,四方義師早就商議是否要選出一位總盟主來統領眾人。今天到神農山莊,除了商議要如何截殺玉旒雲之外,選出武林盟主也是一件大事。”


    “哦?”玉旒雲不覺得此事跟自己有什麽關係,敷衍地應了一聲。


    薑廣軒又接著道:“此事在大家心裏都轉了許久,早該提出來了。不過,人人都擔心提出來會被別人誤會是自己想當盟主,所以總是沒人開口。孟少俠,劉姑娘,你們二位不算是中原人,出來說話不帶私心,一會兒能不能幫忙……”


    “是這樣啊……”玉旒雲差點兒笑出聲來:原來是個既要做婊子又要立貞潔牌坊的家夥!不知道中原武林裏還有多少像薑廣軒這樣的人?方才見琅山派和鐵劍門自相殘殺,恐怕提起武林盟主來,這兩家也要出來爭一爭,但表麵上還要說些民族大義什麽的!悄悄和石夢泉交換了一個眼色:就讓他們鬧吧!鬧得越厲害越好!因道:“薑大俠可放心。晚輩們雖不是楚人,但是楚國義師抗擊樾寇,那也就是為我們鄭國人報仇雪恨。幫助楚國義師選出個能夠統帥群雄的盟主來,我們也義不容辭。”


    薑廣軒聽了這話,眉開眼笑:“兩位小小年紀就如此深明大義,將來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玉、石二人自然笑著說:“前輩言重。”


    薑廣軒道:“還有一事——兩位雖是鄭國人,但是若以鄭國人身份來提,恐怕也不妥。不如就以虎威鑣局崔女俠同門的名義來提吧,也名正言順些。”


    嗬!玉旒雲真想大笑三聲:這姓薑的,不僅私心著重,死要麵子,還深諳權謀算計之道,竟想要借崔抱月的名氣來給自己撐場麵。也好,反正他們也是打著崔抱月的招牌來“招搖撞騙”的,最後至多不過是弄壞了崔抱月的名聲而已!因道:“那是自然,晚輩們理會得——薑大俠請——”


    於是三人就一起走進了神農山莊。


    聽“神農山莊”這個名字就可以猜出是個醫藥之家。走進院子便聞到了各種草藥的味道,再走到正廳之上,草藥之味被一種奇特的清香取代,玉、石二人都覺得心曠神怡,卻辨不出那是什麽香味。


    看正廳上已經坐了不少人,原本挺寬敞的廳堂被擠得隻剩當中一小塊地方。上首主人位上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麵貌和善,大概就是神農山莊的什麽端木莊主。他身後站著一個青衣女郎,看來正雙十年華,鵝蛋臉,眉眼生動,有種小家碧玉的美麗。不知是端木莊主的女兒還是徒弟。往下廳堂當中客人位一共有四把太師椅,三把已經有人坐了,隻剩下首一個空著——估摸這四個位子是留給四方盟主的,最後空著的這個給薑廣軒。他這樣一個追名逐利的人居然要屈居末座,玉旒雲雖然隻是旁觀者,心裏還所以種“惡作劇”的快活。


    但薑廣軒有好涵養,麵上絲毫也不顯露出對那位次的不滿,反而微笑著同他夫人一齊和在座眾人都打了招呼,連連為自己的遲到而至歉。到了太師椅跟前,他自己卻不坐,叫他夫人坐。端木莊主身後的女郎見了,趕忙叫人再多搬一張椅子來。薑廣軒連聲道謝:“世侄女有心了。”聽這稱呼,女郎該是端木小姐無疑。


    琅山派和鐵劍門的人也都到旁邊就座。玉旒雲和石夢泉找了個角落遠遠地避著人。石夢泉悄聲對玉旒雲道:“我們還是不要在這裏久留,萬一被認出來就糟了。”


    玉旒雲雖然點頭,但又輕聲道:“且聽那北義士的人說些什麽。”


    石夢泉知道她放不下細作的事,自己也暗裏發誓要把這人抓出來,但是卻並不指望能從這些武林匹夫口中打探到什麽。“他們一會就要忙著爭武林盟主了,估計說不到正事。”


    玉旒雲何嚐料不到?“人家不是指望咱們出麵提選盟主的事麽?”她低聲道,“他們不說咱們想聽的,咱們也就拖一拖,讓他們心裏也難受難受。”


    石夢泉直皺眉頭:這哪裏像是指揮千軍的驚雷大將軍說的話?完全是任性小孩嘛!


    玉旒雲瞥了他一眼,笑了,拿他的手掌來,寫道:“我自有分寸。總要等他們鬧起來,咱們才好脫身。”


    石夢泉明白,也在她的手掌上寫道:“小心。”


    玉旒雲輕輕一笑,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以往在軍中,兩人便親密如此,但今時今日,玉旒雲恢複成清秀的女子的模樣,石夢泉和她如此接近,隻覺心跳“突突”,腦海一片空白,如同喝醉了酒似的。不過,他很快又命令自己清醒過來:身在龍潭虎穴之中,他應該心無旁騖,全力保護玉旒雲的安全才是。


    端木莊主見四方盟主都到齊了,便道:“今日天下英雄齊聚在寒舍,老夫雖然不勝榮幸,但也不勝悲哀。榮幸的是,我中原武林多少年分分和和明爭暗鬥,現在終於可以同心合力。悲哀的是,讓大家同心合力的原因是玉旒雲這個惡賊。她占我河山害我百姓,如今竟然大搖大擺到了中原來,還一直走到天江邊也沒有被擒獲,實在是我中原武林之恥。”


    群雄中響起一陣嗡嗡聲。玉旒雲隻輕輕冷笑,暗想:我還未“占你河山”呢!等我真的拿下涼城,你們再罵我是惡賊也無用了!


    坐在薑廣軒對麵的乃是一個道士,清了清嗓子,道:“關於這個,咱們得請教請教嶽掌門。潛伏在樾國的是你們北義師的人——玉旒雲怎麽就能安安好好地出了西京,又過了大青河呢?”


    這位嶽掌門坐在薑廣軒的上首,身子相當胖,坐在那太師椅上簡直就像是堆在那裏的一口袋東西,實在看不出是個練武的人。“玉旒雲是蠻夷狗皇帝跟前的大紅人,”他道,“是皇親國戚。她自己又是領侍衛內大臣,身邊大內高手雲集——要接近她哪有那麽容易的?能夠探出些消息已經是萬幸了。而且,玉旒雲疑心病重,西京之內到處都是她的密探,我們北義師要傳遞消息也十分不易。等玉旒雲南下的消息傳出來,我北義師的同道們準備截殺她時,她早就已經離開西京很遠了。她此來是微服,行蹤隱秘。我們又花了老大功夫才大概知道了她的行程——那時,她已過了大青河。那是西義師負責的地方,我們豈敢插手?自然就把消息都飛鴿傳給了詹道長。至於為何玉旒雲在我楚境之內逍遙,得要問問詹道長才知。嶽某人可不敢胡說八道,冤枉好人。”


    三言兩語,便把燙手的山芋丟還給了那道士。道士不禁翻了翻白眼:“問貧道?你那飛鴿傳書來的可算及時啊!等我們西義師的同道得知玉旒雲狗膽包天敢走通天道,又在通天道上布置好關卡時,她早就溜到了芙蓉廟了,我們所有的關卡都落在她的身後——這芙蓉廟的事,貧道還要請教嶽掌門呢,你的書信隻說玉旒雲要走通天道南下,可沒提她要去芙蓉廟啊!那裏離開通天道雖然沒有十萬八千裏,但也有半天的路程,要不是幾位同道恰好在道邊的茶肆看到了她,緊緊跟了上去,恐怕她過了天江,我們也別想抓著她半根頭發。”


    嶽掌門當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也不用負全責。他冷笑道:“真是笑話。玉旒雲這廝又不是個白癡,定了計劃就不能改麽?難道傻愣愣地撞進你的陷阱裏去?”


    雖然不是什麽好話,但也可算是對自己的讚揚。玉旒雲已經被這群人做一句“奸賊”又一句“惡人”罵得都麻木了,難得聽到一人說自己懂得應變,禁不住想笑。但同時眉頭又皺得更緊了:為了確保在楚國境內的安全,她出行的計劃都是根據細作提供的地圖決定的。如果有人能把她的計劃都泄露出去,這個人的威脅就太大了——簡直不知道這奸細在何處,訂計劃的,隻有她和石夢泉啊!


    她叉起了兩手,緊緊的,仿佛那可以化為一副枷鎖,鎖住潛伏的敵手。


    石夢泉的憂慮又何下於她?除了那長久的,還有眼前的。目光一刻不停,掃視著廳堂裏的每一個人,提防突然襲擊。


    四方盟主的扯皮還在繼續——要是你的書信快一點,我早就抓到玉旒雲了……要是你聰明一點兒,多設幾個意想不到的關卡,玉旒雲早就落網了……要是你們願意派些人來相助,多點人守在大青河附近,玉旒雲說不定連芙蓉廟也到不了……要是你們警醒一點兒,在芙蓉廟就殺了玉旒雲,哪兒來現在的麻煩……為什麽沒料到玉旒雲會進涼城……為什麽能讓她在涼城憑空消失……都是丐幫的人沒盡責,就數他們人多眼線廣,怎麽發現不了玉旒雲的蹤跡……


    真是越吵越厲害。很快,四盟主之外的各路英雄也加入了這相互責怪相互貶損的行列。玉旒雲的思慮都被煩得不知跑到了哪裏,隻是感覺可笑無比。趁著嘈雜,她低聲對石夢泉道:“這些人怎麽配算計我?”


    “的確。”石夢泉道,“再留下去也沒有意思,不如趁亂趕緊脫身。”


    玉旒雲點點頭,兩人便欲悄悄離座。


    可偏這時,聽到那端木莊主道:“各位靜一靜,如此爭論下去,能解決什麽問題?依老夫之見,這次截殺玉旒雲的計劃之所以會如此不順都是因為四方義師各自為戰,未能協同合作。今日諸位齊聚在蔽莊,不就是為了共同商議合作殺賊衛國麽?為何不想些切實的方案,反而要在此互相責怪?”


    這如何不是薑廣軒想聽的話。他立刻響應:“端木莊主所言甚是。外敵當前,國家正是危急存亡之秋,一門一派的榮辱恩怨都該放在一邊,當以大局為重。”


    “果然如此!”讚同他的是南義師的盟主,從剛才的爭論中,玉、石二人已大略了解到,此人姓宋。他朗聲道:“大家正應該同仇敵愾。多商量,少爭執。”


    冠冕堂皇的言語,誰也不能指摘。一屋子人刹時都靜了下來,似乎爭論慣了,一時間想不出“商量”應該是怎麽做。片刻,才有人說:“恩……那個……截殺玉旒雲……漕幫幫主嚴八姐沒有來呀……”又有人道:“說要截殺……其實抓活的更好,可以拿她做籌碼和樾國皇帝談判……”


    薑廣軒其實才不在乎是殺還是抓,又具體怎麽抓、怎麽殺,他隻關心選不選武林盟主,誰當武林盟主。這時,他就回過身來在人群中尋找玉、石二人,好叫他們出來說句話。


    玉旒雲和石夢泉才剛剛站起身,正要悄悄朝門口走,便撞上了薑廣軒的目光。兩人都十分警覺,幾乎是同時拉了對方一下,以示提醒:不可讓人起疑。


    石夢泉生恐這室內有人能認出他倆,因而跨前一步,想將玉旒雲擋在身後,寧可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也要讓她全身而退。可玉旒雲卻是另外的心思:如今她換回女裝,別人要認出她可比認石夢泉困難得多。她便拉住了石夢泉,自己微微一笑,道:“晚輩們有一言,不知各位大俠願不願聽。”


    薑廣軒等的就是這句話,因道:“姑娘有話,但說無妨。”


    玉旒雲暗想:等你們爭起盟主來,我和夢泉正好脫身。她擺出一副江湖後輩的模樣,道:“方才端木莊主說了,這次行動之所以混亂,乃是因為四方義師各自為戰。晚輩先還不太明白,這時聽幾位英雄說到對付玉旒雲,就恍惚理解了——大家有的說要抓,有的說要殺,一會兒議定了這個,又該議論怎麽抓、怎麽殺……恐怕到了天亮也得不出個結果來——就算是有了些結果,也是四方義師盟主各自拍板,各自調度人手,其中隻要生了一點兒誤會,計劃就會滿盤皆輸,讓惡賊逃之夭夭。”


    眾人看她不過是個年輕女子,而中原禮教古來就是“重男輕女”,便不當她一回事,道:“那你說要如何?”


    玉旒雲道:“晚輩可不敢說要‘如何’。晚輩是個小小的鑣師,就隻知道鑣行裏的事。像我們鑣局裏雖然鑣師眾多,又有好幾位鑣頭,但是大當家就隻有一個。雖然凡有大事都眾人齊來商量,但是最後由大當家拍板,也由大當家分派任務。各位鑣師在外做事,向各自的鑣頭報告,鑣頭又將事向大當家報告。大當家把各個鑣頭的話放在一處考慮,就知道哪條道上需要多派人手,哪條道上可以少給些買路錢。他站得高,自然看得遠,做出的決定自然就使大夥事半功倍,鑣局的生意怎麽不蒸蒸日上呢?晚輩想,武林義師也是同樣的道理吧。”


    她乃是軍隊統帥,知道出征之時再怎麽戰將如雲、謀士如雨,主帥隻能有一個。唯其如此,主帥才能夠通觀全局,統一調度。若沒有最高指揮者,全憑獨立的軍團各自為戰隻會帶來混亂,即使不一敗塗地,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在場的武林人士自然不識得打仗的技巧,但聽她用鑣局來打比方,說得很是在理,有些人就暗暗驚訝:原來這個女子不簡單。薑廣軒看著旁人多有讚同之色,自然大喜過望,連聲道:“所言極是,所言極是。未料姑娘年紀輕輕,竟有此見地,我們這些老骨頭真是不服老也不行。”


    玉旒雲心想:你怕是想叫我直接提名你做總盟主吧?反正將來人家要罵也是罵虎威鑣局,罵崔抱月,我就往你們這爐膛裏再加一把柴!因假笑道:“薑大俠折殺晚輩了。論武功、論智謀,您都是武林的泰山北鬥,晚輩怎麽敢在您麵前班門弄斧。”


    薑廣軒按例謙讓:“劉姑娘過譽。”但又生怕別人不知道玉旒雲的“身份”,就小看了她說話的分量,即向大家介紹:“這位劉姑娘,那位孟少俠,都是虎威鑣局的少年英雄,跟崔抱月崔女俠是同門。”


    “哦——”崔抱月現在可謂名滿天下,佩服的、嫉妒的、覺得這個女人不守本分的,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後生晚輩果然就是不知道厲害。”發話的是是那北義師的嶽掌門,“為何要有四方義師,四位盟主,就是為了避免一人獨大。堂堂中原武林,豈是一間小小鑣局可比的?小輩們不知道天高地厚,難道薑大俠也忘記了翦重華的事了麽?”


    翦重華?玉、石二人自然沒聽說過,而在座的楚國武林眾人無不變色。


    嶽掌門冷笑:“當年的那場腥風血雨雖然大家都不曾經曆過,但是從前人那裏也該聽說過——薑大俠,你和這兩個年輕人很熟絡吧?該好好教導教導他們才是,怎麽能跟著小輩們一起糊塗呢?”


    薑廣軒聽他話裏有話,似乎是看穿了自己是意圖,急忙要維護麵子挽回局麵,道:“嶽掌門說的哪裏話?這兩位小朋友與薑某乃是萍水相逢,薑某豈能‘教訓’於人?況且,他們本是鄭國人,不知道我楚國之事也是常情。人家是一副熱腸要來助咱們鏟除玉旒雲,嶽掌門卻對人家冷嘲熱諷,恐怕也……”


    玉旒雲雖然不知道翦重華究竟是誰,不過猜測他曾經在楚國武林“一人獨大”,江湖上這些私心著重的匹夫因此鬧出了不少麻煩。她方才說出了統帥軍隊的一條至理,若楚國義師能如此,必然要使樾人大大的頭疼——她當然不希望楚人突然開竅,也料定楚人開不了竅。不過,她聽到姓嶽的話裏分明把自己當成了無知小子,這口氣可咽不下去,冷著臉道:“嶽掌門比晚輩多吃了好幾年的飯,當然見識也多。不過晚輩並沒有說要‘一人獨大’,晚輩隻是說要找一個人出來做事。咱們常說,某某人‘掛帥出征’,其實元帥不是一個官位,而是一個職位,打仗時則有,回朝後則無。做元帥的人,在打仗的時候聽取各方匯報,分析周圍情況,決定即時戰術,可以對將軍們發號施令。但是仗打完了,回到京城,其人就恢複了原來的官職,將軍們不必再聽他號令——如果武林義師也一般操作,怎麽可能造成‘一人獨大’呢?”


    石夢泉聽她不說鑣局的例子,竟然談起行軍打仗來,可著急了:這如何不叫人生疑呢?


    不過,在座的眾人卻聽得麵麵相覷——這種‘掛帥’製本是楚國建國之初為了防止有人擁兵自重而設立的,還常常以文官掛帥,鬧過許多笑話。現在早已不再用了,元帥成了彰表功績的虛銜——司馬非就是定邊大元帥,除了俸祿增加,權力和從前沒兩樣。樾國就不同了,其律法官製雖效法楚人,但因為常年征戰,調兵遣將幾乎是國家的頭等大事,為了確保戰役的勝利,每發兵之前都會根據切實的需要選擇主帥,才算是發揮了這一製度的長處。楚國武林中人當然不會理解這些。大家看著玉旒雲,有的覺得她是在說天書,有的則覺得這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眾前輩麵前胡說八道,而嶽掌門等看穿薑廣軒企圖的人,都嘖嘖冷笑,那意思是:你要人給自己撐場麵,竟找個無知丫頭?看你如今怎樣下台!


    這樣,薑廣軒也不敢出來替玉旒雲說話了,裝聾作啞,任眾人指指戳戳。


    石夢泉可急壞了——玉旒雲是爭強好勝的性格,這要發作起來,豈不麻煩?便要拉住她,勸她忍了一時之氣。不料,玉旒雲鐵青了臉,朝眾人拱了拱手:“既然諸位前輩嫌晚輩無知,晚輩也不必厚著臉皮呆下去。就此告辭了!”說罷,轉身出門。石夢泉趕忙跟上,同時也恍然領悟了她的用意:如此脫身,毫無造作之感,實在高明!


    兩人到了外麵,不由都偷偷笑了起來。


    玉旒雲輕聲道:“走,咱們看看這些老匹夫們有沒有好馬。”


    石夢泉道:“咱們回客棧去騎自己的馬也成。這會兒若偷了他們的馬,恐怕被發覺。”


    “怕什麽!”玉旒雲道,“咱們在牢什子的神農山莊,還怕沒有巴豆麽?咱們挑兩匹馬,其餘的就都喂些巴豆,到時候看他們怎麽追——我就不信丐幫叫花子靠兩腿傳信,能快過馬去。”


    石夢泉知道她顯然是被這群楚國武林人士搞得一肚子火,想了想,道:“人家還有鴿子呢!咱們還是別做太招搖的事——就依你了,出門去看看,誰的馬還在外麵,就算他倒黴。”


    玉旒雲本來也是嘴上說說,撒撒氣而已,一笑,就讚同了摯友的提議。兩人快步朝神農山莊外走去。


    可偏偏這時,聽到身後有人叫道:“二位請留步!”竟是那端木莊主的女兒追了出來,到了跟前,給二人道萬福:“小女子端木槿……”


    “端木小姐有何貴幹?”玉旒雲重又做出那副氣惱萬分的樣子,“我們本不是你楚國人,也不懂你楚國的規矩,莫非還要叫我們繼續回去受辱麽?”


    “不,不,不。”端木槿道,“眾位前輩和家父並沒有輕看二位的意思……”


    “我們押鑣的行程都已經耽誤了。”石夢泉生恐節外生枝,道,“小姐不必挽留。”


    “啊,不……”端木槿道,“二位誤會了,其實……”她欲言又止:“我送二位出去,到門外再說吧。”


    玉、石二人互望了一眼:諒她也玩不出什麽名堂來,大不了就挾持了做人質——看這神農山莊的楚國武林的匹夫中還頗有地位,抓了莊主的千金,旁人應該不敢妄動!便也不硬推辭,隻是顯出不耐煩的樣子,大步走出神農山莊去。


    “我方才聽到,兩位從鄭國來?”端木槿問。


    “那便如何?”要考問她鄭國的山川地勢風土人情,玉旒雲都詳細地了解過,不至於露出破綻。但就怕她問起鄭國的武林人士,可就一竅不通了。


    而端木槿偏偏道:“我想向二位打聽一個人。”


    “誰?”玉旒雲雙手雖然背在身後,但已經蓄勢待發。石夢泉也做好了應變的準備。


    端木槿道:“百草門的林樞,不知二位認不認識?”


    玉、石二人不由都是一驚:何來此問?


    端木槿看他們如此表情,自己臉上微微一紅:“是我問的唐突了……鄭國雖然不是大國,但武林也有不少人物,豈能人人相互都認識呢?”


    玉旒雲謹慎的:“哪裏。我們隻是奇怪,小姐為何單單問他?”


    端木小姐垂著頭:“我們神農山莊和百草門雖然各屬一國,但醫理沒有國界,兩派也算是世交。我知道百草門現在已經劃歸樾國地界了。林大哥是百草門唯一的傳人,我不知他現在怎樣了……”


    石夢泉聽她稱林樞為“林大哥”,可見兩人關係非同一般,又見她低頭似乎滿麵嬌羞,便大略猜出她是心中屬意林樞,那麽此一問就不是刺探內幕了。


    玉旒雲道:“你們楚國武林義師神通廣大,連玉旒雲都逃不出你們的手掌心。令尊又是武林中響當當的人物。你要打聽林樞的消息,去問問他不就行了?”


    端木槿麵有難色:“這……家父……我不敢問家父……問了,他也不會告訴我……所以才來麻煩二位。你們若是知道,請一定告訴我,小女子不勝感激。”


    石夢泉想:端木莊主參加義師與我樾國為敵,端木小姐的心上人卻在我國做醫官。恐怕端木莊主早也知道這事,不想告訴女兒罷了。我們又何必自找麻煩?幹脆說不認識林大夫,少些枝節為妙。


    正要開口否認,玉旒雲卻搶先道:“林大夫的消息我的確知道,不過,我也很想問端木小姐幾個問題。”


    端木槿一聽到她說有林樞的消息,臉上立刻顯出欣喜的光芒:“劉姑娘要問什麽?”


    玉旒雲道:“端木小姐……認識林大夫很久了吧?覺得他是怎樣的人?”


    這話一出口,石夢泉立刻明白了:玉旒雲終究還是懷疑林樞是否真心投誠,見端木槿同他關係親密,所以要來套一套話。這也難怪,他想,經曆了此次的追殺,他們不得不將身邊的人徹底盤查,而林樞無疑是嫌疑極大的一個。


    端木槿卻不疑有他,道:“林大哥當然是好人……劉姑娘為什麽這樣問?”


    玉旒雲微微眯了眯眼睛:“好人?端木小姐怎麽能一口咬定他是好人呢?”


    端木槿道:“林大哥的心裏隻有三樣東西:一是祖師爺,二是醫術的至理,三是天下有病痛之人。十年前家父帶我去百草門,正遇到鄭國瘟疫流行,官府下令將得了疫病的百姓都趕到‘不歸穀’關起來。林大哥隻身一人闖進穀中,不眠不休鑽研治療疫病之法,終於救了全穀百姓的性命。他自己卻因為勞累過度,大病一場。這樣的人難道不是好人麽?”


    原來林樞還有如此事跡!玉旒雲和石夢泉都沒有想到。


    “他既然是‘好人’……”玉旒雲靠著猜測賭上一把,“令尊大人怎麽會不喜歡你和他來往?”


    端木槿一怔。從她的表情玉旒雲可以看出,自己是猜對了。


    “這是我們兩派之間的小恩怨。”端木槿道,“和林大哥沒有關係——劉姑娘,林大哥現在究竟怎樣?求你別和我繞彎子了。”


    玉旒雲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他既是好人,自然好得不得了。你盡可以放心。他的榮華富貴幾輩子也享用不盡!”說時,走到一匹馬跟前,翻身騎上。


    端木槿忙上前拉住韁繩:“劉姑娘……你……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玉旒雲冷冷道,“再清楚不過了!他現在飛黃騰達了,因為治好了玉旒雲的親信,已經封了樾國太醫院院士,遲些,你還會聽到消息,樾國皇帝要封百草門為‘天下第一醫館’,到時候你神農山莊可沒有立足之地了。”


    “樾國皇帝?天下第一醫館?”端木槿麵色煞白,“劉姑娘這……我還是聽不明白你的話……你說清楚……不……”她忽然轉頭看看身後,又望了望四周,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位要到哪裏去?我送你們一程。”


    石夢泉也已經跨上了一匹馬。玉旒雲望了他一眼,似是征求意見,但更多的則像是傳達命令——就讓這個傻小姐陪則咱們,做個護身符也好——道:“我們押鑣到西瑤去,現在去夔洲渡。”


    端木槿道:“好,我同你們一起。邊走邊說。”竟也隨便找了一匹馬騎上。


    可這時,卻聽後麵一人喝道:“慢著!你們要帶小師妹到哪裏去?”話音落處,一個青衣男子已躍到了他們跟前。“劉姑娘,孟少俠有禮。”他道,“神農山莊門下遊德信。”


    玉、石二人按江湖規矩跟他拱了拱手。


    遊德信拉住了端木槿的馬:“師妹,我一聽到他們是鄭國人,就知道你肯定會找他們——你忘記師父的話了麽?還要惦著那小子?”


    “那小子”當然指的是林樞。端木槿道:“我就是要去見他,怎樣?”


    遊德信道:“你剛才沒有聽到劉姑娘和孟少俠說麽?他貪圖富貴,已經做了樾國皇帝的鷹犬。”


    “這不可能!”端木槿眼裏閃著淚光,“林大哥淡薄名利,一心隻是研究醫理藥性,有時為了為了采一株草藥幾天幾夜在深山裏不回家,有時又為了治一個疑難雜症,冰天雪地也要趕去病人家裏守著。他說過,若不是他師兄早亡,掌門之位非他繼承不可,他寧可居於市井,替人看病抓藥,度過一生。像他這樣的人,不可能貪圖富貴投降樾寇。”


    玉旒雲挑了挑眉毛,同石夢泉交換了一個眼色:當初自己向林樞許諾功名利祿,這大夫欣然應允。其中看來大有問題。


    “知人知麵不知心!”遊德信道,“師妹,你不要再任性了,否則我要告訴師父了。”


    “你盡管去告訴好了!”端木槿怒道,“爹爹自己做了什麽,他自己清楚。天下人不知道,難道我也不知道麽?百草門會有今天,林大哥會有今天……都是爹爹的錯!”


    “師妹!”遊德信喝止他。


    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百草門和神農山莊之間的恩怨?玉旒雲暗想,我才沒有興趣知道你們怎麽鬥得你死我活呢,一群自命不凡的匹夫。我的興趣,就是林樞到底是不是奸細。


    她假裝什麽也沒有聽見,道:“端木小姐,你還是跟令師兄回去吧。林樞做了玉旒雲的醫官,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我們鄭國的許多百姓雖然在‘不歸穀’蒙過他的恩,起初也不相信他會投降敵人,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不相信也沒用。又有人猜測,他會不會是假投降,真刺殺——”說到這句時,她緊緊盯著遊德信和端木槿,一絲表情的變化也不放過。“隻是他投效玉旒雲好幾個月了,玉旒雲可還活得好好的呢!”


    “他去做刺客?”遊德信冷笑,“他是個沽名釣譽的懦夫,根本不敢殺人的。”


    “我不許你侮辱他!”端木槿厲聲道,“林大哥才不是懦夫。林大哥之是謹守祖師的教誨罷了。”


    “祖師教誨?”玉、石二人不甚明白。


    端木槿道:“劉姑娘不是醫門中人,自然不知道我們的規矩。醫者以神農氏為祖,他為救人於病痛,嚐百草之滋味,一日而遇七十毒,最後因誤食‘火焰子’,腸斷而死。入醫門者,當法神農,以救死扶傷為己任。雖然人之生死在乎天,醫者也須先盡人事,再聽天命。每一個救不活的病人,就是我們醫門中人欠師祖的一筆債,背負到死也償還不清——故意去殺人,這是不容於師門的。”


    有過這樣奇特的規矩,石夢泉聞所未聞。


    玉旒雲則想:這還不都是說一套做一套?天下庸醫可多了,明明沒有本事,為了錢財而胡亂給人看病,誤人性命的不在少數。這些醫生難道不是不容於師門的麽?也不見神農氏顯靈來收拾他們。全篇胡話。


    那遊德信似乎本來就討厭林樞,對端木槿的辯解之辭自然是嗤之以鼻:“師妹,我看你已被那小子迷了心智。祖師爺的教訓的確說了不可殺人,但是若是惡人,難道我們也不殺麽?今日玉旒雲到了你的麵前,難道你也不殺麽?”


    端木槿道:“誰惡誰善,隻有祖師才有權定奪。要是犯錯的就成了惡人,都可該殺,那爹爹得來《百草秘籍》這事……”


    “住口!”遊德信斷喝一聲。


    看來《百草秘籍》是神農山莊和百草門恩怨的症結所在。玉旒雲想,你們拿來當個寶,我才沒興趣聽。這端木槿對林樞一片癡情,卻似乎並不了解林樞的行動。遊德信對林樞滿是成見,大概也套不出什麽話來。


    不可浪費時間,還是早走為妙。想著,她向神農山莊的兩個人一抱拳:“我們還要趕路。端木小姐,遊少俠不必遠送,就此告辭!”說罷,揮鞭催馬,絕塵而去。


    石夢泉緊跟在後,但不望回頭看看有無楚人追來——隻見端木槿和遊德信師兄妹兩人仿佛還在爭論不休,恐怕那神農山莊裏麵也是一樣,無非爭論的話題不同罷了。


    他打馬追上了玉旒雲:“大人……”才叫了一聲,就發覺玉旒雲的臉色像冰山一樣的可怕:“大人,你還好吧?”


    “好得很。”玉旒雲回答,側頭看了看他,“怎麽?你不會是又想起林大夫的話,什麽我活不過三十五歲吧?我現在還不到二十五歲呢!死不了的。”


    聽她說話的聲音一點兒也不發虛,石夢泉才略略放下心來。這是月黑天,隻有慘淡的星光從樹縫裏漏下來。這才是玉旒雲臉色青白的原因。


    “大人,你看林大夫……”


    “我看?”玉旒雲冷冷的,“我看什麽?他心事如此古怪,隻有他看我們,我們卻看不穿他——哼,我哪兒有這麽多閑功夫跟他玩遊戲?一早就不該把他留在身邊。若不是因為他治好了你——可惡,我算是知恩圖報的,但是有人恩將仇報,那就怨不得我!”


    石夢泉聽她這話,似乎是動了殺心了:“你覺得這次泄露我倆行蹤的是他?”


    “我覺得?”玉旒雲咬著嘴唇不作聲,行出很遠才道,“不過,的確隻能是‘覺得’。一點兒證據也抓不到。要能掌握咱們全部的計劃,定是離咱們很近的人——我家的用人在府上的時間也久了,許多是我十八的時候就跟著我的。你家裏根本也就沒幾個下人——他們有幾分本事,你我還能不知?要偷聽咱們說話,頭看咱們的計劃,不可能不被發覺,唯有這姓林的……武功該在你我之上。”


    石夢泉道:“話是如此。我也早懷疑他存心不善。但是我以為他是趙王一夥的。這就奇怪了——趙王並不想置兩我倆於死地啊!且不論林大夫是誰的人,他若要加害我們,平時的機會太多了,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呢?”


    玉旒雲道:“你沒聽方才端木小姐說麽?他們醫門之中有隻可救人不可殺人的規矩。”


    “那隻是個規矩,難道還……”他仔細一想:雖然很荒唐,但是這個規矩的確能解釋眼下的狀況:莫非真的是林樞?那他和趙王之間有沒有關係呢?趙王和楚國武林義師有沒有關係呢?


    如果任何一個答案是肯定的,那麽玉旒雲和他南下同西瑤結盟的消息豈不是早就傳到了趙王的耳朵裏?那西京現在是怎樣的形勢?本打算在趙王的後院放火,若是反而被趙王燒了他們的後院,可就糟糕了。


    玉旒雲當然是早就慮到了這一層,所以繃著臉——現在即使是放棄西瑤的計劃,立刻轉回西京,若是要出事,也早就出事了。這才更加不能放棄西瑤,得到了這個盟友,趙王才敢肆無忌憚。


    “我想我們將來得吸取教訓。”她道,“雖然古人總說,要‘唯才是舉’,光看別人有沒有才,卻忘記了那‘才’是不是用來殺咱們的,遲早會栽跟頭。這林樞,你一開始懷疑他的時候,我就該把他殺了。”


    石夢泉道:“這也不是你的錯。我當時隻是猜測,並沒有真憑實據。況且我總當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疏忽了,沒有好好監視他。”


    “不,不關你的事。”玉旒雲道,“你當時建議時,是我做的決定。哼,對付這些危險人物,哪裏需要憑據?這又不是大理寺審案,不可冤枉好人。權謀鬥爭,等到抓到把柄時,說不定咱們都已經成了死人了。誰心軟了,誰反應慢了,誰就死。道理便是這麽簡單。”


    從來沒有聽她說過這樣的話,石夢泉不禁打了個冷戰,偏頭望望,見她眼中滿是憎恨,卻仿佛不僅僅是林樞這件事,而是遙遠的過去,長久的人生,多少年來一直在翻騰的一種感情,好像火紅滾燙的鐵水不停地在折磨她,煎熬又煎熬,把她鑄成一柄劍,卻是冰冷的。


    “大人……”


    “我們和西瑤結盟一定會成功。”玉旒雲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會回到西京,那裏的局勢依然會由我們控製。然後我要辦了林樞。不管他不是奸細,反正他的嫌疑最大,寧可錯殺一萬,也不要漏網一人。”


    如果林樞是奸細,石夢泉將是第一個衝上去取他性命的人。但是玉旒雲這種語氣叫他感到痛心:究竟是什麽樣的過去才把她變成這副模樣?這種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


    前途茫茫,他隻有打個岔兒來緩和氣氛:“林樞要真的是細作,如何還敢留在西京呢?知道咱們平安無事,肯定逃之夭夭了。”


    “哼!”玉旒雲冷笑一聲,“那也沒關係。隨便他逃到哪裏去好了,我給他的百草門送上一麵大樾國皇帝親筆的‘天下第一醫館’匾額,總叫他在這群武林匹夫中無法立足——跟我鬥——駕——”


    還是看到她這種鬥誌昂揚的表情,心裏的憂慮會少一些,石夢泉想,隻要能早一天拿下楚國,一切就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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