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倒了一杯溫熱的茶。[..tw超多好看小說]親自捧到父親手邊,緩緩地道:“我也是忽然起的念頭。您知道,王總管的孫女兒跟我在一處當差,她家裏這幾年的處境好像不如從前了,緣故不用我說,爹也猜得出來吧?”


    路有貴坐起身,喝了口茶,點頭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家風光了這麽多年,已經是大造化。老爺子的行事做派,咱不去評論,但他年紀一大把了,也該把位置讓給別人了。”


    這大概是府中大部分家生子出身的管事的普遍想法吧?春瑛這幾年沒少聽人議論,又跟南棋、十兒親近,對王家的事還是有所了解的。從老侯爺年青時算起,王家在總管位上已經超過五十年,又把持著人事大權,在侯府中的勢力根深蒂固,小一輩的主人見了王總管夫婦,都要恭敬問好。做仆人做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巔峰了。


    但就因為這一點。侯府的新主人對他們很有忌憚之心,加上王家家族龐大,害群之馬不少,嫡係又總是為自家的利益盤算,甚至cha手侯府繼承人的選擇,侯爺但凡有點自尊心,又怎肯放任他家繼續亂來?隻不過老太太對王家依然信賴,又有多年主仆情誼在,侯爺不好明著貶斥,才會示意妻子慢慢提拔新人,更換府中管事,好減弱王家人對侯府的影響力罷了。王家大概心裏也明白,所以這幾年非常乖巧,簡直就到了無論侯爺和太太叫他們做什麽,他們都照做的地步了。可惜還是未能改變主人們的心意。


    春瑛低聲道:“爹說得是。其實王家風光了這麽多年,又在外頭買了宅院,家裏還有田地商鋪,除了奴籍,就跟外頭的殷實人家沒什麽兩樣了。這般富裕,他們卻還是死抓著總管位子不放,不肯讓位,怎叫人心裏不犯嘀咕?他們大可以自贖出去,憑老太太跟王嬤嬤的主仆情誼,絕不會不肯的,到時候,王家人自過舒心日子去,府裏又有了新總管。不是皆大歡喜麽?他家怎就這般固執呢?”


    路有貴笑道:“你小小年紀,哪裏知道這裏頭的門道?王家是有宅子有田地不假,但那都是以府裏的名義買下的,不然光是那稅金,就能讓他家每年少賺一大筆!如果自贖出去,這些產業多半就要歸府裏了,他家哪裏舍得?再說,有了侯府總管的名頭,在外麵也沒什麽人敢欺負他們家人,這樣的好處,怎能白白放棄了?”


    “難道大禍臨頭,也不肯放棄嗎?”春瑛蹲在長椅旁道,“爹,我覺得他家就是舍不得那些產業,不甘心一無所有地離開侯府,才不肯自贖的。不然,他家就算贖出去,老太太也不會跟他們翻臉,kao山還是有的啊?所以我想說,如果王家不是舍不得那點稅錢,非要把產業放在侯府名下的話。今天就不會這麽被動了!”


    “什麽動?”路有貴沒聽清楚,“你的話雖有些道理,但也不全對,事情哪有這麽簡單?”


    春瑛輕咳一聲,笑道:“不管有沒有那麽簡單,我們家都要吸取這個教訓!爹,連王家這樣的人家,如今的處境都這麽艱難,更別說咱們路家從前還吃過大虧。這幾年你經營綢緞鋪子,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我就怕別人看了眼紅,會給你使絆子,到時候,運氣好的,爹丟了管事的位子,還能在府裏尋份差事,咱們家繼續過從前那樣的清苦日子,要是運氣不好……”她故意拖長了調子,然後擺出一副驚恐的神色:“我們會不會過得比你小時候還慘?!”


    路有貴抬手重重叩了她腦門一下,沒好氣地道:“說到底你就是想勸我拖籍是吧?!你這丫頭怎的就這般死心眼呢?還好意思說人家王總管?!王總管再老糊塗,也沒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出府去受苦呀?!”


    “爹!”春瑛挽住他的手臂撒嬌道,“哪個要你拖籍了?你如今管事做得好好的,家裏又富裕許多,我難道是傻子?會叫你白白將好處讓給別人?”


    這話倒讓路有貴糊塗了:“那你想說什麽?那後路又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春瑛湊近了他的耳邊,“咱們私下買些田產房產什麽的,不讓人知道,要是將來出了什麽事,也不至於兩手空空。(..tw好看的小說)真要是被逼急了,就想法子自贖,拖出身來,也不愁過不了日子。”


    路有貴聞言沉思片刻,歎息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家裏好,但這法子行不通。我們為人奴仆,家中一草一木俱是主人所有,就算瞞了人,把產業的契約文書藏在家裏,也保不齊不會被搜出來。當年你太奶奶把嫁妝和私房藏在密室裏,也一樣被搜走了。真要有那一日,還是一場空。”


    春瑛哂道:“爹真是糊塗了!你忘了姐姐已經不是侯府奴婢了麽?!”


    路有貴猛地站起,驚喜地望著小女兒:“說得是!我怎麽就忘了她?!”


    春瑛笑道:“爹是習慣了吧?總想著姐姐是在老太太屋裏侍候過的,卻忘了她早已不是府裏人了。”她扶著父親重新坐下,柔聲道:“爹,姐姐的孝心不用說,姐夫的品性為人,這幾年咱們也看在眼裏,要是把契約文書什麽的藏在他家,侯府的人要搜,也不能搜到那裏去的!如果把一筆銀子放過去,真要出了事,他們也有錢贖我們。你說是不是?”


    路有貴連連點頭:“這倒是。你姐姐剛嫁過去那年。他們家附近有個瘋子,拿了菜刀跑到市集上胡亂砍人,正巧你姐姐姐夫在那裏,你姐夫二話不說就替你姐姐擋了一刀,雖然隻是小傷,足可見他的真心。再說這幾年,他對我們家也是沒話說。光衝這個,我就敢放心將身家都交給他保管!”


    春瑛暗暗放下心頭大石,笑道:“爹,其實這都是最壞的打算,事情多半不會到這一步。隻不過未雨綢繆罷了。橫豎這幾年家裏的銀子越來越多,除了把房子重新粉刷過,換了幾樣新家俱,每年多做幾身衣裳買幾件首飾,咱們就沒什麽花費了。娘想要買人買馬買車,爹都怕別人眼紅,不肯答應。銀子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悄悄兒置了產,每年還能生些銀子出來。若沒空打理,就托給姐夫照管,頂多每年的壓歲錢給豐厚些。將來你和娘年紀大了,卸了差事,也能享享清福,小虎要是沒輪上好差事,吃穿也不用愁了,您說是不是?”


    她說一句,路有貴就點一次頭,聽到後來,越發覺得小女兒的算盤打得精:“這個主意倒好。從現在開始置產,等將來你弟弟有了出息,贖身出去,有家有業的,我和你娘就沒什麽可操心的了。”說罷又抬頭望望春瑛,慈愛地笑道:“等到你出嫁時,多些嫁妝,婆家也不敢小瞧你。”


    春瑛萬沒想到他會說到自己身上來,又沒法讓自個兒臉紅,隻好幹笑道:“爹,別打岔,咱們在說正事呢!”清了清嗓子,道:“說起小虎,我倒想起一件事來了。他今年有六歲了,在家裏學了兩個字,會點簡單算數,背個三字經什麽的,好像不太夠。姐姐家裏雇的那家人,不是要把兩個孩子送到書塾裏去嗎?不如把小虎一起送過去吧?他們幾個人彼此有照應。小虎又能多學點東西,想要有出息,還是得從小學起。”


    路有貴皺皺眉:“這倒罷了,隻是前兒你二叔他來,曾提過孫少爺今年四歲,侯爺有意要他進學了,正要挑人侍候呢,叫我將你弟弟送過去。你弟弟年紀雖小,卻還算伶俐,跟在孫少爺身邊,請的先生想必比外頭的要強。”


    春瑛心中警鈴大作:“不行呀,爹!要是送進去了,以後小虎就離不了孫少爺啦!”


    “我也是這麽想的。”路有貴很同意女兒的說法,隻是他想的似乎是另一回事,“大少爺遲早是要分家出去的,跟著孫少爺,不如留在府裏有前途。因此我還在猶豫,並沒答應你二叔。”


    “我不是這個意思。”春瑛想了想,才道,“跟在少爺身邊當小廝,就算是伴讀,學得再好先生也不會用心教的,如果少爺犯錯,說不定先生還會將小廝當成替身,狠揍一頓呢!以後少爺大了,小廝也變成了長隨,不知要熬多少年,才能當上管事。照這麽著,還不如讓小虎再大幾歲就到店裏給爹打下手呢!將來接手鋪子,不是比做小廝動不動就挨罵挨打強?”又壓低了聲音,“而且,我們當初不是說好了,將來要讓小虎出人頭地麽?”


    路有貴沉吟片刻,點點頭:“好吧,既這麽著,我就回了你二叔。他說了今晚要再來的,他一向疼你,記得幫爹多說兩句好話,免得他生氣。”


    春瑛連忙答應,又加上一句:“我在裏麵聽人說,二少爺就要回來了,很有可能是要辦喜事的,娶的就是那位梁小姐。我怕這回二少爺又要得意起來了,爹覺得我要不要提醒二叔一聲,叫他讓大少爺小心?”


    “那就說吧。”路有貴皺著眉道,“怎的我沒聽人說過?不但大少爺處,小陳那裏也得提醒一聲才好。唉,這位少爺怎的就不敢消停?!”


    春瑛笑著附和,引他說些店裏的閑話,等到母親給弟弟洗了澡換了幹淨衣裳出來,便問起姐姐的近況,又考察小虎最近學的東西。她一邊愉快地陪著家人聊天,一邊放下心中大石,隻覺得最近的日子真是再順利不過了。


    而與此同時在侯府中,三少爺李攸卻覺得最近的日子真是太不順利了,明明外頭的形勢大好,家裏卻絲毫不得安寧。他想不明白,母親究竟在想什麽呢?她不是該以父親與他的利益為優先的嗎?他是如此地討厭曼如,為什麽就是沒法擺拖她呢?


    李攸盯著母親慈愛的笑臉,心裏糾結萬分,在回答了她一係列關於他起居飲食學習健康的問題後,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問道:“母親……我屋裏那隻鑲銀的檀木盒子……是不是在你這裏?”


    “鑲銀的檀木盒子?”安氏有些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個?”


    “就是……裝了我屋裏丫頭的奴婢文書的那個。”李攸瞥了屋外一眼,“是曼如拿走的吧?她哪兒來的膽子?拿了我的東西,居然不跟我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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