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拿著料子回房,便找出了針線籮,伸展了一下雙手關節,打算大展身手,挑了一把鋒利的剪子和畫粉,打開那卷素緞,打算下剪子剪了。


    正忙活時,她感到有人進了屋,抬頭望去,居然又是曼如!


    春瑛皺皺眉,低下頭繼續幹活,道:“姐姐又有什麽事?”


    曼如訕訕地在十兒的床邊坐下,揉搓著裙帶,卻不說話。春瑛也不理她,徑自裁好了布料,便拿針線縫起來。


    以前曾經給自家老爹做過衣服,她心裏倒不擔心會做不了,隻是一想到那是給周念做的,而後者卻是那樣溫文爾雅的書生,她便不敢抱著輕忽的態度,決心要認認真真地好好做。又想起周念住在那種地方,平時不方便跟外界接觸,要是衣服破了,縫補起來會很麻煩,加上她不在的時候,三清洗衣服難免會粗手粗腳,她便決定縫得結實一點,來去密密縫上兩道,但縫好了,又覺得穿上身興許會讓人感到紮皮膚,躊躇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拿定主意,把這頭一件當作練手,先熟悉熟悉,再做一件好的給周念,至於這件,若是做好以後沒問題,就給三清穿!


    曼如看著她飛針走線,認出那是一件中衣,而且是男式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勉強笑著問:“這是……給誰做的?若是給路大叔的,這料子也太好了些,難道三少爺又賞你了?”


    春瑛瞥了她一眼,一邊腹誹.著她怎麽還不走,一邊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這是三少爺的,梅香姐姐說她沒空,叫我幫忙做一兩件。”


    曼如臉上神色一變,幹巴巴地擠.出一個笑:“是……是嗎?梅香姐姐真是的,她既然沒空閑,怎不讓我們幫忙?我也來搭把手吧?”說著就伸手去夠那卷素緞。


    “別!”春瑛拽住料子,“這是梅香姐.姐給我用的,我還不知道夠不夠使呢,你要做,另找她領去。”她拉回素緞,找了塊粗棉布胡亂包好,塞進了自己的櫃子。


    曼如咬咬唇,默默起身向門外走,眼圈有些發紅。


    雖沒有明文規定,但她在浣花軒裏,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針線第一人了。三少爺身上的衣裳,十件裏至少有五件是她做的,剩下的五件才是針線房或其他大丫頭的手藝。隻是貼身的衣物向來是梅香蘭香負責,如果她們沒空,那也該交給她才是。為什麽梅香偏偏找上春兒?春兒從前的針線是很好,可自從病了那一回,便遠不如她了。難道她不是比春兒更合適嗎?


    曼如又想起了先前偷聽到的三少爺與梅香的談.話,三少爺有意將春兒升上二等,春兒進府才僅僅過了半年呢!雖說她當初也是進府不到半年便升了二等,可她為此花了多少心思呀?春兒又做了什麽呢?難道三少爺叫春兒去辦的差事……真的那麽要緊?


    三少爺當時還說……春兒升了二等,也做不長久,但.這個位份會顯得體麵些,這是什麽意思?!莫非……除了胭脂以外,連春兒的前程都定了?


    曼如被這個猜.想嚇住了,以三少爺的年紀,即便要添屋裏人,人數也不會太多,兩個便足夠了,胭脂的地位看起來穩當得很,她想要爬上去,就隻能跟其他丫頭們爭,可如果連爭的機會都失去了……


    曼如腦海中閃過自家那斑駁的屋牆,以及散發著黴味的薄棉被,從小到大在別人臉上看到的鄙夷神色,還有母親被臭男人強拉著手,卻不敢反抗隻能背著人暗自垂淚的情形。她咬咬牙,緊緊握住了拳頭。


    春瑛對此一無所知,隻是為曼如終於離開了她的房間而高興。她小心地裁剪著素緞,細細縫著線,一次又一次地量度著衣服尺寸,再對比周念舊衣的數據,生怕有不合身的地方。她還是頭一回這麽用心地做衣服,連邊角之處也盡可能處理得柔軟舒適。花了足足三天的時間,才做好了兩件,洗淨熨好又仔細檢查過了,確定沒有問題,她才滿意地將衣服折疊好放到一邊,打算空閑時先送到周念那裏去。


    無意中一抬頭,才發現外頭的天色已經擦黑了,她居然誤了飯時!這麽一想,肚子便即刻咕咕叫起來,她忙收拾好東西,跑到小廚房看有沒有東西吃了。(..tw好看的小說)


    綠豆笑著給了她一碗蒸蛋:“聽說這是你的拿手菜,今兒也嚐嚐我做的如何?夏荷說你這兩日做衣裳做瘋魔了,悶在屋裏不出來,她和十兒不管你,自己看熱鬧去了。”


    春瑛道了謝接過,找了根勺子便大口大口吃起來:“美味!真不愧是高手!她們看什麽熱鬧呀?”


    “你不知道?”綠豆笑道,“陳家求了太太點頭,今兒要往梅香姐姐家送聘禮,梅香姐姐沒吃午飯便回家去了,好些人都告了假跟去瞧熱鬧呢。”


    春瑛大感興趣,忙三兩口吃完了蒸蛋,跟綠豆招呼幾句便跑出廚房,到後院去找人請假,打算也去湊熱鬧。


    正屋裏,蘭香正坐在門檻上低頭做針線,旁邊坐著另一個丫頭,春瑛認得是太太屋裏的玉蘭。她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閑話,春瑛輕步走過去,聽到玉蘭在那裏道:“……也沒什麽銀子,梅香出嫁,我打算送一身衣裳,你說是繡牡丹花好還是梅花好?不過梅香那丫頭最近是不是發福了?我看她的腰身足足比從前多了兩寸呢!”


    蘭香有些心不在焉:“是麽?我沒怎麽留意,好象跟平時差不離兒。”


    “我覺得她是發福了。”玉蘭玩著手裏的帕子,又瞧蘭香手裏的針線,“這裏多兩針會好看些。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時趕出衣裳來,你說他們的婚事怎麽辦得這樣急?我先前也沒聽說平安要娶梅香,忽然就說娶了,還要在下個月便過門,誰家辦喜事不是預備上一年半載的?梅香的嫁妝能備妥麽?”


    “她都不急,你操的哪門子心?”蘭香不想再聽這個話題,抬起頭甩甩手,正好看到走過來的春瑛,“有什麽事?”


    春瑛隻好老實說:“我……我才聽說了梅香姐姐的事,想去恭喜她一聲……”


    “今兒不行,院裏都快沒人了,等她回來,你有多少喜道不得?”蘭香似乎沒什麽精神,居然沒破口大罵,隻是淡淡地攆人。春瑛失望地低下頭,行了個禮,衝玉蘭笑笑,便怏怏地轉身離開。玉蘭笑眯眯地看著她遠去,回頭瞥一眼低頭做活的蘭香,撇了撇嘴。


    春瑛沒能成功請假,又不想做別的活,遲疑片刻,便打算先把衣服送給周念。她都三天沒過去了,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呢。於是她找了塊包袱布出來,包好中衣,整理了一下穿戴,出門打量周圍一圈,避開蘭香的視線,便悄悄出了院門。


    不知是不是因為陳管事家要辦喜事的緣故,春瑛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麽人,連守在花園門口的幾個婆子,也比平時少兩個,剩下的兩個還在那裏嘀咕,園裏橫豎沒人,她們不如偷個懶去陳家討杯水酒喝。春瑛小心地背著她們進了園子,便熟門熟路地拐向小湖的方向。


    今天不趕時間,又不用避著人,她便走得慢些,路上見了附近桃樹上的花開得好,還跑過去折上一枝,打算送給周念把玩。正想走回原本的路,卻瞥見一個可疑的身影在樹叢裏閃了一閃。她有過一回被跟蹤的經曆,立刻就起了疑心,也不說話,隻默默地回到通往湖邊的小路,放輕腳步,摒住氣息,靜靜細聽,果然聽到身後有極輕微的腳步聲。


    難道又是曼如?春瑛腳下一轉,便拐向了另一條小路,沿著湖邊向前方的假山走去。那裏與竹林一帶的小山不同,是四五塊巨大的太湖石所組成的假山群,當中辟出了一條小徑,入口處立有石碑,上書“九如通幽”四字。她從前跟十兒她們來玩,曾見過她們在這裏捉迷藏,知道這幾塊太湖石甚是奇特,躲在縫隙裏,外頭的人絕看不見。


    春瑛鑽進假山群中,躲進一個小洞穴裏,便側耳細聽外頭的動靜。不一會兒,腳步聲便急急來到她身旁,一直走過去,又停了下來。春瑛分明看到,曼如一臉焦急地張望四周,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她走了出來,淡淡地問:“崔姐姐在找誰?”


    曼如嚇了一跳,回過頭眨眨眼,勉強笑道:“我……我正是在找你呀,方才在園子裏看到你,我便想著過來打聲招呼,誰知你一轉眼就不見了。”


    春瑛想起剛才守門的婆子說過園裏沒有人,便冷笑一聲:“是嗎?我還以為姐姐是一路跟蹤我進來的呢。”


    “這話我聽不懂。”曼如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頭發,“我是見你走得急,好象有什麽事要忙,便打算問一聲,看我能不能幫一把。我們好歹也是一塊長大的鄰居,又從小要好,雖說你不記得了……”


    “崔姐姐。”春瑛打斷了她的話,“你是想知道我要去哪裏吧?”她盯了曼如幾眼,覺得有些好笑:“我勸你還是別太好奇,三少爺不想讓人知道的事,你這樣拚命去打聽,難道就不怕他生你的氣?”搞不好還要起疑心呢,她記得向梁太師告發周念藏身之處的內jian還沒找到,曼如這麽胡來,不是自找麻煩嗎?


    曼如臉色有些不好看:“你這話……我就不明白了,難道三少爺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密事不成?更何況我又是他親信的丫頭,有什麽事不能知道?我又不會告訴別人去。”說罷又換了親切的笑臉:“好春兒,你們究竟有什麽秘密,跟我說說吧?我絕不會告訴別人的。原本是梅香姐姐在幫你是不是?如今她快要嫁人了,你一個人不太方便吧?跟我說說,興許我也能幫上忙呢?”


    春瑛皺緊了眉頭,隻是盯著她。如果甩不掉的話,她今天還是別去周念那裏了,安全第一,保密要緊。等她回去跟三少爺打聲招呼,讓他限製住曼如的行動,再考慮別的。


    她正要開口,卻聽到小徑入口處又傳來人聲,她還沒什麽反應,曼如個兒高些,已經瞥見來人是誰,臉色一變,急急推了春瑛入洞,低聲道:“別出聲!別讓他們看見!”


    春瑛正奇怪呢,便聽到二少爺的聲音越來越近:“有話就說吧,鬼鬼祟祟的煩不煩?!”


    她吃了一驚,透過假山石的縫隙,她瞥見二少爺正往這邊走來,身後還跟著個丫頭。後者拐過彎,lou出一張熟悉的臉,正是馮蓮姐。


    春瑛心中起了疑惑:二少爺和蓮姐……為什麽要到這種地方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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