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忙出聲問:“紅玉姐姐?你怎麽了?”


    紅玉頓了頓,轉過頭來,臉上猶有淚光。(..tw無彈窗廣告)她沒有回答,隻是呆呆地仍舊轉回去哭。春瑛正想再問,卻聽到不遠處的一扇院門咣當一聲打開了,走出一個半百老人來。


    那老人打扮得與其他家丁差不多,卻多了一件綢麵的罩甲,臉色紅潤,應該過得不錯,但那細眼薄唇的五官卻給人以刻薄的感覺。他一出來看到紅玉,便板起臉:“還不快滾?!在我家門前哭,給人看到了,你不嫌丟臉,我還要見人呢!”他掃了春瑛一眼,嘴皮子動了動,便扭頭往回走。


    “爹!”紅玉撲了過去,哭道,“你讓我見一見娘吧,至少讓我知道她病得怎麽樣了,求求您了!”她跪在地上抱著那老人的腿,苦苦哀求,那老人卻驚慌地看看四周,又看看春瑛,一腳將她踢開,嘴裏嘀咕著:“我沒你這樣的女兒。”便快走走入門中,又咣當一聲關上了。紅玉撲上門板,不停地喊著:“爹!放我進去!讓我見見娘吧!爹!求求你了!”但門卻始終沒有再度打開,她爹還在門後一再叫她“滾回去”。


    春瑛看得氣憤不已,忙過去扶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紅玉:“紅玉姐姐,紅玉姐姐,你沒事吧?”又瞪那塊門板。


    紅玉哭得身體發軟,幾乎倚在春瑛身上,春瑛吃力地扶著她,慢慢走到樹邊,讓她能靠著樹幹休息。漸漸地,紅玉冷靜下來,但還是一臉傷心欲絕,口中喃喃道:“為什麽……我是你親閨女啊……”看得春瑛眼圈發紅,低聲勸道:“別傷心了,他既然那麽絕情,你又何必求他?”紅玉怔怔地,似乎沒聽到她說什麽。


    前方不遠處的一個院門開了,走出一個老婦人。春瑛認得她是隔壁院子的周大娘,忙向她問好。那周大娘眯著眼摸挲著走過來,顫聲問:“是紅玉嗎?”


    “姑姥姥……”紅玉認出周大娘,激動地撲到她懷中,又放聲大哭。


    周大娘含淚撫摸紅玉的臉,歎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別跟那些人計較。嫌貧愛富的家夥!連老婆都不顧了,肯定不得好死!”她朝那處院牆罵了幾句,才對春瑛說:“好春兒,你是個好心腸的孩子,周大娘會記得的。”她摸了摸春瑛的頭,便摟著紅玉往回走,一路小聲安慰著進了自家院門。


    紅玉家的門始終沒有打開,反倒是附近的人家有幾個女人探頭**,見春瑛的視線轉了過去,忙縮了腦袋。


    春瑛撇撇嘴,她大略猜到是怎麽回事了,紅玉的父親居然厭惡女兒到這個地步,連妻子生病也不肯讓她進門,實在是太無情了。她厭惡地盯了那扇門一眼,便大踏步往家走去。


    才進了家門。她便留意到母親坐在桌前發呆。桌麵上擺著兩個茶杯。似乎有客來過。便隨口問了句:“是誰來了?”同時將籃子裏地東西拿出來。


    路媽媽被她驚醒。隻說:“你馬嬸來坐了坐。”便問女兒:“你爹吃得怎麽樣?”


    “還行。”春瑛把送飯時地經曆說了一遍。又問母親。“那個萬二爺是誰?好象很多人都討厭他。”


    路媽媽冷笑:“不過是個上不了台麵地家夥。仗著娶了王總管地幹女兒。就以為能作威作福了。哼。人家親女婿也沒這麽囂張!做事也不知道收斂收斂。門房那地方。是他一個人能吃下地嗎?”


    春瑛挑挑眉。心想這個萬二既然不是長久地得勢人物。以後對他敬而遠之就好。用不著巴結他。


    她又將路上遇到紅玉地事說了。還道:“我不知道周大娘原是她姑姥姥呢。她爹也太狠心了。”


    路媽媽將留給女兒的飯菜拿出來放到桌上:“他整日想著攀高枝,如果不是紅玉姿色差些,隻怕他還要……”頓了頓,掃了女兒一眼,改口道:“當日許家得意的時候,他求爺爺告奶奶地攀了這門親,許家一敗,他就翻了臉,居然想將女兒改許給吳婆子的傻兒子。當父母當到這份上,名聲也算是壞了。他還有個閨女呢,也是個好的,可惜被他連累了。現在誰家敢上門提親?幸好她是在府裏當差的,日後隻能求主子開恩了。”


    春瑛邊聽邊吃飯,偶爾也附和幾句,路媽媽感到今天說得格外爽快,便索性把那幾家人的恩怨關係都說了一遍。春瑛這才知道,不但周大娘是紅玉的姑姥姥,原來紅玉的一位姑姐母還嫁進了路家,生下的兒子就是自己的二堂叔。侯府中世代執役的家仆中,有十來家資格最老的,彼此都有聯姻。認真算起來,隻怕同院的四戶人家,就有三家是她們家的親戚呢。[..tw超多好看小說]


    路媽媽提到的那位二堂叔,春瑛從未見過。說起來,老路家也隻剩下路有貴與這位路崇峻堂兄弟兩個了。不過與長年混在大門上的路有貴不同,路家二叔做事機靈又能幹,從十幾歲開始就專辦外差,現在跟在大少爺手下辦事,聽說臘月裏才走了一趟江南,前兩天才剛剛回來。


    春瑛一聽母親說這位二叔頗有積蓄,心裏就活動開了,忙問:“既然二叔能幹,又在外頭當差,應該有辦法替爹找個好差事吧?二叔是管事嗎?”


    “算不上……”路媽媽想了想,“不過府裏辦外差的人不多,他也算是不錯了。”頓了頓,盯著女兒道:“你還沒死心麽?你爹昨兒晚上不是都說了?他不想去。”


    “爹隻是不想去盧嬸家的莊子而已,可沒說不想找別的差事。”春瑛坐得離母親近了些,“若說爹是害怕出頭以後被人陷害,可二叔這麽多年,不也平平安安過來了?可見路家人不是當不得好差的。娘難道不想爹出頭?要是能放出去,咱們一家人就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了,弟弟將來也不用去侍候別人。”她知道母親最疼小弟,所以特地這麽說,果然路媽媽的神情遲疑了,她連忙打鐵趁熱:“就算不想著放出去,爹有了好差事,月錢也能添一些,咱們家就更寬裕了!可憐小虎長了一歲多,還沒穿過新衣裳呢,晚上睡覺也不敢多燒炭,他小小的身板冷得跟冰塊兒似的……”


    春瑛的話卻是誇大了,但的確有效地打動了路媽媽那顆慈母的心,她當即便心疼起來:“你說得不錯,要是家裏多點銀子,你弟弟也能過得好些,你大姐在裏頭也不用那麽節省了。”她馬上便決定,要盡量說服丈夫,即使不接受盧家的推舉,也要另找個好點兒的差事。


    春瑛心裏一鬆,正得意呢,冷不妨聽到門外有人喊:“路家的,你給我出來!今兒就給我把話說清楚!”卻是一把陌生的女聲,語氣很不客氣,聽得她眉頭大皺。


    路媽媽也有些惱了,立馬便推門出去,隻見院門那裏站了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正是自己素日的對頭吳婆子,臉色頓時也不好看起來:“喊誰呢?我跟你沒話好說!”無意一瞥,望見那吳婆子身後跟著兩個媳婦子,其中一個畏畏縮縮地,正是鄰居馬家的,便預感到有些不妙。


    果然那吳婆子罵道:“盧家的來找你了吧?她叫你們家應下宛平莊子的差事?我告訴你!那個差事我們當家的早就應下了,二少爺和王總管都發了話,你們兩口子趁早死了心吧!”


    路媽媽被氣了個倒栽蔥,幾乎沒咬碎一口好牙,她瞪了馬家的一眼,暗暗後悔不該向對方透露此事。那馬家的滿臉愧色地福了幾福,訕訕地道:“路嫂子,我不是有心的,我隻是跟我家小姑閑聊時隨口說起……”


    春瑛皺起眉,擔心地看了看母親。自家父母其實早已有了決定,不打算應下這門差事,母親隻是剛剛有改主意的意思,現在忽然來這麽一出,可怎麽辦呢?


    路媽媽原本對這件事還隻是平平,現在聽了對頭的話,反而激起了好勝心:“喲,我倒不知道吳大娘消息這麽靈通,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呀?你就已經定下來了?別是說大話,想騙人的吧?”


    “你才要騙人呢!”吳婆子不甘示弱地瞪回來,“反正這差事是我們當家的,你們趁早一邊涼快去!不管誰叫都不許應!”


    路媽媽叉著腰,昂頭道:“既然是你們家的,你到我麵前放什麽話呀?還不趁早回去多巴結巴結,好多討幾個賞錢?”


    吳婆子一腳踩上門檻,頭昂得更高:“你既眼紅我們家,就把你閨女也送上去好了,隻怕沒姿色討不了爺們的歡喜,隻能自個兒回家哭去!”


    春瑛聽得睜大了眼,路媽媽更是惱火,當即便抄起一個木桶砸過去,吳婆子閃避著出了門,嘴裏還不幹不淨地罵,馬家的與另一個媳婦子慌忙來攔,路媽媽死不肯放手,給吳婆子的額角來了一下,疼得後者殺豬般大叫:“殺人啦――快來人呀――”附近的人都圍著看熱鬧,倒把整條後街堵了個水泄不通。


    春瑛見狀不好,忙上前拉住母親,小聲道:“當心事情鬧大了她倒打一耙!”路媽媽一愣,手上的動作便慢了下來,馬家的迅速搶走了木桶。


    那吳婆子見路媽媽手上沒了武器,便得意起來,揚起脖子叫道:“你打呀,你打呀,我活了幾十歲,從沒受過這樣的氣,你趁早打死了我,再到二少爺跟前講理去!”


    路媽媽聽了,倒先怯了三分,春瑛見那吳婆子一臉得意地還要再罵,便冷冷地道:“大娘也少說兩句吧,二少爺是做大事的人,即便他再寵你家姐姐,也沒有管仆婦吵架這等小事的道理。真鬧大了,你也沒什麽好!”


    吳婆子漲紅了臉,轉而罵春瑛:“小蹄子,我跟你老娘說話,你算哪根蔥,就敢來插嘴?懂不懂規矩?!”


    春瑛冷笑道:“我不懂規矩,難道大娘是懂的?我隻知道所有差事都是主家說了算,分派到誰家就是誰家,卻不知原來大娘才是作主的那個,想要哪個差事,別人就不許幹了,就連主人家發話都不行。”


    吳婆子斥道:“胡說!我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剛才你不是說,這差事是你們家的,要我們趁早一邊涼快去,不管誰叫都不許應嗎?連主子叫都不許應了,這裏的人可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吳婆子環視周圍,見眾人竊竊私語,心下著慌了。她自得勢,便盛氣淩人,嘴巴又壞,自然是不得人心的,當下就有人偷笑,暗地裏叫好。她心裏更加慌張。


    馬家的見狀,便笑道:“喲,春兒這丫頭今兒是怎麽啦?嘴巴伶俐了許多。不過這話可不該說,這是犯忌的,讓人聽到了可不好。”


    春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怎會不好呢?我隻是照著規矩說話,原來守規矩也是不對的?”


    馬家的一臉訕訕,路媽媽得意了:“守規矩當然對了,隻有那起子不守規矩的人,才會厚著臉皮整日宣揚自家閨女有多體麵,可惜……正經連姨娘都沒掙上去呢。”


    吳婆子的臉紅得可以滴出血來了,張牙舞爪地就要撲過來,被眾人攔住。春瑛飛快地回轉院門,抄上一把掃帚,決定即使真的上演全武行,也不能吃虧。路媽媽則早就挽高袖子,擺出了防守的架勢。場麵一時緊張起來。


    “都給我住手!”一聲大喝製止了眾人的動作,街道上一片寂靜。春瑛跨出門一看,原來是一個穿著深青緞麵小羊皮滾邊比甲的婦人,頭上插了幾隻金簪,頗為貴氣。眾人似乎對她十分忌憚,縮角落裏偷看的人慌忙躲回家門,其他人則恭敬地行禮,口稱“徐大娘”。


    那徐大娘走過來,冷冷地瞥了路媽媽一眼,又轉向吳婆子,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怎麽回事?!居然在大街上打起來了?!”


    (不知這算不算狗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光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Loeva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Loeva並收藏春光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