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做了決定,春瑛也開始考慮準備工作了。


    侯府要挑丫頭,管家們的相看是一關,托人情是一關,主人們的意願是一關,但還有一點最重要的,就是你本身要有一定的本事。否則,不會女紅的做了針線丫頭,不懂算術的去了管帳,色盲的負責了衣服首飾……都是要出大問題的。


    路媽媽有做二等丫環的經驗,向她取經是不錯的辦法,秋玉大姐處也可以打聽到不少消息,因此春瑛要做的是努力練習女紅。


    她近來繡得多了,漸漸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比如繡一朵花,她明明認為下一針該落在某處,才能使彩線紋路齊密,但腦子裏卻總有一種感覺,她應該再往旁邊歪半分。等她真的按直覺做了,才發現做出來的效果比原本強得多,繡麵也更加好看。


    她懷疑,這也是這個身體的記憶在起作用。


    不管怎麽說,這不是件壞事。她從此就完全照直覺來了,結果繡花的技術大為進步。


    向路媽媽學習裁衣時,又有了新的問題。


    本來春瑛覺得自己好歹有個開裁縫店的媽,又在她店裏幫過工,多少還是會一點的,因此挺有自信。可她一看到現在這位路媽媽麻利地扯過布用手一量,馬上就能用剪刀將需要的衣片裁出來,飛針走線,不到一日就縫好了小弟的新衣。壓根兒就不用劃線,不用尺子,也不用量身,人家隻用一雙眼在你身上瞄兩瞄,就知道尺寸了。


    春瑛又受了一次重大打擊,接著被路媽媽笑話了兩回縫線疏密不均又歪歪扭扭,便沮喪地收起那點自信,老老實實地學起縫直線來。


    她多少有點基礎,因此學得還算快,沒多久就開始做帕子了。路媽媽對她的進步隻是勉強能夠接受,然後就不停地懷念過去女紅出眾的春兒。春瑛隻能左耳聽右耳出,以免精神上再受打擊。


    就在她從縫帕子進展到縫簡單的小布袋時,盧嬸子紫魚來了。


    盧嬸是來辭行地。眼看著就要開春。她丈夫要回莊上去了。她也要跟著回去。


    路媽媽十分不舍地拉著她說了半天。歎氣道:“你這一走。咱們不知道幾時才能再見了。”


    盧嬸沉默地拍拍她地手:“興許中秋時我會再來一回。若有人回府。我也會托他送個信來地。”她眼圈紅了紅。連忙扭開頭。見春瑛正倚在門邊看她們。便笑道:“傻丫頭。站在那裏做什麽?”她拿出一個小布包:“這是給你地東西。你娘說你想要。到底是打算做什麽呢?”


    春瑛眨眨眼。有些糊塗。但看到盧嬸打開布包。露出裏麵地書本時。她不由得又驚又喜:“這個是……”


    路媽媽揩揩眼角。瞪她一眼:“你前些日子不是說想找書?我哪裏有那種東西?幸好有你盧嬸在。拿去!真不知道你要書做什麽!”


    春瑛想要看書。還是剛穿過來不久時地事。她想要知道現在到底是在哪個朝代、那個時期。無奈路家沒有這種東西。路媽媽當時也隻是隨口應付著。春瑛早就死心了。沒想到現在能得償所願。


    她欣喜地接過書一翻,卻怔住了。這不是她想要的史書,也不是什麽三字經百家姓,卻是一本大統曆,看著裏麵的年月日天幹地支,還有不知其義的“亥宮立命”、“申宮立命”,何日出行大吉,何日不宜婚嫁……這分明是一本通勝書呀!


    春瑛有些沮喪,不過隨手翻到後麵,她發現書裏還有許多圖畫,包括了耕作的過程方法、曆史典故、風俗人情、禮儀規範等等,便有些驚喜。雖然曆書不如史書管用,不過有這麽一本“大雜燴”,或許還更省事呢。


    於是她笑眯眯地向盧嬸道謝,盧嬸子不在意地擺擺手:“這不算什麽,我家年年都要買一本的,這是前幾年用過的舊東西了,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著。隻是你又不識字,看這個做什麽?”


    春瑛一僵,幹笑道:“我看著裏頭的畫好玩兒,想要一本很久了。”


    路媽媽在一旁道:“她自從病了一場,就變得古古怪怪的,幸好比從前機靈些了,也肯幫著幹活,不然我還不知要怎麽愁呢。”說罷瞪了女兒一眼:“還杵在這裏做什麽?快摘菜去!”


    春瑛縮了縮腦袋,忙將曆書放回自己的枕頭邊,奔到廚房忙活去了。等到她幹完了活回到屋中,看到路媽媽與盧嬸都坐在炕邊,前者輕輕拍打著熟睡的兒子,兩人小聲說著話。她沒出聲打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練女紅。


    路媽媽與盧嬸子的談話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


    “……有準信兒了?侯爺真發了話?!”


    “雖沒給準信,也是**不離十了,我們當家的估計年內就能成事。”盧嬸子看向好友,“紅鯉,上回我說的話,你跟你男人商量過麽?到底怎麽樣?”


    路媽媽有些遲疑:“我們覺得有些沒底。他在大門上幹了二十多年,事事都熟悉,雖沒什麽大功勞,卻也是安安穩穩的。莊上的事他又不懂,就算去了,也……”


    盧嬸子恨鐵不成鋼地推她一把:“真真是糊塗人!咱們府裏,兩個門上的事都是那幾家把持著,管事的除了他們,就沒外姓人當過。你男人在那裏是安穩,可別說隻幹了二十多年,即便是三十、四十年,幹到老死,也別想有出頭那天!再者,你男人那性子太過老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功勞時,輪不到他,有了罪過,他可不就是現成的替罪羊麽?!”


    路媽媽勉強笑笑:“哪裏到這個地步……他也常常拿別人賞的東西回來……”


    “一點零頭而已,你怎不想想別人得了多少?!”盧嬸子瞪她道,“我是一番好意,若不是咱倆從小要好,我們當家的又想找個老實的幫手,我也不會開這個口。”


    路媽媽沉默著不說話。春瑛被她們的話題吸引住了,摒聲靜氣地側耳細聽。


    盧嬸子繼續勸道:“你是不是擔心到了莊上,日子過得不如京城舒服?我老實告訴你吧,莊上是冷清些,沒京城繁華,但上頭沒人管著,我們兩口子也算是說一不二了。再者,我們那莊子大,足有一二百戶,三十頃地,都是祭田!說句犯忌諱的話,即便侯府日後出了不肖子孫,全府上下都遭了殃,也不會落在咱們頭上。一年四季,除了幾個大節裏送孝敬回府,向上頭請安,其他時候,我們過得比一般的財主老爺還舒服呢!”


    路媽媽有些意動,但仍猶豫著:“雖說如此,但這畢竟是大事,他就算真去了,我們還有孩子在府裏呢。”


    盧嬸子撫上額頭:“我的好妹子,你怎的糊塗了?暫時分開一兩年又怎麽了?你們到了莊上,幹得幾年,上頭喜歡了,說不定也放了你們一家,那時候你家秋姐兒才叫享福呢!”


    路媽媽笑著剛說了句:“這話也說得太……”便被春瑛打斷了:“嬸娘,您能說得清楚些麽?!”她有些激動地撲過來,心裏嘭嘭直跳。


    盧嬸子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才對路媽媽笑道:“瞧,連你二閨女都比你上心。”路媽媽卻罵春瑛:“你這小蹄子,這跟你有什麽相幹?快回去做你的活!”


    春瑛沒顧得上她的話,隻是追問盧嬸:“嬸娘,您剛才說,上頭或許會放我們一家出去,這是真的麽?您要我爹去幹什麽?”


    盧嬸笑道:“隻是到莊上管事,就象你盧大叔那樣。不過盧家幾代人都管著侯府的田莊,在主子跟前也有些臉麵,侯爺前兒才發了話,說要給我們一家子脫籍,另簽契約,這樣即便往後出什麽事,我們家也能長長久久地照管莊子。”她又轉向路媽媽:“等這事兒成了,府裏照例要再派家生子過去的,你們家也是幾輩子的老人了,花些銀兩打點一下,未必不成事。等你們去了莊上,做事勤快些,我再讓我們當家的讓幾個功勞給你男人,不就行了?若是有福的,不過幾年功夫,也熬出來了。”


    路媽媽不放心地問:“會不會對盧管事有什麽妨礙?要是為這個讓你們得罪了別人……”


    “這會有什麽妨礙?”盧嬸子哂道,“我們還巴不得呢!橫豎是要派人去的,若是派了處不來的人,我們還要受閑氣!倒不如咱們兩家在一處。你若真的放不下秋姐兒,等你們在莊上安頓下來了,就想個法子,讓秋姐兒稱病出府,不就一家團圓了?”


    路媽媽還想說什麽,春瑛又一次搶了先:“嬸娘,這事兒真的能成麽?我爹要是去莊上幹幾年,府裏真的會放他?”


    “隻要升上大管事,都有機會放的。”盧嬸子笑了,“現如今府裏的幾處產業,都有管事,其中最為體麵的幾位,今年都要跟我們家一起脫籍。我也是聽你盧大叔說的,雖然不知道侯爺有什麽打算,但能脫了這身皮,往後兒女們也不用再受苦,我跟你盧大叔這幾年也有些積蓄,再置上幾畝田地,這輩子就再無所求了。”


    路媽媽壓低了聲音:“你就不怕……你們家也幹了幾輩子了……”


    盧嬸笑笑:“別人或許會擔心,我們怕什麽呢?難不成為了一點錢財,白白放過這個好機會?我可不想日後的孫子、重孫子怨我。”


    她倆繼續竊竊私語,春瑛卻再沒有心情聽下去,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盧嬸子剛才的話。


    她之前願意妥協,進府當丫環,隻是為了以後能得到自由,又可以賺點錢而已,可是家人仍然是奴仆身。本來,她是想出去了再想辦法替家人贖身的,現在卻有了更好的辦法。父親若真的象盧嬸說的,當了這個管事,那幾年後他們一家人都能自由了。


    她似乎找到了一條更加光明的出路。


    (封麵……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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