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鎮地處淩霄山脈南段,與黑虎寨相去百餘裏。劉若風率軍抵達白石鎮,已是八日傍晚。厲雄義軍的營地在一條小河之旁,厲雄、張黑虎還在前線指揮作戰,出營來迎的是虛無子和周安。客套禮數,筆者免敘。


    突然,一個營帳內傳出強烈的喧嚷聲,劉若風停步傾聽。周安小聲說:“少主,我去看看。”劉若風擺擺手,徑直朝那座營帳走去。


    營帳中掛著一盞馬燈,十多人圍住一張小桌,其中一人手搖竹筒,筒裏叮當亂響,搖一會兒,將竹筒扣在桌麵,口中高喊:“下啊!快下啊!買大贏大,買小贏小,買定離手啊。來啊,快下啊!”“買大!”“我買小!”


    桌上堆上了一些碎銀。“來啊來啊!還有沒有人下注啊,開了啊!”那人的手伸向竹筒。這時,很多人大喊起來:“大!大!大!”另幾人則喊:“小!小!小!”那莊家倏然揭開竹筒,裏麵是三粒色子。“一二三,小!”莊家高喝,莊家身旁一人一把將買“大”的銀子掃入一隻木盒,然後再拿出銀子賠給買“小”的人。莊家又搖響竹筒:“贏了別跑,輸了別嘔,機會還有啊!來,來,又來又來!”


    周安一聲咳嗽。人們回頭看了一眼,有人打了聲招呼:“周寨主。”回頭準備繼續下注。


    劉若風心下慍怒,冷然下令:“全都抓起來!”轉身出帳。


    來至厲雄的中軍大帳,劉若風先向虛無子問起軍情。虛無子備細回複:“稟少主!我軍方麵,厲將軍的征北軍和咱們山寨下來的人,再加上招募的兵卒,約三萬人馬,全是步軍。廣嶽一戰,厲將軍麾下折了八千來人。敵軍方麵,號稱是八萬,實際約有四萬七千人,其中,有騎兵五千人。”


    “敵軍的統帥是誰?兵士是來自什麽地方?”


    “回少主,敵軍主帥叫荀泉,是當朝大司馬荀糜的侄子。所領兵將多是青州、兗州的精銳之兵。”


    “荀糜?荀泉?青兗精兵?他們想用我們作為建功立業的墊腳石,哼,隻怕沒那麽容易!”劉若風心裏想起了在大刀王家裏認識的那個荀小玉,不知這些“荀”姓之人是不是一個家族?當今的朝庭,簡直成了某些大家族的壟斷私產!


    劉若風道:“虛無道長,你做得很好!要派人進一步打探敵軍情報,特別是他們的動態和重要將領的經曆、性格。道長,我軍還有哪些實際困難?”


    “少主,我軍最缺的是箭支,還缺禦寒的冬裝,我們很多兵士穿的仍是單衣。”


    “嗯。我知道了,這要叫成都方麵多支援!”


    “少主!少主!”劉若風老遠就聽到了張黑虎的粗嗓門兒。


    眾人進帳。“參見少主!”厲雄帶同眾將下跪行禮。


    劉若風道:“厲將軍,張寨主,你們辛苦了!快快請起。”劉若風上前,扶起厲雄、張黑虎。


    落座後,張黑虎大叫道:“他娘的!痛快!痛快!老子要把那些兔崽子殺個幹淨!”


    厲雄道:“少主,我們剛剛殺退了敵軍一次進攻,張兄大發神威,斬了他們兩名校尉!”


    劉若風笑著說:“張寨主,你的功勞會記下的。厲將軍,你們堅守白石穀多少時間了?”


    厲雄:“三天。”


    劉若風問:“他們前兩天每天發動幾次進攻?”


    厲雄:“第一天兩次,第二天一次。”


    “今天呢?”


    “今天……今天有七次!上午兩次,下午一次,傍晚四次。”


    劉若風心裏忽感不安,他想:“不對!敵軍傍晚時為什麽攻得這麽猛?一定有什麽意圖!他們想幹什麽呢?”他急問:“你們誰熟悉這一帶的地形?”


    張黑虎大聲道:“屈大力!你的金靈山老窩就在附近,這地形應該你最熟悉了,還不快回少主的話!”


    屈大力站起來。劉若風問:“屈寨主,除了白石穀這條大道,附近還有沒有小路可走?”


    屈大力答道:“當然有了!這一帶溝穀交錯,要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可選的路何止一條?不過隻有白石穀這條路最便捷,其它的路都很遠,要翻山越嶺,過河穿林,平時走的人很少,大隊人馬就更難通行了。”


    “那麽,從敵軍營地到白石鎮,有沒有小路可通?”


    “有。”


    “幾條?”


    “兩條。北邊這條要翻過金靈山,南邊那條要繞著小南河走。”


    “哪條較近?”


    “南邊走小南河較近。但天氣這麽冷,誰會去淌著河水走?”


    “厲將軍,你們對這南北兩個側翼有沒有防範?”


    厲雄眨巴著眼,摸著自己殘缺的右耳,似在回想究竟有沒有在南北兩側部署兵力。虛無子忍不住,代答道:“有。小南河這邊有四百人設防,北邊的山道也有一百人把守。”


    劉若風閉目凝思。許久,起身下令:“厲雄聽令:即刻率三千人馬,多帶弓箭,前往小南河兩側埋伏;屈大力聽令:著你率本部人馬上金靈山,於險要處設伏,若有情況,及時回報!”


    厲雄、屈大力似在猶豫。厲雄心想:“我是征北將軍,我才是主帥,怎麽命令起我來了?況且,敵軍不一定今晚來偷襲呀?要偷襲也不會淌著冰冷的河水來吧?”但他不敢把這話說出來。屈大力則是畏難,這個時候還要去爬高山,誰會樂意?


    劉若風瞧著二人,厲聲喝道:“軍令如山!你們要抗令嗎?”――劉若風聲音嚴厲,但心中並沒有底,倘若這二人堅持不肯聽令於己,自己該如何處置?


    張黑虎大吼道:“屈大力!”屈大力心中一顫,遵命出營。厲雄見這情勢,也隻好率軍行動。


    夜,很靜,很冷,空中閃爍著稀疏的寒星。劉若風站在營房外一處小山上,心中有幾分抑止不住的緊張。他沒想到,來到前線的第一晚,對他來說竟是如此重要。首先,他的判斷力將受到檢驗。如果敵軍果真從小南河來偷襲,證明他的判斷無誤,將會極大地提高他以後指揮軍事行動時的信心;反之,對他的自信和威望就是沉重的打擊。其次,若今晚成功地阻擊敵軍的偷襲,無疑將打擊敵軍的銳氣,更會奠定他在巴西義軍中的地位,成為這支軍隊真正的主宰;相反,若勞而無功,落下笑柄,那麽以後,他的話還會有人聽嗎?


    劉若風內心煩亂不已。敵軍果真會來偷襲嗎?敵軍突然在今日加強攻勢,照理推斷,應是疲敵之術,使我軍疲憊,使我軍把注意力放在正麵而疏於對側翼的防範。但是,如果敵軍此舉並沒有深意,如果是自己猜測錯誤呢?看看方才厲雄和屈大力對自己所發旨令的那種態度,如果今晚讓他們冤枉受累無所斬獲,日後更加不會將自己放在眼裏!


    劉若風覺得,自己象是在進行一場賭博,一場悠關前程的豪賭。贏了,或可掌控一方軍政;輸了,則一無所有,隻能做回那個空殼“少主”。他隱隱有些後悔了,對於剛才的衝動,


    雖是冬季的夜晚,大自然並沒有完全沉睡,小蟲的低吟,樹葉的摩挲,向人傳遞著難以解讀的信息。除此之外,還有將士們沉睡的鼾聲,巡哨挪動的腳步,這些在劉若風聽來,也覺得煩躁無比。


    馬芸牽起劉若風的雙手,柔聲說:“風哥,不要擔心,你不會錯的!咱們要有點耐心。”


    劉若風抽出手來,將她攬進懷中,緊緊地摟著。


    時間在悄悄地流逝。一更,二更,三更,四更。劉若風的心,越來越往下沉。


    馬芸突然仰頭喊道:“風哥!你聽!”劉若風凝神細聽,南邊遠處隱隱傳來呐喊之聲。“太好了!”劉若風猛地在馬芸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拉著她跑下山頭,飛奔回營帳。傳齊眾將,命李斬率兩千人趕赴小南河增援厲雄,其餘人等在營中待命。又命肖祿備好酒肉。


    一個多時辰後,厲雄、李斬得勝回師,報稱射殺敵軍千餘,其餘敵軍慌亂逃回。


    劉若風設宴慶功。給厲雄記了頭功,李斬等將士也上了功勞簿。劉若風又給眾將敬酒,希望大家團結一心,共禦強敵。


    厲雄站起身,大聲地說:“我軍能避過這場大劫,全仗少主英明果決!說實話,發兵前,我心裏還極不情願,真是大不應該!這裏我自認罰酒三杯,今後,厲雄唯少主馬首是瞻!”厲雄連續灌下三大杯。


    “好!”大家喝彩,不知是為厲雄的酒量還是為他所說的那番話。


    張黑虎發話道:“我張黑虎堅決擁護少主!誰敢不聽少主的話,老子先宰了他!”


    虛無子趁勢道:“既然厲將軍和張寨主都這樣說,我相信大家不會再有任何異議。以後,咱們巴西所有義軍都由少主統一指揮,必定能夠戰勝敵人!”


    劉若風端著酒杯站起:“感謝大家對我劉若風、對大漢的支持!”將酒飲盡之後,接著道:“既然大家要我來統一指揮,首先,應統一建製,我們都是大漢的軍隊,不要再稱什麽‘張寨主’、‘李寨主’。所以,我決定,任命張黑虎為後軍將軍,李斬、屈大力……皆為驍騎都尉,虛無道長為隨軍參軍。”


    張黑虎、李斬等人自是十分高興,紛紛謝恩。


    劉若風又對張黑虎道:“張將軍,成了正式軍人就要有軍人的樣子,你和弟兄們以前的一些不良嗜好都必須改過來,不能觸犯軍紀!”


    張黑虎裂嘴笑道:“少主,這個――”


    劉若風大聲道:“怎麽?作不到嗎?”


    虛無子在張黑虎側邊用手指戳了一下。張黑虎驀地起立答道:“少主,你放心,保證不犯紀律!”


    “很好!”劉若風朝外麵喝道:“把人帶上來!”


    先前用色子賭博的十餘人被押入帳中。劉若風道:“你們自己說說,幹了些什麽!”


    那位莊家小聲道:“我們沒幹什麽啊,隻是閑來沒事,賭了兩把色子。”


    劉若風怒斥道:“前方在流血作戰,你等‘閑得沒事’,居然還聚眾賭博,擾亂軍心!來人,拉出去斬了!”


    那一幹人這才覺得事情嚴重,“撲通”、“撲通”,全都跪在當場,口中喊著:“饒了我們吧!饒了我們吧!”


    劉若風不作聲,衛士便把這些人往外拖。


    參與賭博的人中有人大喊道:“張寨主救命啊!”其他人也跟著喊:“張寨主!你要救救我們這些兄弟呀!”


    張黑虎離座跪下,道:“少主!老黑求你饒了這幾個兔崽子,他們在戰場上可都是不含糊啊!”李斬、鍾二禿子等從山上下來的軍校也都跪下來求情。


    厲雄看看那些人,也跪下替他們說話:“少主,他們剛從各山寨投奔義軍,有些習慣一時間還不能改過來,請少主念在他們家中父母妻兒的份上,饒過他們這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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