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風借著火把的微光,遠遠尾隨著,在黑暗的樹林草叢間穿行,臉上被一些植物的葉片割出了血口,身上手上也被野刺紮傷不知多少處,但是為了妹妹,他忍著。


    沿途不時有女人走動,也看見不少簡易的房屋,裏麵有人在忙活。劉若風還得機謹地躲著這些人。


    估摸著走了三、四裏地,老婦和女童到了一座宮殿式的建築前,左右銅柱上掛了兩盞風燈。老婦說:“蘭兒,你進去吧。”女童進去後,老婦從側邊繞向宮殿後方。


    劉若風等了許久,不見女童出來。看周圍無人,劉若風從暗處接近殿門,丟了塊石頭到殿前,並不見什麽動靜。他大著膽子走出來,輕手輕腳進了殿門。殿內雖不小,但隻點了一盞風燈,光線昏暗。他仔細聆聽,好象右側有微響,便輕輕走進右側門來。


    又經過三重門,終於聽得有人說話,一個頗具磁性的女音說:“蘭兒,給為師倒杯水來。”“是,師父。”一個稚嫩的童音回答。


    劉若風來到門邊。門虛掩著,隻有一條縫。從門縫往裏瞧,隻看到一個女人光潔如玉的身軀浸在水中,頭上冒著氤氳白氣;一旁站著個小女童,正將一杯水喂給她喝。由於角度不佳,隻能看到女童的背影。


    等了好一會兒,女人道:“好了,蘭兒,把水放回吧。”那女童緩緩轉過身來。劉若風瞪大了雙眼。


    “不是若水!唉……”劉若風心裏叫著,不由得失落地一聲輕歎。


    “什麽人?!”隨著叱喝,一條白練飛出,將劉若風卷入屋中,重重地摔在地上。蘭兒一駭然,驚問:“你是什麽人?”


    那女人從水中升起,漂亮地一個旋身,已將衣服裹在身上,口中大喝道:“來人!”


    腳步聲響,衝進一名持劍少女,約有二十多歲年紀,問道:“師父,有什麽事?”


    師父指著地上的劉若風,厲聲道:“梅兒,這是怎麽回事?這人是怎麽進穀的?你手下那些護穀的人呢?”


    梅兒臉色惶惶,趕快回道:“今天不知是哪些懶婦當值,徒兒立即把她們抓來,聽候師父發落。這男子驚擾了師父,徒兒這就將他拖出去殺了!”


    劉若風見大難臨頭,趕緊辨白:“各位仙姐仙妹!請恕在下無禮!我是為了找妹妹若水,才貿然入穀。剛才,看見這個小姑娘的身形,以為便是舍妹,所以跟來這裏。萬望仙姐仙妹們諒解!”


    這位師父怒道:“我平生最恨男人,百花穀是一塊淨地,從不允許男人進入,汙了我們的清白!穀口也有提示‘男人免入’,你卻偏要進來,這分明是自尋死路!”


    劉若風忍痛站起,朗聲說:“你大概就是百花穀的穀主了?百花穀並不是你家的私產,我為何不能進來?我劉若風因尋妹心切,顧不了那麽多!況且,依我看,你這百花穀,也不是什麽幹淨的地方!”


    梅兒喝斥道:“休得放肆!”順手打了劉若風一個耳光。劉若風將頭一挺,一副不屈的模樣。


    百花穀主整整衣服,瞧瞧劉若風,在一軟椅上坐下,說:“好!你倒說來聽聽,我百花穀有什麽地方不幹淨?”


    劉若風冷冷一笑,將入穀時的遭遇約略述說了一遍。


    百花穀主聽得大發雷霆,怒斥:“你不要信口雌黃!你說有兩個女人要……要欺侮於你,可有憑據?那兩人長什麽模樣?”


    “都在三十來歲,一個眉粗唇厚,一個削臉無肉,好象一個叫杏花,一個叫石榴。”


    “梅兒!護衛組有這樣兩個女人嗎?從實稟來!”


    梅兒低頭道:“師父,杏花和石榴……多半是她們。這兩個人,原本是煙花女子,不知為何避入穀中,看來,是……是她們本性難移。”


    百花穀主將桌上水杯使勁摜在地上,氣得渾身打抖:“快!快!給我抓來!”


    蘭兒輕輕地給百花穀主捶著背,用脆脆的童音勸道:“師父,您別生氣。”


    許久,梅兒垂頭喪氣地入屋回報:“師父,杏花和石榴已經逃走了!”


    百花穀主臉色鐵青:“這兩個……這兩個……馬上派人追拿,死活不論!從今往後,百花穀新增一條鐵規,不再庇護花街柳巷中人!”說完,又狠狠地盯著劉若風道:“你……明早處死!讓所有人都來看一看!”隨手點了劉若風兩處**道,叫梅兒拖到殿外,扔在冰涼的地上。梅兒又派來四個人看守。


    看那天上閃爍的繁星,多麽神秘莫測!人生也如這變幻的星空一樣,瞬息禍福,實在難以捉摸。劉若風憂憤滿腔,低吟道:“出門望佳人,佳人豈在茲?三山招鬆喬,萬世誰與期?存亡有長短,慷慨將焉知?忽忽朝日?,行行將何之?不見季秋草,摧折在今時!”


    劉若風當然不願就此葬身於百花穀中。他又照著黑白叟的法門,默默行氣,試圖衝開被封的**道。一遍不行,兩遍;兩遍不行,三遍;……可是,已經行過二十餘遍,還是無法自解**道。看來,這個百花穀主的點**手法和力度,確實非同一般!


    夜半之時,寂靜的穀中起了一陣騷動,時間不久,又歸於沉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雖然劉若風仍不放棄,但是直到東邊山頂的霞光穿過雲霄,他的努力還是徒勞,且已累得筋疲力盡。想想人世的一切於自己都將化為烏有,妹妹不知在哪裏受苦,而自己的鴻鵠之誌終難得伸,不覺一聲悲嘯,兩行酸澀的淚水滾落。


    百花穀的女人們集中到殿前,把這塊不大的空地擠得滿滿的,四周的坡上坎上也站滿了人。年輕的女子懷著好奇,把劉若風當稀有動物來觀看;年紀長一些的,則對著他指指點點,也不知在評說什麽。


    百花穀主帶著梅兒、蘭兒和另外幾名女子走出殿來。眾人恭敬地行禮,齊聲道:“穀主好!”


    百花穀主凜然掃視全場,說道:“昨日,這個男子私闖入穀,罪不可恕!昨晚,竟然又有人闖穀,太不把我百花穀放在眼中了!現在,先把這個男人淩遲處死,以儆效尤!至於那兩個逃走的淫徒,抓回來後要大卸八塊,千刀萬剮,方解我心頭之恨!來呀,準備行刑。”


    四個女護衛將劉若風架起,穿過人群,來至一大樹之下。百花穀主拿出一方白綾,對梅兒說:“梅兒,看這男子還有一點血性,待會兒你給他爽快一些。”


    蘭兒對百花穀主說:“師父,讓我給他送這條白綾吧。”


    百花穀主麵露慈容,撫著蘭兒的頭:“蘭兒真是長大了。好吧,你過去,順便問問他,還有什麽未了之事。”


    蘭兒手捧白綾,慢慢走到劉若風麵前,將他細細觀察,然後問道:“大哥哥,師父問你還有什麽未了之事?”


    何事未了?功名利祿,此時已沒有任何意義,劉若風最掛心的,是妹妹若水。他說:“我父母遭歹人所害,世上的親人,隻有妹妹若水下落不明。煩請小妹妹告訴你師父,倘若她能幫我尋著妹妹,我便死而無怨,縱在九泉之下,也必當感恩戴德!”說著,又淌下熱淚。


    蘭兒回轉,給百花穀主跪下,說:“師父,這位大哥哥要您幫他尋找妹妹。蘭兒以為,這位大哥哥說的都是實話。蘭兒也是孤兒,年紀雖小,也能體會親人失散的痛苦,懇請師父能夠慈悲為懷,對這位大哥哥寬大處理。”


    百花穀主似略有猶豫。梅兒一旁道:“師父,不能開這樣的先例!不然,百花穀的聲威勢必受損。”


    百花穀主道:“蘭兒,師父理解你的感受。但是,這是老穀主時就立下的規矩,師父也隻得照辦。要不然,這事傳將出去,我百花穀如何在江湖立足?”


    蘭兒起身跑過來,用絹帕為劉若風揩去淚水,小聲說:“大哥哥,蘭兒已經盡了自己的一份兒力,可惜無法改變師父的決定。大哥哥,這是你的命運,你走好。把你的包袱給我,將如果來找到了你的妹妹,也好將你的遺物給她。”


    蘭兒把白綾交給行刑的護衛,取下劉若風的包袱,自若地走回百花穀主身邊。百花穀主一揮手,一名年長的護衛便把白綾套在劉若風脖子上,另幾人架起他,將他放到一根高凳上,收緊那條白綾。隻待一聲令下,將這根凳子踹翻,無論你有多少未了的心願,無論你有多麽宏大的抱負,這一縷英魂,便要煙消雲散。


    百花穀主看看天色,再看看閉目待死的劉若風,低聲道:“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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