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之獸還要作最後掙紮。即使身在絕境中還要掙紮抵抗。


    《左傳·定公四年》:“困獸猶鬥,況人呼?”


    第一章虎女


    大海茫茫,無邊無際。


    楊戕墜落其中,本是絕無生還之機,然而或者是天意如此,當日秦小官為楊戕在耳後裝的魚鰓終於及時地發揮了作用,讓他又從鬼門關轉了回來。


    跌落大海之後,楊戕已經喪失了意識,身體呼吸已絕,眼看就要溺水而亡。而這時他耳後的那兩隻魚腮卻恰當時機地複蘇了過來,讓楊戕的身體保存了生機。但是這時候他卻並無意識,身體也進入了很深的沉睡,隻是如同一隻海中的遊魚,漫無目的的在海水中遊著。


    轉眼間半年就過去了。


    在海水的侵蝕下,楊戕的皮膚不斷地被侵蝕,然後又重新生長出來,在這樣反複的破壞和愈合下,楊戕的外表發生了許多的變化,再不是原來的那張麵孔了。


    或者,這時候他已經真的變成了一隻海魚。


    春暖的時候,海中很多的遊魚都向長江入海口處匯聚,然後在溫暖的江水中產卵。楊戕的意識仍然處於昏睡之中,但是他的身體卻本能地行長江口遊去,然後逆流而上。


    楊戕一直沿江而上,他並不知道自己遊了多遠。隻是江麵越來越窄,江水也越來越淺,直到有一天,他忽然被擱淺在一處河灘邊上。


    融化的冰雪匯聚而成的河水已經很淺了,在晨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見河底的遊魚。


    這裏是一片異常茂盛的原始森林,楊戕被河水衝上了岸,衣衫襤褸破爛不堪地他正躺在沙礫之上。兩隻在河邊撲魚的鳥兒棲在了他的胸膛上,但是沒過一會,那兩隻鳥就震翅飛走了。因為這時候楊戕已經重新開始了他的呼吸。


    忽然,山林之中出現了一陣騷動,受驚的飛禽走獸紛紛四散。兩聲虎吼相繼在山林中響起,然後就將兩隻白斑虎從林中走了出來。然而,最令人奇怪的卻是一隻老虎的背上竟然還有一個**著身體,紅色頭發披滿背脊的少女。


    那少女雪白的身軀異常的健康,胸前的兩坐處女峰渾圓而堅挺,一雙眼睛流光閃爍,若夢如幻。


    “咿呀~咿呀!~”


    那少女忽地開頭唱著什麽,其聲音響亮而純淨,很快就將剛才的騷亂抹平了。河對岸那些被驚嚇的喝水的麋鹿們,又重新回到了河岸,它們似乎跟這少女認識,知道她不會傷害它們一般。


    白斑虎帶著少女緩步向河邊而去,直到水邊的時候,才將她放了下來。那少女坐在河灘邊,側耳聽了聽水聲,然後伸手向前麵摸了去,似乎想摸到那透亮的河水。(..tw好看的小說)


    原來這少女竟然是失明的!難怪她的眼睛似乎總是蒙上了一層迷霧,原來竟然已經失明。


    但那少女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事情,很快就摸到了水麵,然後歡快地掬起了一捧水,向臉上抹了去。隨後又將她的紅色長發垂進了河水中,悠然地清洗了起來。


    “嗚~嗚~”


    一隻白斑虎好象發現了被擱淺在水邊的楊戕,因為楊戕此刻不過在這少女的三丈處罷了。由於此刻楊戕已經恢複了呼吸,那白斑虎似乎聞到了楊戕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


    當然,那並非是人的氣息。而是野獸,凶獸的氣息。


    白斑虎緩緩地向楊戕靠近,並且不時地發著低低的啡聲,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因為它從楊戕那裏,同時聞到了老虎、蟒蛇、狼……諸多凶獸的味道,它還是第一次碰見能讓它這個百獸之王感到不安的東西。


    楊戕仍然是一動也沒有動。白斑虎似乎終於肯定楊戕似乎是受了傷,或者是太虛弱而不能行動了,所以它又重新回到了先前那少女的身後,跟另外一隻白斑虎站在了一起。


    兩隻老虎互相蹭了蹭頭,似乎在那裏低聲地說著什麽。


    先前那少女好象聽明白了老虎在說什麽,忽地驚奇地轉過頭,低聲用野獸的語言說了幾句。那兩隻老虎交頭接耳地商議了一陣,似乎終於認同了少女的主意,緩緩地走到楊戕身邊,將他拱在了背上。


    而另外的一隻白斑虎也將少女馱上了背,一齊向森林深處而去。


    那少女一邊走,一邊以一種奇怪的語言唱著歌,森林中不時地有大小的野獸從樹林中伸出頭,聆聽這少女的歌聲。


    兩人兩虎越過了一片低窪地密林,向一處高處的山崖而去。


    那山崖的頂上有一處岩石平台,平直地伸在空中,可以俯瞰這一大片森林的景色。平台地麵靠山的地方,卻有一處幹淨的山洞,約莫一人來高,裏麵放著幹枯的草藤之物,看來應該是這兩虎一人的居住之所。


    白斑虎極是通靈,小心地將楊戕放在了那暖和的草藤之上。


    那少女這時候也從虎背上滑了下來,上前摸了摸,很快就摸到了楊戕。她似乎是很高興遇見這麽一個跟她同類的人,嘴裏麵不住地說著一些奇怪的話。


    那兩隻白斑虎搖了搖尾巴,一齊走到了外麵的那個巨大的平台上,猛地吼叫了幾聲。


    ※※※


    又過了幾日。


    楊戕隻覺得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天籟般的歌聲,那聲音異常的幹淨而純潔,就如同遠山的冰雪一般。歌聲似乎以一種奇怪的語言唱著,他並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但是楊戕對於這種聲音卻並不陌生,因為他先前似乎隱隱地聽到過這樣的聲音。


    莫非這次終於死了麽?


    楊戕奮力地睜開了眼睛,晨光從外麵射了進來,讓他的眼睛感覺有點生疼,畢竟他的眼睛已經許久不曾用過了。眨了幾眨眼後,楊戕的視力終於恢複了正常,他看了看自己所處的地方,這樣一個簡單的洞穴,似乎並非仙境,也並非是地府。


    歌聲仍然在外麵飄動著。


    楊戕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然後從石頭床上爬了起來,向洞外麵走去。


    眼前的情形,忽然讓他生出了仿若隔世的感覺。


    晨曦之中,自然中最絕妙的音符正從一個少女口中飄出,清晰的微風將她的紅色長發輕輕托起,時而露出她那健康而有若白玉的肌膚,曼妙的身姿似乎包涵了大自然最最動人的曲線,在晨光之中散發出奪人心神的柔美之光。


    若是換著以前的楊戕,必定無法抵受如此的誘惑。但是現在,楊戕的心已經堅硬得如同千年的堅冰,除了仇恨還是隻有仇恨,但是對於這個救了自己命的少女,他仍然還是想去道一聲謝。


    不過楊戕這一走,他忽然覺得身體一陣清涼,這才赫然發現自己竟然也**著身體。


    “啊。”


    楊戕忍不住地驚了一聲,想不到自己竟然連一塊遮羞布也沒有。


    那少女眼睛雖然失明,但是聽力卻是異常的靈敏,她忽然回轉了身體,向洞口而來,笑著在說什麽。


    楊戕不由得臉上一紅,連忙低下了頭去,因為他正好瞧見了那少女胸前一覽無遺的春光,充滿了最原始的誘惑。


    楊戕不敢正視那少女,說道:“在下楊戕,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那少女微微地錯愕,然後忽然說起了半生不熟的話:“你……原來不懂……我們的獸語。”


    楊戕自然是不懂什麽獸語了,點頭道:“姑娘說得是。對了,還請姑娘恕罪,在下現在這樣子。實在是有傷大雅。”


    那少女不解地說道:“你的樣子?你的樣子很好啊,我摸過的。可惜,我眼睛看不見。”


    楊戕驚道:“你眼睛看不見,居然還一個人住在這深山之中,這豈非是太危險了。對了,你說的獸語,就是你先前唱歌用的語言麽,聽起來真是好聽。”


    不過,聽見這少女看不見,楊戕心中倒是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他實在是不想在一個少女麵前裸著身體。可惜,此間並無一物可供楊戕來遮掩關鍵部位。


    那少女點頭道:“是啊,獸語的確比人的話好聽得多,而且也誠實得多。我常常聽見人說的話,許多都是虛假的,所以我不喜歡說人的話。我不是一個人住在這裏的,有兩隻白斑虎陪著我,一個是‘卡達’,一個‘歐嘟’。我從小就被他們收養的,也算是他們的女兒了。”


    楊戕恍然,說道:“這便是了。難怪你會說獸語。不過,人和老虎在一起生活,似乎是太危險了吧?”


    少女微微皺眉,有點不悅道:“我並不是人,是老虎的女兒!老虎雖然危險,但是卻從來不會傷害我的,反而時常會保護我。倒是當年生的父母,因為見我失明,當我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他們狠心地扔進了這森林之中。你說說看,人究竟是有什麽好的?”


    楊戕沒想到這少女身世如此可憐,本想勸說她幾句,但是想到這世間之人,實在是多欺詐、無義、無信之人,忍不住歎道:“你說得沒錯,這人未必能比野獸可靠。”


    那少女道:“所以,凡是敢來冒犯森林、獵殺野獸的人,都必將受到懲罰!”


    楊戕看得出來,少女說要懲罰這些人的時候,眼中還閃著凶光,似乎她有過懲罰這些人的經曆。此時的楊戕雖是仇恨滿胸,但是他仍然習慣地把自己看著是一個人,忍不住道:“既然姑娘對人如此仇恨,卻又為何要救我呢?”


    那少女笑道:“我這眼睛雖然是瞎的,但是鼻子卻還靈著呢。你跟我應該才是同一類,你絕對不是尋常的那些討厭的人,因為你的身上,沒有半分人的味道,隻有許多猛獸的味道。看來你必定是長期跟野獸為伍,所以才會有如此濃烈的獸氣,這也是我還有白斑虎肯救你的原因。若是換著那些跟我們有仇恨的那些洞蠻人,我會親自去擰斷你的脖子的。”


    楊戕想不到這少女說起殺人,不過是一件很不經意地事情,總是覺得有點不習慣,便道:“若非是該殺之人,這人還是少殺點為妙。我也有許多人要殺,但是他們俱是該殺之人。”


    少女不解道:“人不是都說眾生平等麽?既然如此,那麽人殺野獸的時候,是否想過殺的這些野獸哪些是該殺的,哪些是不該殺的呢?既然人可以獵殺野獸,野獸為何不能殺人?”


    楊戕轉念一想,似乎這道理倒也說得通的,況且既然這少女常年跟野獸為伍,說的都是獸語,自然難免把她自己當作人來看待。於是,楊戕轉移話題道:“姑娘,你的眼睛其實很好看,是藍色的,而且頭發又是紅色的,我可從來沒有看見過有你這樣的眼睛和頭發。對了,你過來讓我看看你的眼睛,或者還能有治好的希望。”


    “真的麽?”


    那少女顯得極是驚喜,向楊戕處走了過來,將頭湊了過去,讓楊戕仔細地為她檢查。但是由於她眼睛看不真切,所以走過來的時候差點撞到楊戕,而她胸前傲然挺立的部位,更是剛好輕輕地抵在了楊戕胸膛。


    楊戕如同被一陣電流擊中,下意識地猛退了幾步,差點就碰到了洞壁。


    “你怎麽了?”


    那少女渾然不知楊戕的變化,隻是聽見了楊戕退後的風聲,說道:“呀,你的動作好快。你是想和‘卡達’、‘歐嘟’一樣,來跟我比速度麽?好,就看我怎麽來抓你。”


    少女說著,猛地向楊戕所在直處撲了過去。由於此處她極為熟悉,加上好象經常跟那兩頭老虎玩這樣的遊戲,動作倒也不慢,看起來就如同一隻敏捷的豹子。


    楊戕看得出來,這少女雖然不曾修煉過功夫,但是身體卻是異常的靈敏,的確跟捕獵的野獸一般。不過在這樣的狹窄空間裏,又有誰能跟楊戕比拚速度,就當那少女的手快要碰到他的時候,他微微一動身,已經閃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那少女追了好幾圈,仍然無法將楊戕抓住,隻得喘氣道:“算了,你的速度實在太快。隻怕比白斑虎他們的速度還要快很多。”


    楊戕道:“這樣吧,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一會便上來看你的眼睛。”


    楊戕下了山崖,自然為了尋一件“衣服”,要不然他始終會不習慣的。本來他想弄點獸皮來,但是想到那少女好象跟這些野獸關係極為密切,必定對自己的做法生出不滿,無奈之下,楊戕隻能找了一些樹葉做遮掩。


    看著自己身上的這件衣服,楊戕真是哭笑不得,但是他知道眼前也隻能這樣了,便又回到了山崖上。


    那少女聽見楊戕的腳步聲,說道:“你回來了麽?”


    楊戕道:“好了,讓我來看看你的眼睛吧。”


    那少女又靠了過來,碰到楊戕身上的樹葉,笑道:“你怎麽把樹葉綁在身上呢,你覺得冷麽?現在,可都是春天了。”


    “春天了?”


    楊戕忽地一怔,這才想到自己當日被擊落在海中的時候,那時候似乎才是初秋。這麽說,原來他已經在海中呆了將近半年了。楊戕輕歎道:“想不到已經半年了,也不知道師傅他們,還有鳳凰如何了?”


    少女道:“你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


    楊戕道,“讓我仔細來看看你的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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