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齊雲渺接過錦盒,用手指輕撫盒上的織紋,“那她說什麽時候才能用?”


    女人道:“到時候自會通知殿下。請殿下千萬按部就班,別打亂了主子的計劃。”


    “這個你盡管放心,”齊雲渺微微一笑,“本王對你家主子真是欽佩之至,其智謀手段,放眼天下恐怕也無人能及啊。”


    黑衣女人微揚起頭,口氣中帶著十分的驕傲:“那是自然。”


    “隻是,本王還有一件事至今想不明白,不知……”


    女人微側過頭,盯著他道:“殿下但問無妨,隻要能說的,我決不隱瞞。”


    齊雲渺揚起眉,斜挑的雙目中忽然射出光來:“本王想知道的是,你家主子有何妙法,竟能讓桃花在冬日綻放?”


    女人愣了一下,隨即“噗嗤”一聲笑了:“我當是什麽疑難,原來為了這個……嗬嗬,不知王爺是否聽說過一首舊詩……明朝遊上苑,火速報春知。花需連夜發,莫待曉風吹。”


    齊雲渺點頭道:“自然聽過,是唐武則天的《臘日宣召幸上苑》。”


    女人讚許地盯他一眼,微微笑道:“正是。那武則天酒後下詔,敕令百花冬日齊放。眾花神懾於其淫威,次日紛紛違季而放,唯有牡丹開遲,結果被貶洛陽……殿下以為,這個故事可信嗎?”


    齊雲渺蹙起眉沉吟片刻道:“我聽來倒是覺得無稽,從古至今多少天子君王,為何隻有她武則天能下詔敕令花神?”


    “非也,”女人笑著搖頭,“另百花齊放的不是她的詔書,而是一種神藥,叫做東風錯。”


    “東風錯?”齊雲渺重複著,倏然從靠椅上支起身子,目光中帶著濃重的好奇,“世間果真有此神藥?”


    “不錯,相傳當年武則天命其身邊的道士秘密研製此藥,假意酒醉下旨,次日設宴上苑,邀百官雪中賞春。(..tw無彈窗廣告)百官親見百花盛放,不由感慨敬畏,再也不敢對其小覷……自唐亡之後,這種神藥便從中原消失,逐漸流落於域外。我主子得了它,隻不過在掬月宮外小試了一番,嗬嗬,誰料果真神奇!”


    齊雲渺愣了半天的神,良久方才點頭道:“原來如此!你家主子計謀過人,又得神藥相助,簡直如虎添翼。那掬月宮的主兒,嗬嗬,哪裏是她的對手?隻等著坐實了妖孽之名吧……對了,本王聽說掬月宮近日來不甚太平,仿佛瘋了不少宮女太監,這其中想必也是你主子的手筆吧?”


    黑衣女人淡淡一笑道:“這隻是開頭,後麵還有好戲要演。”


    齊雲渺挑起眉,輕輕撮起了牙花:“嘖嘖嘖,我皇兄要心疼死了,可憐那千嬌百媚的梅小主……唉,恐怕戴不上那頂後冠了。”


    黑衣女人斜睨他一眼,齒間發出一陣輕笑:“使君無罪,懷壁其罪。要是沒有那頂後冠和她肚裏的孩子,或許她也不會落得這麽淒慘。說起來這事還要感激那位多穆爾公主鳳凰,如若沒有她在金殿上的一番陳詞,我家主子倒還想不到如此絕妙的主意。”


    “佩服、佩服。”齊雲渺眨眨眼,用手指輕撫自己的眉頭:“嗬嗬,不知本王還有什麽幫得上忙的?”


    黑衣女人從自己懷中取出一張薄薄的紙擱在窗前的案幾上道:“這是東風錯的方子,主子讓我帶給王爺。”


    齊雲渺抓過紙來,細細地看了一遍,隨手將它附到燈上點燃,含笑看著手中的火光慢慢熄滅。


    “明白了,本王一定派穩妥的人將藥調配了,讓京郊各地夭桃開遍。”


    黑衣女人掩口而笑:“主人果然沒看錯,殿下的確才智過人,堪於托付重任。”


    齊雲渺聽了她的話,臉上忽然閃過一絲光亮:“是嗎?你主子真的這樣說過我?”


    “正是。”


    齊雲渺將身子慢慢湊近她,微眯的雙眸盯緊了她黑紗中隱約可見的麵容。


    “回去問一下你家主子,我這樣盡心竭力地幫她,事成之後,不知她拿什麽來謝我?”


    乾清宮東暖閣。


    低垂著團龍織錦的禦案上,堆放著整齊的奏章。齊雲灝手持紫毫,麵對案上的一封展開的信箋,遲遲未曾落筆。


    在他對麵的大理石雕屏前,立著太傅劉奉台、禮部尚書馮正清等五六位大臣,一個個默然無語,偷偷打量著年輕帝王臉上陰晴無定的神色,心裏翻湧著各種揣測和不安。


    “陛下,”馮正清終於忍不住,稍稍向前跨了一步,“請陛下聖裁……”


    齊雲灝依舊持筆端坐,對他的話恍若未聞。


    馮正清神情一滯,忍不住回頭向劉奉台投去了求援的一瞥。劉奉台不動聲色,顧自低垂著眼簾,對他投來的目光毫不回應。


    馮正清在心中低低開罵……老狐狸,方才在宮外說得好好的,大家同聲共氣,聯手進諫,這會子臨上台來卻扮了泥塑木雕的菩薩……


    “吧嗒”一聲,一滴朱墨從齊雲灝的筆尖滴落,在雪白的信箋上綻開了一朵鮮紅的小花。


    齊雲灝擱下手中的筆,抬起眼來淡淡地望著他道:“既然多穆爾國王鐵拿身染沉屙,來信懇請朕放歸其女,朕便順水推舟,送他一個人情吧。”


    馮正清心頭一寬,忍不住笑著揖首:“陛下英明!”


    齊雲灝垂目一笑,笑容中帶著三分譏嘲:“那鳳凰雖然可惡,然朕已詔告天下,削奪其王妃之位,並讓她在宗人府的天牢中吃了一個月的苦頭,想必,她已經受到了應得的懲戒。”


    佇立於門側的劉奉台愣怔了一下,低眉俯首道:“陛下說的是。此時送還鳳凰,一方麵給多穆爾一個薄麵,體現我天啟結盟修好之意;另一方麵,也讓花剌坐收漁翁之利的妄想成為泡影。”


    齊雲灝點點頭,順手拿過案上的一本奏章打開,眯起眼看了一番,方抬起頭道:“朕聽說,花剌的大汗已陷入彌留,將不久於人世?”


    馮正清抬起頭道:“正是,臣也收到了消息。”


    齊雲灝垂眸沉思了片刻,將目光移向馮正清右側那個高大的身影:“吳大將軍。”


    “臣在。”吳雄關跨前一步,躬身而禮。


    “羅臻措的馬隊何時可抵花剌的京城燕都?”


    “據臣估計,大約還要四天。”


    “唔,”齊雲灝沉吟著緩緩地抬起眼來,深邃如海的眸中流過一絲光芒如電,“朕命你速整軍三十萬,趕赴花剌邊境駐防,靜觀其變。若其國內一旦有內戰發生,即刻揮師入境,功其不備!”


    吳雄關聞言大喜:“遵旨!”


    齊雲灝朝他微微點頭,眼光朝屋內一掃:“眾位愛卿還有異議嗎?”


    大臣們紛紛俯首躬身道:“陛下英明,臣等並無異議。”


    “很好。”齊雲灝笑著點點頭,伸了伸腰站起身來,“既然如此,你們退下吧。”


    “是。”馮正清等屏息靜氣,悄然退出門外。


    齊雲灝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大理石雕屏之後,輕舒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攏。


    “劉謙益。”他輕喚。


    劉謙益湊前一步:“老奴在。”


    “鍾啟可有密報送至?”


    “有,”劉謙益從懷中掏出一封蠟緘的信雙手呈上。


    齊雲灝接過信,打開蠟緘匆匆一瞥,點頭道:“果然不出朕的意料,此事不是鳳凰所為。如此說來,那幕後之人必在宮中。”


    劉謙益愣怔片刻,方小心翼翼近前道:“這些天來,老奴奉了陛下旨意派人在宮中暗查,幾位主子倒都不見有異。宜妃娘娘整日照顧小皇子,對宮中之事一向不管不問;容妃娘娘從來畏寒,這幾天足不出戶;如妃娘娘迷上了戲劇,常常約了馮小姐來習唱;至於瑾美人……自那日落水之後身子虛弱,至今還不曾下榻……”


    “知道了,”齊雲灝揮手打斷他,“朕不信什麽神鬼巫咒,此事雖然詭異,但不外乎是人為所致。故而還需讓你的人繼續細查,非但宮中要多加留意,還需傳旨讓禁軍加強戒備,對進出宮門之人詳加盤查。”


    “是,老奴領旨。”


    齊雲灝低歎一聲,轉過頭來望著他,眉間帶上了一層憂色:“掬月宮中……眼下如何了?”


    劉謙益遲疑了一下,低頭答道:“據老奴所知,瘋癲的宮女太監已達六人。”


    齊雲灝心頭猛地一沉,目光益發黯淡沉鬱:“梅主子可知道了?”


    劉謙益抬起頭,臉上露出了十分的為難:“老奴倒是吩咐了,讓人盡力掩飾著,但是……”


    齊雲灝眉頭緊鎖,倏然回轉身,大步踏出了冬暖閣的大門。


    “備輦,起駕掬月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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