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陽光透過小小的窗口灑下斑駁的光圈,幾隻毫無畏懼的老鼠在牢籠裏竄來竄去,尋覓著美食,然讓它們失望的是,這肮髒昏暗的囚房裏,除去腐朽的稻草的味道再無其它。


    靠牆角的小角落裏,神色憔悴的中年婦女睜著空洞無物的雙眼直直的看著對麵,一臉木然的表情無視別的牢房傳出來的或大笑或瘋癲或哭泣的聲音,獄卒不時向她這個方向張望,這個女囚用同一種姿勢坐在那裏已經幾天幾夜了,除去吃飯她的姿勢都不曾改變過,這讓獄卒們隱隱有些擔憂,要知道,上頭可是下了命令,無論如何,得讓這個女囚吊著一條命不死的,若是這個女囚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意外,他們定然會被上頭重重責罰。


    “哎,你們聽說了沒有,我聽人說啊,護國公一家滿門在流放的半路遇上了山賊,一家滿門沒一個逃出生天。”許是閑得太過無聊,兩個獄卒開始閑聊。


    “這事哪能不知道呢,全陵京城都傳遍了,據說皇上聽說以後龍顏大怒,下旨著嚴查呢。”另一個獄卒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漫不經心的回道。


    靠牆而坐一臉木然的中年婦女猛然掉頭向這兩個獄卒望過來,兩個獄卒卻並沒有注意到,繼續道:“這護國公一家人啊,也算是報應,上蒼還是長了眼的。”


    另外一個跟著點頭:“壞事做得太多,該。”


    忽聽得咣的一聲脆響,卻是盡頭的鐵門緩緩打開,一錦衣少女帶著幾個丫鬟邁了進來,少女身邊跟著一位長身玉立宛如芝樹玉蘭般的少年,幾人身後還跟著哈頭點腰的獄監長。


    倆獄卒一個忙挺直了腰標,另一個忙將嘴裏的瓜子殼給咽下肚也挺直了腰標,獄監長揮揮手示意他二人退出去,二人也不敢多問什麽,轉身就邁了出去。


    中年婦女狠狠盯著走過來的少年少女,惡毒的雙眸有如要噬人一般冒著綠瑩瑩的光。


    換做是別人被她這樣的眼光盯著或許多少會有些不自在,然蘇心妍卻沒有絲毫的不舒坦,她坦然的一步一步行至關押著李錦華的牢房前,不等她開聲,李錦華已經從地上一撲而起,惡狠狠的聲音在牢房中空曠的回響:“是你派人做的對不對?是你派人殺了他們對不對?”


    在聽到那兩個獄卒的談話內容之後,她內心先是驚慌,後是悲傷,最後在看到蘇心妍和北堂琊二人相攜而來之後,她忽然就明白過來,一定是蘇心妍這個心狠手辣的賤丫頭派的人,什麽山賊通通都是假的,這個賤丫頭,她在報仇,她要讓她李家滿門人的血來報複自己殺害了她娘親百裏沫的仇!


    麵對她憤怒的質問,蘇心妍卻隻是勾出一個淡淡的嘲諷,護國公一家滿門遇上山賊是不爭的事實,也許正應了不是不報時辰不到時辰一到立馬就報的古語吧,在護國公滿門遇害的事情上,她可沒有去動什麽手腳,在她看來,讓那些養尊處優的李家人在今後的有生之年都在漠北過著一種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日子,那才是對李家人最重的懲罰,讓他們這麽痛快的死去,隻不過是最輕的懲罰罷了!


    不過這些,她沒有和李錦華解釋的必要,淡淡的看著麵色憔悴再不複從前光彩照人的二夫人,牢獄的煎熬讓她的眼眶深深陷了進去,許是因為心靈上的煎熬又許是因為牢獄裏的日子並不好過,她整個顴骨都突了出來,這讓她看起來除了顯得瘦得嚇人之外還多了一分凶狠之氣,因為眼眶陷了進去,過於大的眼珠就很是突兀,讓她更多了幾分凶神惡煞的氣息,隻是所有這些綜合在一起,隻會讓她給人的感覺愈發的像一隻被困在陷阱裏的困獸,在做著最後的徒勞的掙紮!


    曾經右相府一手遮天風頭一時無雙的二夫人,如今卻淪為了階下囚,從高高在上的雲端摔落泥底的滋味,遠比肉體的折磨要來得更有效!


    “我來這裏,是要告訴你,你曾經引以為傲的大女兒,如今尚活得好好的,隻不過,如今的她,早已不是蘇府大小姐的身份了。”淡然而又平靜的聲音在牢房裏響起,在早她和北堂琊邁進這牢房開始,原本喧嘩的牢房就變得異常安靜,她聲音並不大,但在這安靜的牢房卻再清晰不過。


    李錦華的注意力頓時由李府滿門遇害一事轉移到自個女兒身上,她伸出手抓住牢房的木柵欄上,“你為什麽要害清兒?你要報仇就衝著我來,為什麽要加害清兒,你把她怎麽樣了?”


    她的手指早也不像從當貴婦人時的纖細白嫩,因為受過刑,十根手指都有些變了形,看上去扭曲得有些嚇人,手背上青筋暴露,再加上因為憤怒和擔心,她臉上的表情就很是猙獰,昏暗的陽光灑下來,讓她看起來就有如地獄裏受著苦刑的女鬼一般駭人。


    可是這一切,落在蘇心妍的眼裏隻不過換來她淡淡的笑:“你放心,你那引以為傲的大女兒,對蘇景石還有著利用的價值,在她沒有失去這個價值以前,蘇景石是不會輕易放棄這顆可以加以利用的棋子的。”


    聽完她的話,李錦華緊緊抓著牢房的手稍稍鬆動了一些,她半是狐疑半是忐忑不安的打量著蘇心妍,在心中思忖著這個賤丫頭的話有幾分的可信度。


    她已淪落至此,這賤丫頭也沒有騙她的必要了,蘇景石已經知道清兒和安兒並非他親生,這賤丫頭的話聽起來,倒的確符合蘇景石能做出來的事情,蘇景石這個男人,一生把他的官職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如今自己娘家已倒不但幫不上他的忙,反而還因為自己謀害百裏沫一事讓他心中對自己和清兒安兒恨之入骨,他心中雖然是恨不得將清兒和安兒除掉,但自己手中舀捏著他從前那些肮髒齷齪的把柄,所以不到萬不得已,蘇景石是應該不會把清兒和安兒怎麽樣的。


    而以清兒的容顏和才華,蘇景石想要利用清兒也是在她預料之中,隻要清兒目前能保住性命就好,以清兒的聰明,就算蘇景石想要利用清兒,焉知它日會不會被清兒反咬一口也難說!更何況,那人也早送了消息過來,說他一定會救清兒和安兒的,她相信那個人!


    因為心中清楚知道自個女兒暫無生命的危險,她提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她一臉警戒的看著蘇心妍,恨聲道:“你斷然不是為了好心告訴我清兒不會有危險而來,說吧,你究竟還想做什麽?”


    她心中很是清楚明白,她以往對這賤丫頭的所做所為,再加上她毒害了百裏沫的事實,注定這賤丫頭是不會輕易放過她和她三個兒女的,婉丫頭注定是救不了了,她隻能選擇放棄,可是清兒和安兒,她是決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賤丫頭傷害清兒和安兒的。


    就算她如今身陷囫圇又如何?那個人既然有本事派人將消息告知還在獄中的她,相信他也有足夠的本事救清兒和安兒,清兒和安兒是他的親骨肉,他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她深信,那個人一定在暗處安排著如何營救清兒和安兒出苦海,她如今所要做的,隻是盡量的拖延時間,讓那個人有足夠的時間去安排好一切營救清兒和安兒。


    她不慌不忙的態度蘇心妍看在眼裏心中卻也明了李錦華心中的盤算,卻也不去點穿,她原本就是要用蘇清蘭和蘇逸安引出那幕後之人,看李錦華這篤定的模樣,想必她已經確定那幕後之人為了救蘇清蘭或是蘇逸安一定會出麵的,如此——豈不正合她心意!


    “你一定想著蘇清蘭和蘇逸安的親生父親絕對不管置這雙兒女的生死於不顧前來相救是不是?本郡主倒是希望,那人會如你所願前來相救,你們一家人,也是該團圓大結局了!”一字一字的,她慢悠悠的說著,而李錦華卻宛如睛天霹靂一般目瞪口呆的望著她。


    這個賤丫頭她是如何知道的?


    “你自以為你心中的秘密無人可知,可這世上又焉有不透風的牆,本郡主聽說,金鼎國武成王尋回幼時失蹤一子,武成王極其高興之下預將其王位傳於失而複得之子,本郡主還聽說,武成王為鞏固其子之地位,已然向南安王四女提親,本郡主聽聞南安王四女可是自幼隨南安王馬上征戰長大,南安王對其視若珍寶,若是這少女知道自個的未婚夫背著她已然有這麽大的一雙兒女該做如何是想?南安王聽聞之後又該做如何是想?”當年廣恩寺發生的事讓她難以忘懷,素雲的死是她心底最大的痛,這些年來,她和北堂琊一直暗中調查著護國公府所謂義子的消息,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金烏衛查探出幾年前金鼎國武成王認回的兒子便是那護國公府所謂的義子!


    這位本該是金鼎國武成王兒子養尊處優身份的人,如何成為了護國公府的義子,這自是一大疑點,隻是護國公已然得到了報應,不管護國公當年是不是和金鼎國武成王有什麽勾結,他的罪行已然遭到了天譴,如今剩下的,就是等著這武成王之子為了救他一雙親骨肉送上門吧!


    她的話讓李錦華再也無法強裝鎮定,她張大了嘴一臉驚慌宛如見了活鬼一般看著蘇心妍,這些秘密,便是她也是前不久才得知,在得知自己的那人竟是這般勳貴的身份之後,她內心除去高興之外更多的卻是絕望,高興是因為安兒和清兒的親生父親身份勳貴,將來安兒和清兒隨親生父親一定可以過著一世榮華的生活她再也不用擔憂,絕望的卻是以那人那般身份,她這樣的身份是斷不可能為武成王府所接受,就算那人肯救她出獄,她將來也注定隻能無名無份的跟著他!


    這些天大的秘密,蘇心妍這個賤丫頭是如何得知的?


    她滿臉遮掩不住的驚慌,最後卻化為一絲狠戾,她冷冷的看著蘇心妍,勾出一抹冷笑:“你以為你知道這些就能讓我害怕了?你既然已經知道安兒和清兒的親生父親是誰,你若是還敢對安兒和清兒暗下黑手,他一定不會放過你,以他今時今日的身份和地位,你若是不怕挑起兩國的紛爭,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做!”


    那人已經命人送了消息給她,讓她放心說他一定會救清兒和安兒,她初聽這消息之後自是無比高興卻也不無怨言,他如今地位大不同以往,難道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還不足以強大到將她由這獄中救出?他這般放任她讓她倍受折磨,是因為他的心已經不在她身上了麽?


    在得知那人的消息之後,她整個人便處於高興和痛苦的矛盾之中,再由蘇心妍話中得知原來那人已經和另一個女人訂下了親事,她心中的痛苦便上升到了極限,隻是她再痛苦和憤怒,她終究是一個母親,她心中想得最多的還是她一雙兒女,如今她還得倚靠那人救她一雙兒女,所以這口氣她如今也隻能咽下,等到自己一雙兒女出了苦海成為武成王府的小主子,她何愁地位不牢?


    看透她心中所想的蘇心妍嘴角一彎,像看一個跳梁小醜一般看著李錦華她道:“殺你——亦是殺蘇清蘭和蘇逸安,本郡主還會嫌髒了本郡主的手,留著你們母子女四人的性命,由著你們自相殘殺才合本郡主的心意,李錦華,你且等著,等著你引以為傲的女兒親自取了你的性命。”


    李錦華她為了她那一雙兒女不惜謀害百裏沫不說,還奪走了本尊的性命,將來有一日,她自個引以為為傲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女兒,為了她自個的前程不惜犧牲掉她這個親娘的時候,那才是對她李錦華最大的報複!


    冷冷看著李錦華突變的臉色,她悠然轉身,這一次,是她最後一次踏進這肮髒的牢房了,魚網已然撒下,魚兒也逐漸在入網,收網的時機也快將近!


    一直陪在她身邊不曾言語的北堂琊忽然牽起她的手,她微微偏頭,迎進一汪似水柔情的雙瞳,她微微一笑,心頭因為出了牢房迎麵而至的秋風生出的些許涼意因為這柔情似水的雙瞳而消褪,取而代之的是徐徐而至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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