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內陷入一陣死寂,杜文岑眉頭微皺,不斷用食指摩擦著鼻子,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麽,而胡金、胡木則一臉的哀愁,似乎又回想起了過往的歲月,惋惜著早逝的安姑娘與陷入無限悲痛的胡雲泉。


    許久之後,杜文岑輕歎一聲,率先打破了屋內的寧靜:“這樣說來,胡兄是因為思念亡妻,才會這般萎靡不振,身體也日形蒼白,形銷骨立……”


    胡木微微點頭,但隨即又搖起頭說道:“我家老爺已經請了無數神醫給少爺醫治,但結果都不盡如人意,少爺的身體日漸衰弱,胡府上下看在眼裏,急在心中!”


    “老爺也知道少爺是心病,心中無比思念著安姑娘,於是便想再給少爺娶一房妻室,但每當老爺提起此事,少爺就會大發雷霆,說有違當初與安姑娘的誓約,而且會嘔血不止,身體變得更加虛弱,於是老爺就不敢再提起此事”胡金放下手中的茶碗,搖頭補充道。


    杜文岑點點頭,心中暗歎若是想要醫治好胡雲泉,就必須解開他的心結,否則就算讓他服用靈丹妙藥也是無濟於事,但心病又豈是那般好醫治的。


    胡金、胡木又與杜文岑閑聊了幾句胡雲泉的瑣事,便要起身告退,畢竟杜文岑與玉璿是貴客,而且身上還受著重傷,此時應該讓他們安心養傷休息,不便過多的打擾。


    杜文岑這一次沒有再挽留兩人,寒暄幾句後便將他們送出了門外,然後轉身關上房門,走到桌椅前坐了下來。


    杜文岑剛剛坐下,一臉淡漠的神女玉璿便櫻唇輕啟,星眸不眨看向他緩緩問道:“你為什麽要打聽胡雲泉的事情?”


    “因為羽淵你我元氣大傷,體內的氣海已經亂作一團,身體更是受到了重傷,現在與常人並無差異,所以我們必須要在胡府修養幾日,不過我們的恩人胡雲泉卻看起來十分虛弱,怕是不久就要一命嗚呼啊!”杜文岑並沒有正麵回答玉璿的問題,而是淡淡的說道。


    “胡雲泉雖然形銷骨立,麵容憔悴氣息不穩,不過也沒有到將死的地步吧?”玉璿黛眉微皺,此時的她修為全無,隻能憑借外表去判斷胡雲泉的病情。


    杜文岑卻搖搖頭,麵色凝重的看向玉璿說道:“雖然我現在元氣大傷,但因為曾經修煉過一些道法的緣故,我的雙眼現在能看見常人所不能看到的,你可知現在的胡雲泉可以說是生氣全無,渾身上下纏繞著淡淡的黑色死氣,儼然已經成為了行屍走肉一般!”


    杜文岑口中的道法,自然就是三尺道人傳授於他的通鬼術,雖然他體內元氣大傷,不足以讓他施展出通鬼術,但他還是能看出常人的一些氣息,或許這就是通鬼術的玄妙之處。


    “……黑色死氣?常人怎麽會有死氣,那可是鬼物特有的氣息,就算胡雲泉思念亡妻過度,身體衰弱將死,但也絕不會出現黑色死氣!”玉璿瞪著雙眼,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


    杜文岑搖搖頭,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胡雲泉會有鬼物的特征,但他卻又是真真正正的人,若不是現在修為大損,自己定要探查清楚,不過現在若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也隻有去向胡雲泉詢問了。


    見杜文岑沉默不語,玉璿便也不再多說,隨即她閉起雙目運轉玄功,開始靜心運功療傷恢複元氣,此時當務之急便是恢複自身的修為,然後回到太仙山稟告羽山所發生的事情。


    沉思許久後,杜文岑始終理不出頭緒,於是他便不再多想,見神女玉璿已經入定,他便跟著一起打坐修煉起來,吸收四周的天地靈氣,而這一次的修煉則又出現了生生不息的狀態,氣海中的紫黑色圓珠如同解餓的嬰兒,瘋狂吸收著四周的天地靈氣……


    修煉本枯燥無味,此處且不多語。


    兩人修煉入定後,便也就忘記了時辰,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而不知何時屋外竟下起了綿綿細雨,胡府陷入了雨夜中的寧靜,側耳傾聽似乎隻有落雨之聲。


    但就在這安靜的落雨聲中,屋外卻突然傳來了一聲弱不可聞的嚶嚀笑語,而在這時杜文岑將太一玄文運轉了一個周天,從入定中醒了過來,那聲音就恰巧落入他的耳中。


    “咦,竟已經到了深夜,而那笑聲是……”杜文岑伸著懶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慢步走到房門處,輕聲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屋外細雨綿綿如絲線,泥土的芬芳瞬間撲入鼻間,空氣清爽幹淨,杜文岑不覺間神清氣爽,貪婪的大口呼吸著空氣,整個人一瞬間與天地萬物連接起來,修道講究的便是天人合一,此刻在這胡府院內,他竟巧合間達到了這樣的境界,對於他日後的修道感悟天地,可是有著莫大的好處。


    感悟通常隻是瞬間,幾息後杜文岑緩緩睜開雙目,他精神為之一振,身體輕盈了許多,修為似乎也有所精進。


    “我現在的元氣已經恢複了七八層,身體也並無大礙,太一玄文還真是玄妙無比,而且每當體內元氣耗盡之時,氣海中的紫黑圓珠便會運轉起來,修為更進一步,兩道元氣也會粗壯許多”杜文岑欣喜的自語道,他雖然沒有追求仙道的心願,但得到好處畢竟是讓人愉快的事情,更何況對於一切利益至上的他來說。


    “嘻嘻……”就在杜文岑回味天地感悟之時,夜雨中又傳來了一聲輕弱的女子笑語,若不是杜文岑修為高深,這樣細弱的聲音是極容易被雨聲湮滅的。


    “聲音似乎是從胡兄的房間內傳出,他現在不是一人獨住嗎?”杜文岑心中起了疑惑,不由看向左側的短廊輕聲自語道。


    胡雲泉的住處離杜文岑並不遠,兩間房屋隻隔著一條短廊,兩間屋子分在短廊的兩端,中間便是幽靜的花壇,穿過花壇便能到達胡雲泉的房屋外。


    杜文岑又側耳傾聽起來,發現那笑聲果然是從胡雲泉的房屋內傳出,而那女子的聲音十分空靈幽遠,雖然杜文岑六識敏銳,卻依舊聽不真切,飄渺異常不似人聲。


    “古怪……”杜文岑輕咦一聲,心中頓時覺得有些不安,便放輕腳步向短廊的另一端胡雲泉的房間走去。


    短廊外細雨綿綿,點滴水珠打落在花草之上,沙沙之聲作響隱隱約約將屋內笑語遮蓋,杜文岑走到胡雲泉屋外,想要輕聲探查,雖然此時他元氣有所恢複,但並不敢施展出通鬼術,唯恐驚嚇傷害到重病的胡雲泉。


    不過就在杜文岑側身伏耳於窗門之時,屋內的笑語卻戛然而止,似空氣瞬間被抽空一般,突然的寂靜讓人如同被扼住喉嚨般窒息不安,廊外的雨聲似乎也漸漸小了起來,胡府院內詭異的寧靜。


    夜風襲身,杜文岑不由感覺一陣陰冷,他下意識的回身後看,卻發現身後空無一物,隻有如斷了線的玉珠般,水滴從廊簷下滑落,不過卻沒有滴答的落水聲,顯得格外詭異。


    “杜兄,現在已經是子時三刻,你為何還在屋外徘徊?”杜文岑身後的房門突然打開,胡雲泉臉色慘白如秋霜,勉強帶著一絲笑意走到屋外說道。


    杜文岑急忙回頭,看向身體又虛弱許多的胡雲泉,有些尷尬的笑道:“嘿嘿,我聽見屋外雨聲,心煩意亂無法入睡,便想出來走走散心,想不到會在這裏遇見胡兄你啊!”


    胡雲泉將身後屋門緊閉,隨即輕聲笑著說道:“嗬嗬,杜兄這裏可是我的屋外”


    杜文岑本想向屋內探查,見胡雲泉隨手關上房門,便也就收回目光,裝作微微吃驚的模樣說道:“原來你我的住處會如此之近?早知如此,我便前來拜訪胡兄,也謝今日的救命之恩啊!”


    杜文岑怎會不知胡雲泉的住處,胡木早就將這裏告訴給了杜文岑,讓他盡量不要打擾到胡雲泉的休息,畢竟胡雲泉可是身體虛弱。


    胡雲泉聽後微微點頭,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慢步走到廊前的小亭內,看向亭外的幽幽細雨說道:“既然杜兄夜不能寐,那麽今晚就讓我陪著杜兄徹夜聊談吧”


    杜文岑跟在胡雲泉的身後來到亭內,臉上有些憂色的看著他說道:“胡兄身體抱恙,還是早些回去歇息為好”


    胡雲泉搖著頭坐了下來,隨後又示意杜文岑坐下,這才接著說道:“無妨,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杜兄實不相瞞,其實我並沒有多少時日了,隻怕不久之後便會陽壽耗盡,所以今夜我心中如你一般煩悶,隻想找人訴說心事”


    杜文岑微微一愣,想不到胡雲泉竟也會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但他卻表現的並不畏死,似乎並沒將死期放在心上,杜文岑不由暗自佩服起來。


    “胡兄說的哪裏話,在我看來你並不像是短命之人,雖然你身患重病,卻並非無藥可救,你隻需調整好心態,多多修養些時日,定會有所好轉”杜文岑出言勸慰道,暗中說明一切還是解開心結的好。


    胡雲泉似乎沒有聽懂杜文岑話中的含義,他臉上帶著一絲苦笑,有些恍惚的說道:“哪怕是仙丹讓我服用,也定會無濟於事的……”


    “不說這些掃興的事情,今日你我兄弟初遇,時間匆忙我並沒有問清楚你與那女子的事情,現在杜兄你能否告訴於我?”胡雲泉緩過神,將手伸出亭外,觸摸著冰冷的夜雨說道。


    “如我先前所說,我們兄妹兩人到外地尋親,不曾想在山中遇到野獸,所以才會身受重傷,但所幸路遇貴人,才幸免一死,然後我們便在邑鹿城外遇到了胡兄你”杜文岑麵色不改,隨口說道。


    “見那女子麵紗遮住玉顏,你又悉心照料,我還當你們是患難夫妻呢,嗬嗬”胡雲泉微微苦笑道。


    杜文岑臉色微變,急忙搖頭否定,隨即挑起眉頭說道:“我妹妹身受重傷,我做哥哥的也隻能好好照顧她……而她之所以用麵紗遮住容貌,也是因為先前被野獸撕毀了容顏,怕驚嚇到旁人才會如此”


    “倒也是位可憐的女子,邑鹿城內的幾位神醫與我交好,明日我便請他們來府為她醫治療傷,說不定能還她原來的容貌”胡雲泉抖去手中的雨水,誠懇的看向杜文岑說道。


    “……那,那我就先謝過胡兄的好意!”杜文岑本是搪塞之語,想不到胡雲泉竟會當真,此時他也隻能硬著頭皮說道。


    胡雲泉微微點頭,沉默片刻後,隨即站了起來走出亭內,綿綿細雨瞬間打落在他的身上,他抬起雙手感受著夜雨的冰冷,似是享受的閉上雙目輕聲說道:“其實我最喜歡這夜雨不過,清冷又安靜,這世界之中仿佛隻剩下你一人,唯有自己的心跳與落雨聲,這樣才能讓人更加清醒自由吧!”


    杜文岑不知胡雲泉為何突然感慨萬千,心想或許隻是他自知將死,這才發出內心的唏噓,想到此處杜文岑不由心生悲意,看著胡雲泉的背影不知為何感覺出了一絲莫名的孤獨。


    “胡兄恕我直言,人死不能複生,無論你心中有著多少的眷戀不舍,但終究逃不過天意,你這般折磨自己,反而會讓泉下的安姑娘傷心難過,今後不如開心過日,也不枉安姑娘對你深深的愛意”杜文岑不忍胡雲泉繼續沉淪,慢步走到他的身旁,輕拍著他的肩膀勸說道。


    胡雲泉微微歎氣,將手放下並沒有轉身,他抬頭看向天空不斷落下的細雨說道:“天意?人世間為何要遵從天意行事,我們的生命,我們的愛戀為何不能自己掌控,又為什麽要有離別?杜兄你可知,失去心中所愛的痛苦,本該是白頭偕老共赴黃泉輪回,奈何……”


    “……杜兄,你心中又可有難以割舍,深愛之人?”胡雲泉轉身看向杜文岑,他麵容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隻是已經紅了雙目。


    杜文岑心頭微微一震,他心性貪戀錢財,可以說金銀之外的事情他從沒有放在心上,但此時不知為何他竟突然心生悲涼,腦海中不覺閃過兩個倩影,還有那望柳鄉中的一株千年古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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