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語在聽了謝夔的話後,更覺得心頭有些悵然。


    “劉寶金之後會如何?”她問。


    謝夔:“乍見胞弟,欣喜乃人之常情。但他不僅僅是萬福客棧的掌櫃,更是身兼無傷城暗衛的暗探。因為他的疏忽導致無傷城一夜之間易主,自不可能再留下來任職。念在他已經負傷的份上,三十軍棍,暫免。”


    三十軍棍,在軍營中,也足夠要去一個強壯漢子的半條命。現在劉寶金本就隻被劉富貴折磨得隻剩下了半條命,謝夔免了他的責罰,已經是給了他一條生路。


    鶴語偏頭,“但我昨日聽見你吩咐鍾世遠,讓他在林北城裏盤一處客棧。”


    謝夔詫異,沒想到她能這麽快聯想起來。


    他是私下安排鍾世遠去做的事,也沒想要劉寶金知道。


    “殿下聰明。”謝夔說。


    鶴語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心裏卻不由有些感慨。


    明明是看著一個冷冰冰嚴肅得好似不近人情的人,偏偏私下裏吩咐的事,卻讓人覺得格外柔軟。


    “這邊事畢,殿下還預停留幾日?”謝夔換了個話題。


    鶴語:“怎麽?”


    她沒有直接回答謝夔的問題。


    謝夔的手搭在什麽都沒有掛的蹀躞束帶上,那修長的手指頭,微微彎曲,卻也能讓人輕而易舉地瞧出來骨節分明的美感。


    他微微垂下眼皮,那樣子似乎收斂了一身的桀驁難馴,“自然是想陪著殿下。”謝夔說,“若是殿下想要欣賞這賀蘭山的風景,臣很熟悉。”


    他來之前便已經有這樣的打算,隻是沒想到,陰差陽錯,無傷城這一頭被鶴語牽扯出來了這麽大一件事。如今,無傷城的後續問題處理,大可交給鍾世遠,還有林北城的官員,他追來此地的正事兒,也該提上日程。


    鶴語端著手中的茶盞,她坐在位置上的樣子,看起來端莊優雅極了,儀態姿勢就算是深宮中最嚴厲的教養嬤嬤也挑不出來半分錯處。


    “我說了要你陪著嗎?”鶴語在聽完謝夔的話時,沉默片刻後,回道。


    自打先前見到謝夔開始,她周圍的處境都不太好。在麵對強敵的情況下,鶴語當然能暫時將自己跟謝夔之間的那點小恩怨拋之腦後。她看見昨夜的謝夔命懸一線的樣子,自然也會擔心,也會想著在床邊照顧這個男人。可是現在,周圍來自匈奴人的警報已經解除,謝夔也沒什麽大礙,至少現在看起來沒什麽性命之憂,兩人之前先前的齟齬,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起來。


    聽著謝夔明顯是求和的話,也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現如今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用意,但鶴語心頭的怒火,還是沒那麽快消散幹淨。


    她這輩子活得敞亮,幹淨透徹,即便是在皇宮那種地方,她的海月殿也從來沒有一絲陰霾,在暗處也沒有什麽肮髒的見不得人的事。


    她從前是想要跟謝夔“相敬如冰”的,伉儷情深這種事她從未想過,畢竟在新婚夜時,她就已經知道自己先前被謝夔那張俊秀的畫像給騙了,這男人壓根不是她在成親之前以為的溫文爾雅,分明就粗暴又蠻橫,完全就不是她從前在閨中時期待過的良人。


    若她跟謝夔之間沒什麽感情的話,先前因為陸雲青,兩人之間出現的矛盾,她早就輕拿輕放,揭了過去。


    因為沒有感情,她就不會對謝夔有任何期待。沒有期待,自然也不會失望。


    可偏偏,可偏偏她就是一不小心動了心。


    在鶴語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時,她就忍不住較勁了。


    她要的喜歡,要的愛,就要坦蕩。任何一點小小的矛盾,若不能敞開說明白的話,她都無法接受。


    她的世界,本身就是非黑即白,她要的感情,本身就是純粹而坦蕩。


    若是做不到這一點,她寧願什麽都不要。


    謝夔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他也沒想過在鶴語這裏能那麽容易被原諒。


    “那殿下考慮一下嗎?”謝夔不介意此刻鶴語倏然變得冷淡的態度,主動看向了後者的眼睛,認真問。


    鶴語卻沒有再看著他,“不考慮。”


    謝夔聽見這話後,似乎沉默了。


    沒多久,謝夔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鶴語沒想到謝夔居然這麽快就沒了耐心,但是在看見對方離開的背影時,她又拉不下麵子開口叫住他。若是謝夔就這麽隨意討饒一下,自己就跟他妥協的話,憑什麽?


    就在鶴語猶豫的這片刻時間,謝夔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


    確定謝夔是真的離開後,鶴語臉上的神色頓時就變了。


    她重重地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裏麵的茶水也因為她現在的動作,濺了出來,灑了一桌子。


    在憤怒之後,鶴語就感到有些委屈了。


    有這麽跟她求和的嗎?


    她不過才拒絕了一次,謝夔竟然二話不說就走了?


    這個男人從靈州城追過來,到底是想要怎樣?


    難道就是想要像是現在這樣故意來氣自己的嗎?


    一想到這裏,鶴語就忍不住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就在鶴語暗自生氣,咬牙切齒的時候,忽然,原本離開的人,在這時候又重新出現在了門口。


    感覺到有人靠近,鶴語下意識地抬頭。


    但這一抬頭,她就愣住了。


    站在門口的人是去而複返的謝夔。


    還是……


    沒穿衣服的謝夔。


    男人胸口纏繞的白色紗布,在小麥色的胸肌上,看起來很是顯眼。


    不過相比於現在謝夔光裸的上半身,更顯然是他後背背著的那一捆幹柴。


    鶴語瞬間變了臉色。


    要知道現在他們可不是在什麽節度使府上,而是在無傷城的一處客棧。


    雖然現在客棧裏幾乎都是謝夔的人,但這到底是在外麵。


    這人扮成這般模樣,到底是想做什麽!


    看著謝夔這模樣,鶴語一點也不懷疑這人就是在外麵這麽一路上來的。


    鶴語直接驚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謝夔原本是想要自己親自去砍伐荊條背在身上的,但一想到自己出去,這一來一回,怕是要耽誤不少時間。好在客棧裏灶房裏,本來就有不少幹柴火,他挑選了些長條的幹樹枝,背在背上,回來見鶴語。


    一進門,謝夔直接單膝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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