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夔明知道這是鶴語的激將法,但這一刻,心頭還是被鶴語激得有些澎湃震蕩。


    他黑了臉,壓住了已經快到了嗓子眼裏的那句“怎麽可能”,額上的青筋,都有些暴起。


    但現在要他承認自己連身邊的妻子都不能保護的話,謝夔的驕傲也不允許,哪怕隻是說謊,他也做不到。


    鶴語見謝夔不吭聲,但拒絕的態度很明顯,她不由氣悶。


    她現在人已經是假死狀態,在將混進了府上的牛鬼蛇神抓出來之前,她也不可能再回到水閣。反正外麵就沒有人見過她這張臉,就算是扮做謝夔的小廝,跟在謝夔身邊,也不會讓人起疑。


    “你等會兒是要離府,看鬆軒裏需要個主事的人,這個人,隻能是我。”鶴語懶得跟他兜圈子,直言道,她扮做小廝過來也不完全是一時興起,而是因為知道匈奴人選擇在今日行事,就是想裏應外合。


    畢力格圖和的化名姚春的朵蘭公主,在春日宴上製造混亂,同時,那位新上任的匈奴的王,會率兵前來試探靈州的底線。到那個時候,鶴語知道謝夔是一定要上戰場的。


    “府上亂成一團,名義上我假死,你離府,這一屋子的外族人,你確定,還是你能保證這裏麵每個人,跟朔方都是一條心,沒有被匈奴人滲透?到時候,你還能那麽篤定府上不會生變?後方安穩?”


    那時候,在看鬆軒裏,必須有人站出來主持大局。


    在整個府上,還有誰比她更名正言順?還有誰比她更能鎮壓可能會冒頭的倀鬼?


    謝夔發現自己當真是小瞧了鶴語。


    這個從小被養在富貴錦繡堆裏的小公主,並不是頭腦空空之輩。


    如果現在鶴語嬌蠻任性要求她想要出去看熱鬧,謝夔說什麽都不會同意,必定義正詞嚴地拒絕。可是現在,偏偏鶴語沒有蠻不講理地逼迫,隻是跟他講道理。


    那些道理,聽起來還真是有幾分道理。


    謝夔張了張口,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應該露出苦笑。


    他心底的隱憂,被鶴語現在一語道破。


    春日宴涉及到的外族人太多,他不可能時刻監視著所有的部落,也不知道今日宴會上,到底會不會有那麽一兩個匈奴人的同黨。


    王仲宣雖然會留在宴會廳裏,但他隻是文臣,並非武將。在百姓中有些名聲,但不一定能震懾住在場的所有人。


    可是鶴語就不一樣了。


    “更何況,我跟著你在宴會廳裏,才能第一時間掌控府上的動靜。若是等你離開,我再出現,我哪裏有那麽快的反應?”鶴語緊接著又說。


    字字句句,言之在理


    謝夔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今日在這間房裏,第二次妥協了。


    “好。”謝夔點頭,公主殿下平日裏不愛管事,想管事的時候,他也攔不住,“但我也有要求。”


    “你說。”


    “唐堅和青船兩人,必須時時刻刻跟在你身邊。”謝夔說,他不想看見剛才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鶴語的性命第二次被人威脅。


    鶴語點頭,“好啊,沒問題。”


    兩人重新折返回了看鬆軒,在路上,謝夔問:“斷金在身上嗎?”


    鶴語點頭,拍了拍自己的腰間,“放心,帶著呢。”


    大約是今日鶴語第一次這麽聽自己的話,謝夔的臉色好看了不少。他眼底透著幾分欣慰,回過味來後,心頭著實有些感慨。


    大約就是年紀輕輕,養了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兒的感覺。


    他沒什麽別的要求,就隻有兩個字,聽話就行。


    謝夔回到看鬆軒沒多久,春日宴就已經開始。


    鶴語站在他身後摻茶倒水,果真是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王令之在靈州城裏隻是一個小小的參軍,尤其是在今日,來參加春日宴上的外族人眾多,本地的官員也差不多都到齊了,他這樣的官職著實是有些不夠看的,被安排在了席位的末端。


    跟著王令之過來的王錦,自然也是在宴席的尾巴上,距離謝夔很是有些距離。


    姚春站在王錦身後,這麽遠的距離,她是有些看不清楚坐在最上方的那個男人的神情。但剛才,已經有他們的人給她傳消息,說鶴語遇難,傷了心脈,此刻府上的大夫正趕過去。這消息被節度使府上的人封鎖得嚴實,他們的人也是花費了一番力氣才打聽到。


    姚春心頭不由有些佩服謝夔,都這樣了,這男人竟然還能八風不動地坐在宴席上。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說那位從上京來的公主殿下有些可悲,還是該感慨謝夔這個男人簡直心硬得如石頭一般,太冷酷無情。


    不過,她倒是真的很好奇,等會兒在謝夔最看重的這春日宴上,他們的人將這宴會攪得天翻地覆,這男人麵上會作何表情。


    謝夔此刻其實沒多冷靜,倒不是因為公主殿下性命垂危這一消息,而是身後的公主殿下非得給他斟茶。


    殿下很是敬業,哪怕是扮演小廝,也不忘了小廝的本分。


    可偏偏她又沒做過這種伺候人的事,手生得很,那茶水直接溢出來,浸濕桌上。他這頭一邊跟各大部落的的首領寒暄,一邊還要不動聲色地幫著鶴語處理“犯錯現場”,著實有些手忙腳亂。


    鶴語低著頭站在謝夔身後,她剛才是真不小心,但現在看著謝夔借著寬大的朝服,偷偷擦幹桌子的樣子,她還是忍不住笑了。


    她聲音很小,旁人自然是聽不見的。可如今就坐在旁邊的謝夔,聽了個一清二楚。


    謝夔:“……”


    他回頭再找鶴語算賬!


    這很難不懷疑身後的人就是故意的!


    就在宴會氣氛融洽,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之際,忽然不知道外麵最先是誰驚呼了一聲“快看”,不少人下意識轉頭,朝著外麵看了去。


    這一看,原本熱鬧的宴會廳裏,此刻有一瞬的沉寂。


    “報!城外十裏出發現一股匈奴兵,正朝著城內而來。”


    在城門口的將士,此刻出現在看鬆軒之外。


    他的聲音,和此刻宴會上的眾人看見的浮現在空中的狼煙,詭異地融合在了一起。


    看鬆軒內短暫的沉寂後,霎時間變得喧囂了起來。


    “匈奴人?匈奴人怎麽會此刻襲擊靈州?”


    要知道在朔方這一帶,邊境線曲折綿長,朔方的城池,在北門處,多有重兵,防的就是在北地深處的匈奴人。在這些城池中,以靈州的兵力最強,即便是從前匈奴人有小規模的騷擾偷襲,大多都是避開了靈州城。


    如今,這些匈奴人卻是選擇了在春日宴時,對靈州城發起攻擊,眾人一時間驚訝多過了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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