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語的確還沒有就寢。


    從上京來了這漠北蒼涼之地,她有些水土不服,平日裏都覺得嗓子幹得難受,而身上亦是如此。即便是日日清洗,但隻要一日不抹香膏,都覺得渾身幹癢。


    鶴語現在正褪了衣衫,放下了床幔,坐在裏麵朝胸腹處塗抹著。


    小臂後背小腿這些地方,她可以讓身邊的婢女擦拭,但更隱秘一點的地方,需要褪了小衣褻褲,她都是自己動手。


    降真香還在室內燃燒著,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寢被,被床幔圍起來的狹小的空間,都讓鶴語覺得分外有安全感。


    謝夔推門進來時,見到的便是這麽一幅美人圖。


    煙霞色的床幔並不能將床榻內的一切都遮掩,相反的,輕紗將床內的那道身影勾勒得朦朧而又有攝人心魂的美感。


    雪白裸背的流暢線條,在往下滑落到腰際時,狠狠一緊,便成了江南水鄉人口中傳唱的“一搦掌中腰”。


    謝夔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時間,他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倏然一下轉身。


    鶴語在聽見門口傳來的動靜時,不由蹙眉。


    珍珠瑪瑙都是伺候了她多年的婢女,知道她不喜在抹香膏的時候有人進來。


    “誰?”


    鶴語在問這話的時候就已轉身,朝著床幔外看去。


    當堂中那道看起來修長又英偉的,儼然是成年男子的身軀出現在鶴語視線中時,鶴語登時瞪大了眼睛,“來……”


    最後的“人”字還沒有喊出口,下一秒,鶴語甚至都沒有看清麵前這人的身影究竟是如何動的,反正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對方已經隔著眼前這煙霞色的床幔,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另一隻強勁有力的手臂,已經橫過她的胸口,將她整個人壓在了床榻上。


    “是我。”謝夔低沉著聲音開口。


    這瞬間,他對上了眼前鶴語的那雙眼睛。因為猝不及防和驚駭,而出現的濕漉漉的霧氣,看起來又嬌又令人憐愛。這麽近的距離,謝夔能輕而易舉地看見被迫躺在床上的年輕女子鴉羽般濃密的睫毛,此刻甚至還在簌簌地抖動,像是不安。精致的五官在此刻看起來更顯得驚豔,謝夔手上的動作不由輕了兩分,“謝夔。”他不知道鶴語究竟還記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模樣,他先主動開口。


    鶴語此刻的狀態不太好,她不知道謝夔是怎麽進的自己房間,但現在,她幾乎半裸著被謝夔壓在床榻上,即便眼前自己跟謝夔之間還隔著一層床幔,這副模樣被謝夔看見,也是她極為不能接受的。


    “放肆!”當謝夔的手終於鬆開時,鶴語眉宇間展露出來的神色陡然一變,高高在上的上京貴女姿態十足,但又奈何此刻鶴語的姿態實在跟她的神情有些不太對味,青絲鋪滿了枕間,露出來的那抹雪白的脖頸,黑與白的對比,顯得格外強烈。這般場景,任由世間任何一個男子看了都會覺得血脈噴張。


    謝夔也是男人,尤其是現在他身下壓著的人,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夫人。他掌心裏還捏著鶴語的那截手腕,指腹間傳來的柔嫩光潔的觸感,令人心旌搖曳。


    謝夔的喉結滾了滾,他自然有聽到鶴語的嗬斥聲,說實話,嬌滴滴的公主殿下這般姿態,“放肆”這兩個字吼出來沒什麽氣勢。


    可謝夔到底身上還剩下世家子最後一點涵養,他從床上站起來,背對過鶴語。


    在床榻上的鶴語趕緊起身,伸手拉過一件寬大的外袍,囫圇將自己包裹了起來。雖說現在謝夔已經起身被對著她站著,但是對方帶來的壓迫感卻還十足清晰。英挺而鐵血肅殺的男人,在這一間香軟的閨閣房間裏,如此格格不入。


    這時候,門口傳來了珍珠的聲音。


    “殿下?”


    珍珠和唐堅在門口麵麵相覷,剛才珍珠從鶴語房間退出來,她知道自家殿下的習慣,在塗抹香膏後,還要喝上一碗燕窩。剛才珍珠就是去樓下煮燕窩,門口就隻留著唐堅。


    橫豎有護衛長守護在殿下房間門口,決計不會有任何外人能靠近。


    但偏偏,謝夔出現了。


    唐堅並不知道此刻公主在房間裏做什麽,看見謝夔出現時,他下意識攔住了。


    可謝夔一個眼神掃來時,唐堅猶豫了那麽一瞬。


    駙馬倒也不是旁人,這個念頭閃過時,唐堅就晚了一步,謝夔已經步入了房門。


    當珍珠端著燕窩上樓後,知道駙馬竟然在房間裏,這時候這才敲門試探喊道。


    珍珠是知道自家殿下對駙馬的感情的,當初“相看”時,她家殿下就是相中了謝夔的那副皮囊。在大覺寺裏,身著一身煙灰藍圓領窄袖胡服的謝夔,看起來是真正的如“岩岩若孤鬆之獨立”,那雙眉眼,堪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儼然就是出眾極了的世家公子。


    即便是為一方將領,古往今來也有儒將。


    可是當新婚夜時,駙馬儼然顛覆了殿下對他的印象,甚至在洞房時,把駙馬給趕了出來。


    這事兒就隻有她們幾個公主房裏的人知曉,算是極為隱秘的事,唐堅不知道,自然也不清楚自家殿下對於駙馬的態度。


    珍珠現在想到駙馬竟然不經通傳,就進了房間,她暗自著急,唯恐駙馬又觸怒了殿下。


    可沒想到,房間裏很快傳來了鶴語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並沒有很生氣。


    “無事,這裏不用伺候。”鶴語坐在床榻上,咬著牙說。


    她臉皮薄,哪怕是貼身伺候的人,她也不想讓人看見自己這副模樣對著謝夔。


    門外的唐堅鬆了一口氣,而珍珠則是有些意外。


    不過既然鶴語說不要她伺候,她便規規矩矩地守在了門口。


    房間裏,鶴語看著還站在自己床前不遠處的謝夔,後者看起來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她攏了攏自己胸口的衣服,一想到剛才謝夔撲過來按住她唇的樣子,鶴語臉上忍不住發燙。


    除了新婚夜時,她從未跟哪個男子有這般親密的接觸。


    定了定神,鶴語微微抬起了自己的下頷,“你怎麽在這兒?”她看著謝夔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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