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才發現那顆頂天立地的巨樹大的驚人,樹幹不是幾人合抱了,而是十幾人都環繞不過來,濃密的樹蔭遮天蔽日,樹冠下因為月光被遮住而一團漆黑,從黑暗到樹幹那裏還有幾十米的石階,石階兩邊每隔十米點著兩盞石燈。昏黃的燈光從石頭雕刻的石座裏透出,照亮旁邊台階。


    在台階的盡頭處,放著一座巨大的瓦甕,樹幹上有一道十厘米的開口,一滴滴金黃的酒液就從開口裏滲出,順著突出的樹瘤匯聚到頂端,再一滴滴落下,落到瓦甕裏。散發著熒光的酒液流蘇不算慢,至少當言白排著隊走到瓦甕前的時候,裏麵還有二分之一的光酒。


    負責舀酒的小妖怪長著鳥喙一樣綠色的尖嘴,瞪著言白打量許久也沒有把手中盛著光酒的木杯遞給他,最後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名堂出來的小妖怪狐疑地問:“你是誰,我之前沒見過你?長得跟人類一模一樣。”


    一句話讓後麵長長的妖怪隊伍起了騷動,站的離言白近的幾隻妖怪探出頭上下打量他,回頭和同伴竊竊私語。


    言白很淡定,倒是斑有些惱火,他一躍而下,化為原形,外貌如白狼的大妖怪居高臨下地俯視小妖怪:“他是我帶來的,是我的朋友。我保證,他不是人類。”


    小妖怪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把木杯遞給言白,後者握著質感粗糙的杯子,低頭打量杯中微微蕩漾的金黃液體,看見自己的臉倒映其中,泛起一圈圈發光的漣漪,一口飲下。


    千年的光酒果然名不虛傳,清涼的液體剛順著喉嚨滑入胃裏,言白就感覺到一股力量從腹部湧向四肢,力量柔和卻深遠,一波接著一波,像海浪一樣拍打在身上,妖力順著這股海浪不斷上漲。他閉起眼,感受著空虛已久的身體逐漸被力量充實,從上臂到小臂,再到手背,直至指尖。


    黑色的浴衣袖子慢慢鼓起,妖力形成的旋風圍繞著黑發青年擴散開來,以至於周圍的妖怪連斑都不得不退後一步,束發的紅繩也被這股旋風斬斷,長發四散到空中鼓蕩飛舞,頭頂的樹葉沙沙直響。深遠的力量從這個高瘦的男人身上傳出,壓得不少低等級的妖怪雙腿發軟,黑色的鱗片狀妖紋從言白的脖子裏伸展出來,攀爬上他的臉頰,又很快從上而下漸次消失褪下,當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原本黑如玄墨的眼睛已經變得像鮮血一樣通紅。


    言白長舒一口氣,頭發漸漸從空中垂下,落在身後,望著不遠不近守候在旁邊的斑真心實意地一笑:“謝謝你,斑。”


    斑重新化為招財貓,從半空落到他的肩膀上:“喵喵當然要感謝我,不然你的妖力還不知道要等到哪天才能恢複。”


    四下澎湃的妖力也被重新掌握好力量的言白一絲一縷收回來,空氣裏的壓迫感終於輕鬆很多,不少妖怪紛紛鬆了口氣,尤其是那個負責分光酒的小妖怪,他不再對言白的身份提出質疑,反而討好地重新裝起一杯酒遞給招財貓:“斑大人,這是您的光酒。”


    斑不客氣地張大嘴一口喝完,滿意地舔了舔嘴唇,打了個嗝,現在他身上也和言白一樣,充滿醇厚的酒香,很快這股香味又轉化為植物的清香,讓這個夏夜顯得更加清爽。


    “斑大人,白大人,那位帆先生請你們過去。”這時候一個中級妖怪穿著和服,小碎步從後麵的台階趕上來,先是彎腰行禮,直起腰後才傳達了他家大人的邀請。


    言白低頭和懷裏的招財貓對視一眼,抬起頭:“帶路。”


    在周圍妖怪各異的目光和竊竊私語中,言白氣定神閑地跟在中級妖怪身後走上旁邊一條隱秘的岔路,沒走多久,就看見一個人背對著他們站在一棵樹下,螢火蟲在他身邊飛舞,流螢漫天,月光斑駁,那人穿著青色的浴衣,衣服上海波紋從底部一點點向上翻起。


    熟悉的妖氣。言白腳步一頓,先前領路的中級妖怪早在看到樹下的人之後就悄無聲息地退下了,肩膀上斑的身體明顯緊繃起來,他和言白都發現樹下的妖怪實力強勁,就是和自己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兩妖的到來,慢慢轉過身,螢火的微光下,是一個長相清秀的青年,他和言白一樣完全化為人形,隻有左眼的上方還盤繞著幾縷青色的妖紋,紋路從發鬢裏伸出,沿著太陽穴纏繞了幾圈,讓原本清秀的麵容多謝了妖異。不過他本來就是妖怪,妖異也是正常的。


    這隻熟悉又陌生的妖怪安靜地和言白對視許久,才慢吞吞地感慨:“真是許久不見啊。”


    言白皺起眉,就在剛才這段時間裏,憑借這股熟悉的妖氣,在記憶深處翻找片刻,他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卻又不敢確定,畢竟對方千年前和現在的樣子差得太多了,不要說模樣,連氣質都大相迥異:“……你是?”


    青年笑了起來,眼睛彎成月牙:“你猜猜”看


    “鬼醜丸?”青年還沒說完,言白就把心中的猜測說出來。此話一出,他立刻看到對方見鬼的表情,和肩膀上的斑同一時間大叫起來:“這你都猜的出來?!”


    尤其是鬼醜丸,好吧,他現在一分半點都和醜字扯不上關係,連名字都改為了帆,現在正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你到底是怎麽猜到的?”他可是自信滿滿絕對不會被這隻蛇妖給認出來的啊。


    言白想了想:“隨口說的。”他就是這麽一猜,沒想到還真是,畢竟他認識的妖怪也不多,九尾狐就算逃脫了封印,也是個女人,算來算去也就剩下這一個熟人了。如果是其他人,不好意思,妖怪老了記性不好,記不住故人了。


    鬼醜丸的失態也就是這一會兒,他好歹也是經過千年歲月的磨練,早就榮辱不驚,剛才的驚愕也隻是轉瞬即逝,隨即便是故人重逢的開心微笑:“好久不見。”


    的確好久不見,言白盯著他感慨,誰能想到當年肚大如壺,四肢細瘦,渾身發青的小鬼變成現在這般英俊的模樣。無論是從氣息還是態度,都是一等一的大妖怪了。不過,他記得自己在沉睡之前,他是跟在葉王身邊的?斑也說,他離開時,那隻小鬼還是葉王的式神,他應該會比其他人都了解那個孩子最後的去向。


    言白想到這裏,就迫不及待地直接問道:“當年葉王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現在還活著嗎?”


    提到那個陰陽師,就算是成長許多的帆也不禁感慨萬千:“還能發生什麽,就像那些傳說啊,他回去找麻倉家複仇,最後拖著上百個陰陽師同歸於盡,連他的兒子和妻子也被他殺了。”


    回想起那日的火焰和血色,帆忍不住頓了頓,這麽多年以來他經曆過這麽多事,看過這麽多的人和妖怪,也隻有麻倉葉王一人讓他感到膽寒,那個人類不光是對其他人,對自己也太狠了:“不過在回去複仇前,他動用了泰山府君祭,個中過程我也記不清了,隻知道,他很可能還活著,以另一個身份。他從泰山府君大人那裏得到了操控自己靈魂的權力,可以帶著記憶轉世。”其實去見泰山府君的過程他不可能不記得,好歹也是掌管生死的偉大神明,隻是這個就不用太詳細的說出去。


    言白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該如何形容,隻知道聽到葉王很可能還活著,自己忍不住鬆了口氣。這個世界上他唯一放不下的隻有那個孩子了,當年也算不告而別違背了誓言,沒有陪伴葉王到最後,不知道他最後會不會因為這個記恨自己……


    想到那日在學校感受到的靈力,不管一個人如何轉世,靈力直接源自靈魂,同一個人靈力的氣息總是不變的。那就是葉王。


    “那你現在知道他在哪嗎?”知道可能不大,言白還是問了一句。


    不出他所料,鬼醜丸搖了搖頭,目光很平淡,如沒有波瀾的死寂湖水:“我已經很久沒有踏足人類世界了,當年葉王死去,我和他的契約就結束了。他的轉世並不是我的主人,我也沒有留心過他的消息。很抱歉,幫上你什麽忙。”


    “沒什麽。”本來也沒有抱多大希望。言白和鬼醜丸又閑聊了幾句,就在斑的提醒下告辭回家,他們之前和夏目約好了時間一起回去,應該差不多快到時候。


    走在路上,言白皺起眉,思考斑之前的提議,看來要找人類的消息,還是要從人類那邊下手。隻是現在他也不認識什麽除妖師。而且他還欠著斑的人情呢。


    注意到言白的視線,走在他身邊的招財貓滿不在意地揚了揚頭:“你如果真的要感謝我,就給我買幾盒辻行屋的饅頭。”


    他隻是隨口一說,卻不想真的把言白難住了。後者停下腳步,再一次認識到一個事實,他現在是個身無分文,而且沒有身份來曆的黑戶,買饅頭當然不能用夏目之前給的錢,實際上哪也不剩多少了,所以說他要還斑的這個人情還要先賺錢?


    夏目在約定的地點沒等一會兒,就迎來了貓咪老師和蛇妖白。白化為人形,穿著黑色浴袍,身姿修長如竹,目光淡然,走到夏目麵前停下來,鄭重其事地開口詢問:“夏目,這裏哪裏能賺到錢嗎?”


    “啊?”本來以為對方要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或者至少跟妖怪有關的新聞,沒想到聽到這句話,夏目貴誌呆住了,深深覺得妖怪的腦回路他有時候真的是跟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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