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載著葉王降落在一片向陽的山坡上,言白緊跟著落下。


    這片山野是在幾株紅楓包圍下的空地,長滿了及踝高的野草。進入秋天,野草已經開始發黃,失去了汁液的幹草踩上去柔軟舒適,大片的金黃裏點綴著紅色的落葉,在這樣溫暖的色澤下葉王白色的狩衣就格外明顯。


    斑放下嘴裏的鬼醜丸,呸呸幾聲,抓了抓草地,見言白坐在陰陽師身邊滿臉嚴肅,斜著眼哼了一聲:“你在打什麽糟糕的主意?”


    言白聞言有些驚訝地抬頭望了他一眼:“這麽明顯?”


    “廢話。”斑煩躁地在原地轉了兩圈,他實在不喜歡人類,尤其是陰陽師,就剛才背了麻倉葉王沒一會兒都覺得現在渾身不舒服。眼下猜到言白要做些損己利人的蠢事,更覺不爽。


    言白重新垂下頭,不再吭聲。他盯著昏迷中的葉王,陷入了回憶。


    他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麻葉童子時對方的模樣,髒兮兮的小臉,破爛的衣著,黑漆漆的眼睛卻充滿不符合年齡的早熟。他也記得對方回到麻倉家,更名為麻倉葉王後穿著童子元服的模樣,紅色的衣服,清秀的長相,總是麵無表情偶爾笑起來似乎眼睛都在閃閃發亮。他還記得對方加冠後走到自己麵前,彎腰微笑,雪色衣衫,烏木長發,眼睛清亮得如同穿越千年的時光隧道。從麻倉童子到麻倉葉王,從總角孩童到挺拔少年,直到現在,他是聞名平安京的大陰陽師,為天皇仰仗,為民眾敬重。


    他是看著他長大的,至今為止他從未和其他人在一起這麽久過,麻葉他是第一個。言白心知肚明自己總是避免和其他人深交,就是害怕付出太多感情後從夢裏醒來便無法忘懷,到那時若是他和那個女孩一樣情願留在夢中世界該怎麽辦?所以他隻好把自己當做過客,最好永遠遊離在夢中世界之外。然而……


    朱舉人,白蛇,黑山老妖,小青,壁畫裏的妖怪們仙女們,一張張臉孔從言白眼前滑過,他閉上眼發現才過了十幾年他再次回想起這些故人便毫無情感波動了。這樣下去,最後他會不會真的失去所有人類的感情,變得淡漠如神明?還是應該說,成為一個真正的妖怪?


    隻要一想到這種可能,言白就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睜開眼,他伸手握住葉王的手,笑了起來,頭也不抬地對斑請求:“喂,再幫我個忙吧。”


    “……你又欠了我一次,下次一起還!”


    “好。”


    ……


    叮鈴鈴,叮鈴鈴。


    床頭櫃上一部手機不停震動,同時發出最原始的鬧鍾聲,一隻骨節分明的素白手掌從被子下伸出拍上手機,從手機被拖動的軌跡上可以看出手掌的主人剛從夢中醒來,整個人都還懶洋洋的。


    言白睜開眼,摸索了半天才成功把刺耳的鬧鈴關掉。他仰麵躺著,盯著手裏金屬外殼、玻璃表麵的電器,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這東西叫“手機”。


    他比之前更要沉迷於夢中的世界了,至少前麵人魚世界時他醒來還隻感覺大夢一場,現如今卻是陷入了好一段混亂才確定到底是什麽情況。


    穿好衣服起床,在公寓裏來回走動幾回,直到吃完早飯,言白才真正清醒過來。似乎為了檢驗他清醒的程度,桌子上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望著屏幕上閃爍的名字,言白停頓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他母上大人,之前為了防止手機被盜後的詐騙他將親人的聯係方式全記為名字,結果現在還要在腦海深處挖掘好半天才能記起。


    滑開屏幕,言白走到窗戶邊望著下麵小區街道上陸續駛出的轎車:“喂,媽?”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對方絮絮叨叨地交代他天氣轉涼要注意保暖等等一些生活瑣事,然後又關心幾句他在工作和人際關係上的情況,最後旁敲側擊地打聽有沒有女朋友的問題。直到掛斷電話,言白一看時間才發現半小時都過去了,想起剛才臨掛斷前母上委婉詢問他是不是心情不好,還是遇到什麽困難了,言白就覺得頭疼。


    果然是最親近的人,這麽快就察覺到他態度有問題了。還好他找了些理由搪塞了過去,又答應下次長假回家才被放過。


    把玩著手機,想了想言白點開聯係人,找到林青的名字打過去。


    可惜這次電話裏在出現了一分鍾嘟嘟嘟的接聽聲後,隻有機械女聲提醒他暫時無人接聽。言白煩躁地將手機扔到桌子上,走進浴室。


    當他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看見坐在沙發上上下拋著他手機的人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畢竟在一個電視電燈玻璃鋼桌等一係列現代物品齊全的客廳裏,看到一個穿著古裝的長發男子實在讓人感覺很出戲,更誇張的是,對方的臉也是言白再熟悉不過的。


    他可是頂著這張臉過了近一千年的時間。


    “心魔?”


    沙發上的男人回頭,俊美的臉上掛著笑容,眼睛清澈漠然:“沒想到這裏的東西倒真的很有趣。”


    言白的心往下沉了沉,他放下手裏的毛巾,走過去毫不意外地看見對方身體是半透明狀,透過黑袍可以隱約看見心魔背後沙發的灰白色。


    上次是血族的能力,這次直接連心魔都被帶過來了,而且對方更強了!


    “你的表情真可怕。”心魔嘖嘖有聲,笑嘻嘻地旋轉著手機上下打量言白,“你人類的外表也不錯嘛,雖然比不上做妖怪時的。別驚訝,我就是你,現在能這麽熟悉這裏也不奇怪。這裏叫什麽來著?二十一世紀的中國?”


    言白居高臨下地俯視他,伸出手:“手機。”


    “這玩意?”心魔翻看了幾下,就成功將屏幕滑開,他劃動界麵翻看裏麵的通訊人姓名,一個一個念出來,“王子秋……林青……言朝鳳……”


    “給我。”言白的聲音再次降了八度。


    心魔隻好停下來,撇撇嘴不情不願地遞給他:“小氣鬼。”


    言白被氣笑了,張嘴剛想說什麽,就被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他和心魔同一時間朝屏幕上看去,“王子秋”三個大字閃爍在暗色的背景上。


    剛接通,王子秋向來活潑的聲線就躍入言白的耳朵:“阿白,蘇馨明天下午到b市,來當導遊啊。”


    蘇馨?這個名字在言白腦子裏轉了兩圈,毫無印象,他瞥了眼心魔,發現對方已經想辦法打開了電視正在劈裏啪啦摁著遙控器,於是轉身再次回到窗戶旁。


    “喂喂,說話呀,你不會讓我一個人去吧?”王子秋在手機那頭催促,“我兩都知道蘇馨這是衝誰來的,我呢,頂多就是個陪襯,你才是主菜,阿白你也老大不小的,雖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但有時候啊這草長得實在不賴,我們作為好馬也是可以試試的嘛,對吧?喂,你還在聽嗎?阿白,小白,白白?”


    “我知道了。”言白趕緊打斷朋友的的調侃,覺得再讓他喊下去,自己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時間地點。”


    “我就知道你是個爽快人!下午一點,國際機場,我們在a出口不見不散。”說著王子秋就掛斷了電話。


    言白怔怔盯著手心裏的機器,終於回想起那個蘇馨到底是誰。


    “蘇馨?聽名字是個女人?”在旁邊偷聽了半天的心魔翹著腿坐在沙發裏抱著手臂,回頭衝言白微笑,“不會是你前女友吧?”他倒是對現代社會適應得飛快,從電視上播放的節目來看女友這個詞也是他剛學的。


    言白默認,反而引起心魔的興趣。他一扔遙控器,踱到前者身邊:“你竟然也會有喜歡的人?我還以為你天生就是個冷心冷情的修煉狂。”


    雙方都知道心魔指的是言白作為蛇妖時不停修煉,結果導致修為過高,心境更不上反而催發了心魔出世的事情。


    得了便宜還賣乖說的就是心魔這種人。言白斜了眼他臉上得意的笑容,麵無表情不言不語拒絕回答。


    蘇馨不光是他的前女友,還是他的初戀。當年在大學的時候兩人也有過一段濃情蜜意的時候,隻是很快蘇馨就覺得言白太過冷靜,不像是沉浸在熱戀中的人,開始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愛她,後來她又要出國兩人也就此斷了。前一段時間,也就是在言白夢境穿越之前,蘇馨聯係言白告訴他,她從國外回來了,話裏話外的意思想要再續前緣,可惜言白對她早沒了當初的感情,接著又是經曆不停的夢境世界,更是將僅有的一絲留戀徹底遺忘,現在蘇馨對於他來說幾乎和一個陌生人沒什麽區別。


    “我還挺好奇到底是怎麽樣的女人,”心魔不被理睬,自己一個人也說的興高采烈,“白蛇青蛇作為女人來說稱得上極品可惜你沒興趣,麻倉葉王作為男人來說也很不錯,可惜你也沒那方麵的感覺,我真好奇這個蘇馨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你能為了她和別人打架。”


    言白再次覺得一定要盡早除掉心魔,有個這樣熟知自己黑曆史的家夥存在,實在是太沒安全感了。不過也正是在心魔的提醒下,言白才想起來,自己還為蘇馨打過架,可惜對方還不知道。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那樣遙遠,簡直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蘇馨就是個普通人。”言白想告訴心魔,對方不值得你在意,也不值得你禍害,但話未出口,電話第三次響起。


    這次是林青。


    言白頓時精神一震,將耳機放在耳邊:“喂?”


    “喂,是言白吧,抱歉我剛才才發現你給我打電話了。聽著我時間不多了,有個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之前我說的不清楚到底是通過夢境穿越世界還是夢中世界不停變化現在我確定是前者,還有穿越的原因我也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是有原因的!你我穿越都是有原因的!肯定有種力量,而且這股力量還是人為的!我已經發現了讓我穿越的人,你最好也留意一下,如果你不想繼續穿越必須要找到那個人!要知道我們這個世界也是有科學無法解釋的力量存在!”


    電話那頭的女孩一口氣說完就掛斷了電話,之後無論言白再怎麽重播回去,都再次無人接聽。


    握著手機,言白徹底愣住,聽林青的意思,他這樣不斷在各個世界裏醒來還是人為的?那個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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