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小青撅起嘴,不滿自己在前輩眼中就是個隻會想著玩的笨蛋,“我是認真的,我想知道情是什麽。”


    她靠近言白,臉靠得極近,近到言白能清楚地感覺到她說話間吹拂的溫熱氣息,還有她身上淡淡的胭脂香氣。她認真地凝視著言白,眼神迷茫,透出一股純真與魅惑交雜的獨特氣質。言白就聽到旁邊有男人倒吸一口冷氣,還有男人吞了吞口水,也有女人低聲罵道:“狐狸精。”最關鍵的是白能感覺到一股冷得刺人的視線,直直插在自己的脊背上,那人眼中的不讚同,言白不需要回頭都能想象的出來。


    他和法海熟悉起來也是因為偶然。有一次他路過圩鎮上的寺廟,聽見裏麵沒有往常的淼淼梵音,隻傳出一個平靜穩定的聲音:“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聽那個聲音開始解釋這句佛偈的含義,佛偈他是聽過的,但和尚的講解也精妙非常,不知不覺間言白就聽得入了神。等他回過神來時,法海已站在寺廟門口,眼神複雜地望著他。兩人對視了許久,才各自轉身,言白按之前的路線繞開寺廟,而法海回到了寺廟裏,不一會兒寺廟重新傳出言白熟悉的梵唱。在那以後,言白天天都會在那個點過去聽法海講禪,法海也默認了他的存在。


    直到一日前,言白像往常一樣聽完講禪準備離開,法海頭一次喊住了他,告訴他自己明日會到圩鎮中心的廣場上講禪。言白當時就問:“和尚你不收我了?”


    法海麵無表情地合掌豎在胸前,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若是你犯了過錯,我會照收你不誤。”


    “前輩,前輩!”小青的聲音近在咫尺,拉回言白的思緒。他從回憶裏驚醒,揉了揉額頭,推開小青幾乎要親上來的臉頰:“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問題了?”


    小青委屈地仰起頭,控訴道:“是姐姐啦!她成天和老實人呆在一起,都不理我。我以為她在和老實人玩什麽好玩的故意不告訴我,我就去問老實人,沒想到姐姐就不高興了!我問她到底什麽是情,她也不說,讓我自己去想。”


    言白歎了口氣:“她當然會不高興了,她和許仙已經成親,見你纏著許仙就嫉妒了。”


    “嫉妒?嫉妒又是什麽,也是情嗎?”小青急切地拉住言白的袖子,懇求道,“快跟我說說,為什麽姐姐和你都知道情,隻有我不懂,快教教我!我該怎麽做才能體會到情!”她的嗓音越說越高,聲音越來越大,到後麵周圍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不少人都不滿地瞪著這對在法師講禪的場地談情說愛的男女,紛紛指責他們玷汙了佛門的清靜。


    見小青眼睛一瞪,雙手叉腰就要和其他人吵起來,言白隻能放棄繼續聽禪把她從人群裏拎了出來。左轉右拐,找了處沒人的地方,正是一座架在河道上的石拱橋,橋下兩岸靠著幾艘烏篷船,隻是現在船上的人都去聽法師講座,隻留下船槳浸在綠沉沉的水裏,偶爾蕩起漣漪。


    小青被言白拉著手,滿臉不高興,嘟噥剛才那群人對自己的責罵:“我才不是什麽狐狸精,我小青是條堂堂正正的蛇妖!”但當言白停下來時,她又來了精神,注意力重新回到之前的問題上:“現在能說了吧,情是什麽?”


    言白很頭疼,他覺得這個問題還不如拿去問法海,相信那個解釋佛經解釋得頭頭是道的和尚肯定能清楚明白地讓小青明白,一切都是泡沫,這些都不重要,小妖怪你有時間考慮情是什麽還不如多多修煉。他想了好半天,才想出一個勉強的解釋:“情者,人之天性也,喜怒哀懼愛惡欲,這些也都是情。”


    “喜怒哀懼愛惡欲……”小青喃喃重複,低下頭想了想肯定道:“那姐姐對老實人就是喜。我對老實人也是喜。”


    “不能這麽說,你姐姐對許仙是愛。你的話,你愛許仙嗎?”


    “愛,愛又是什麽?”


    言白好心累,愛是什麽,情是什麽,這些問題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花了無數筆墨去寫,去說,去解釋,然而還是說不清,他又怎麽能用幾句話就說明白。他再次歎了口氣,向小青承認:“我也不知道。”


    小青瞪圓了眼:“你之前不是知道嗎?”


    言白誠懇道:“被你問了之後我自己也產生了自我懷疑。小青,情是什麽,不是你問別人別人就能告訴你的,你要自己去體會。”


    小青擰緊眉頭,整張臉都皺起來:“可是姐姐不讓我找許仙體會。”


    說到這個,言白頓時有了個想法便道:“你姐姐和許仙之間是愛情,我和你姐姐是友情,對你也是友情,而你和你姐姐之前是親情。情也是分很多種的,每種感情都不同,這其中愛情最自私,隻能是在兩個人之間,容不得別人插足。”


    小青皺眉思考了半天,最後啊啊大叫放棄了:“做人太麻煩了!又要學兩條腿走路,又要學情,情還這麽麻煩!還不如做妖怪呢!”


    言白笑了笑,像是在附和她又像是在反問自己:“是啊,做人這麽麻煩,為什麽還要做人。”


    小青握了握拳頭,還是不肯放棄:“既然姐姐能做到,我也能!我這就去找個人,體會一下什麽是情!”說著她就掙脫了言白的手,轉身就跑。言白還來不及喊住她,就見她又跑了回來:“前輩,不如就我們兩吧!正好你現在也不知道了,我們互相學習。”


    言白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他無法想象自己對眼前這條小青蛇含情脈脈說情話的樣子,也想象不出將來小青抱著肚子害羞地跟他商量:“相公,我懷了你的蛋,這次你是想生十個蛋呢,還是想生二十個蛋?”


    被自己想出的場景雷的渾身一麻,言白放棄讓小青不要禍害別人的想法,義正言辭地從她手裏抽回自己的袖子:“不了,你還是去找別人吧。”


    之後不管小青怎麽說,他都咬死這個答案不鬆口,最後小青隻好氣呼呼離開,言白這才鬆了口氣。


    突然間他心念一動,輕點石橋扶欄,一躍站上旁邊吊腳樓的屋頂。他剛才屋頂上站穩,就看到不遠處幾個河道外的江堤破了,波濤洶湧的錢塘江一下就從缺口處湧了出來,浩浩蕩蕩掀起十幾米的巨浪,一下就把最靠近江堤的一排房屋全淹沒了。是前段時間接連不斷的暴雨造成的,再加上江堤年久失修,隱患一下就爆發出來,頓時聚集在鎮中心的百姓全都慌了神,紛紛四散著擠來擠去有的要趕回家救出自己尚在繈褓間的孩子,有的想趕緊逃到鎮子外麵去,他們擠成一團,驚慌失措,眼見著就要在被洪水淹沒前先被其他人踩死。


    人群中央端坐的法海一下站起身,他一掀僧袍提起一躍縱身而起,身輕如燕腳尖輕點就站到了言白身邊。他望著破損的江堤皺緊眉頭,在轟隆隆的水聲和百姓們的哭喊聲中衝言白喊道:“必須盡快治水!”說完不等他反應,便席地坐下,將自己脖子上掛著的佛珠摘下撚在指尖念動佛號,言白見這邊的洪水在他的退治下被平息,便躍到另一邊控製下方的江水朝鎮子外麵流去。


    同樣察覺這場洪災的白蛇和小青緊跟著趕來,她們衝言白笑了笑,聯手作法,將剩下的洪水全都逼回江中。在四人聯手下,突如其來的洪水消失得速度和它出現時一樣快,甚至在百姓掏出木盆木桶前,水麵就迅速下降到了原來的位置。白蛇和小青收起法力,來到言白身邊望著那邊的白衣和尚不解問道:“你怎麽和那個和尚站起一起。”


    尤其是白素貞,她憂心忡忡勸誡言白:“你之前還說我,結果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這個和尚不好惹,你小心別把自己搭了進去。”


    言白麵無表情:“我和他跟你和許仙不同,至少我不會和他結婚也不會為他生孩子。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小青打斷:“好哇!你們兩個!”她指著言白和白素貞喊道:“姐姐你不讓我試試和尚,為什麽前輩他就可以?”


    言白瞬間猜到在自己之前,小青想學習情的對象是誰,竟然是那個法海。


    白素貞張張嘴,她的解釋還沒說出口又被小青打斷:“算了算了,我知道姐姐你又要說我道行淺,不能和你們兩比。哼!我以後一定要好好修煉,你們會的我要會,你們不會的我也要做到!”她說著,就跳下了房頂跑開了。白素貞尷尬地朝言白笑了笑:“小青被我慣壞了。”


    言白搖頭:“她的問題暫且不說,你和許仙現在怎麽樣了?”


    白素貞笑了:“我和相公過的很好,你不用擔心。”


    言白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那就好。”


    結果白素貞剛說完這句話沒幾天,小青就找上了言白,她拽住言白的手焦急地喊道:“前輩快來!老實人被我嚇死了,姐姐要去采仙靈芝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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