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拉司雲芳進的那家衣鋪,就是花燈節她逃跑時躲藏的那一家。


    看到這家衣鋪, 司雲芳自然也想起了那件事, 她對著阿善眨了眨眼睛, 笑眯眯道:“那咱們就進去看看吧。”


    因為店鋪內都是女客人, 修白不方便進去, 所以他隻能守在門外。妙靈沉默跟著她們二人進去,等到司雲芳拿著衣裙去閣房換衣服時,妙靈低聲對假裝挑選衣裙的阿善道:“姑娘,咱們什麽時候開始?”


    阿善未答,她從眾多衣裙中挑出兩件淺色的衣裙拿給妙靈看, 問道:“這兩件好看嗎?”


    妙靈點了點頭,“姑娘穿什麽都好看。”


    因為剛才幫司雲芳選衣裙時, 阿善故意選了兩三套樣式複雜難穿的給她,所以司雲芳每件衣服都穿的很慢。


    等她穿著第一套衣裙出來時,阿善和妙靈也在閣房內換好了衣服,司雲芳對一切並不知情, 她隻是在銅鏡麵前照了照,揪扯著衣服上的絲帶道:“這衣服好像不太適合我。”


    當司雲芳進閣房脫下第一套衣裙準備試第二套衣裙時, 阿善已經幫妙靈貼好了人.皮.麵具, 今日她讓妙靈帶出來的就是人.皮.麵具,這還是當初柳三娘特意留給她備用的, 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抬頭我看看。”因為時間緊,所以阿善並不可能在這裏用易容膏。


    她幫妙靈又細致貼了貼人.皮.麵具後,就趕緊掏出小銅鏡給自己貼上了。放下頭發挽了個簡單的發髻, 阿善又拿出自己剛才買的兩把小扇子,遞給妙靈一把後,她展開扇子擋住半邊臉故作扇風,掀開擋簾同妙靈一起出去了。


    “老板娘,結賬。”


    阿善選這間店鋪作為逃跑原點不是沒有原因的,隻因這家店鋪夠大來來往往的女客人也多,阿善和妙靈這樣突兀改變了容貌不容引起旁人懷疑,最重要的是,這家店鋪的後門直通兩條大街,其中一條大街距離這家店鋪極近的位置,還開著一家香料館。


    當阿善拿著衣裙走到櫃台前時,老板娘歡歡喜喜的跑過來結賬,她並未過多的去看阿善的麵容,在妙靈拿銀票結賬的時候,阿善壓低扇子開口:“老板娘可否讓我們從後門離開?”


    阿善說著妙靈就又掏出一張銀錠遞給老板娘,她按照阿善之前交代給她的話道:“聽說隔壁街那家香料館近來生意紅火,我和我家……”


    妙靈險些就說錯了,她咳了一聲重新說:“我和我姐姐也想過去轉轉。”


    從這件店鋪的後門出去,的確是能省一大段路程。


    “好說好說,兩位姑娘這邊請。”老板娘堆著笑容把錢收好,喚了個丫頭為阿善二人引路。


    雖說客人們隻能正門出入,但也不是沒有為了抄近路從後門離開的,隻要有錢一切都好說。


    當阿善和妙靈跟著店裏的丫頭準備從後門出去時,司雲芳第三套衣裙也換好出來了,她左看右看都覺得阿善給她挑選的這三套衣裙不適合她,有些不滿道:“善善你這都給我選的什麽衣服呀,又難穿又不好看,醜死了。”


    “喂,你換好了沒有,你在哪間閣房呢?”


    隨著司雲芳的聲音越來越遠,阿善和妙靈也成功從這家衣鋪中出來。妙靈激動的想要說話,而阿善卻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說。


    阿善想,既然修白能安心從正門守著,那他自然也會派暗衛在後門留意,所以哪怕出了這後門阿善仍舊不能放鬆警惕,她和妙靈裝成兩個普通出來遊玩的姑娘,慢悠悠去了那家香料館,又在那裏進行了第二次換衣‘換臉’。


    再次從那家香料館出來,阿善和妙靈又換了身衣服打扮,成功將那群盯著的暗衛甩開。


    當阿善和妙靈去往福來客棧時,成衣鋪中修白已經發現了阿善的失蹤,在他的追問下老板娘指出從後門出去的兩位穿綠衣的姑娘身上,暗衛順著這條線索一路查到那家香料館,很快又在那裏斷了線索。


    不同於成衣鋪從後門出去的目標明顯,阿善和妙靈是跟著幾位買完香料的女客人一同出去的,走的還是香料館的大門,而且還特意換下了那兩身綠衣,改成了一白一藍。


    “姑娘這件事為何要瞞著雲芳小縣主,就不怕她會生氣嗎?”在去往福來客棧的路上,妙靈與阿善走在人流中終於放鬆了許多。


    阿善按了按自己臉上的人.皮.麵具,左右看了看才低聲回她:“不管她會不會生氣,我這樣做都是為了她好。”


    “為了雲芳小縣主好?”妙靈不懂。


    阿善隻能再次解釋:“且不說司雲芳會不會幫我,就說她一旦真的助我逃跑,你以為容羨回來後會輕饒了她嗎?”


    “她可以裝作不知道啊。”


    “那你覺得裝不知道,和真的不知道哪一個更為真實?”


    “自然是真不知道呀。”妙靈好像明白了,她看著身邊這張陌生的臉,有些猶豫道:“姑娘是真的不準備在回皇城了?”


    阿善沒有猶豫:“不回了。”


    她現在已經沒有退路可走,留下,一旦容羨回來宮變開始,她之後是什麽命運還未知。何況子佛如今知道了獨情蠱的事情,他想要殺了她一定是因為想要殺容羨,就算是為了容羨,阿善也必須把自己藏得好好的,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侯爺怎麽辦呢?”妙靈的聲音低下了。


    阿善一愣,思緒千轉萬轉最後糾纏的越來越緊,她垂下頭回:“我現在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


    當初她什麽人都想保全,什麽人也不想辜負,可到頭來她害了別人也讓自己過得更慘,兜兜轉轉阿善發現其實自己什麽也沒做成,她說想要當個好人,可她卻一直在連累別人。


    “走吧,就去福來客棧看一眼,如果三娘不在我們立刻出城。”


    “……”


    從邀司雲芳出來逛街到她們一行人進入成衣鋪換衣,每一步阿善就計算的極為精細,包括她們能給自己留的多少時間出皇城大門。


    南安王畢竟不是容羨,他整日待在後山隻做幕後操控者,對於阿善他同容羨一開始的態度一樣,都是沒把她看在眼中。所以當修白把阿善弄丟的時候,他想要請示南安王的命令並不容易,因為他必須先將這些事告訴能出入後山的暗衛,得到命令後才能進入後山。


    阿善去福來客棧也就是去碰碰運氣,沒想到會真的在那裏得到柳三娘的消息。


    雖然沒見到柳三娘的人,但阿善她們從掌櫃的那裏得知,昨日柳三娘收到一張字條離開了,比較讓阿善她們驚訝的是,掌櫃的說那張字條的落款寫的就是阿善的名字,今日若不是阿善她們找來,掌櫃的還以為柳三娘已經同她匯合。


    “那字條上留的是我的名字?”阿善一愣,“可我先前並不知道她在這裏,那字條不是我留的。”


    “不是顧姑娘那會是誰?”掌櫃的也懵了,“柳姑娘在皇城就隻認識主子和您呀。”


    忽然之間,阿善的心口處變得滾燙刺痛,她雙腿一軟險些疼暈過去,妙靈慌忙去扶她,“姑娘怎麽了?”


    就好像是幻覺般,那刺痛隻瞬間就消失無蹤,阿善連忙挽起袖子看了看自己手腕的三寸處,皮膚上一點小小的紅痣變得更加殷紅,這紅痣與獨情蠱的陽蠱相生,雖說陽蠱並不會受到陰蠱的威脅,但它們之間有所感應。


    阿善知道,書中的另一劇情在南方已經出現,這時容羨一定是遭遇了嘉王的伏擊,危及生命。


    “姑娘你說話啊,到底是怎麽了?”見阿善看著自己的手腕遲遲不語,妙靈有些慌了,就連掌櫃的也準備給她找大夫看看。


    阿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對麵前二人勉強笑了笑,“我沒事,剛才……隻是有些暈。”


    如果男主線和劇情一絲不差,那麽此刻容羨應該是傷勢過重陷入了昏迷,修墨等人正帶著他躲避嘉王的追擊。阿善在心裏算了算時間,她問掌櫃的,“您可還記得那張字條約柳三娘去了何處?”


    “是那座華府鬼宅,對,就是那裏。”


    從掌櫃那裏得來重要信息後,阿善決定帶著妙靈去那裏看一眼。


    如今她們時間還算充足,修白等人久找不到阿善,他已經返回王府請示南安王。而毫不知情的司雲芳這會兒也有些慌了,她不知道阿善是逃了還是出了什麽事,趕緊回了國公府調了些人手幫著找人。


    隻是去華府周圍找一找。


    阿善算著時間,如果不出什麽意外,等到她從華府出來也就剛趕上全城戒嚴。南安王雖然暗地裏比容羨勢力大,但明麵上他端的卻是不理朝政的閑散王爺,不能如容羨那般說封城門就封城門,他還要顧慮皇宮裏的那位。


    時間來得及。


    阿善這麽想著,就拉著妙靈快些往華府去,她隱隱有些擔心柳三娘,心裏在亂糟糟的同時又害怕約柳三娘出去的人是子佛。


    偌真的是子佛把柳三娘引到這裏,那他很有可能是故意引阿善她們過去,如果是這樣的話……


    “啊——”


    阿善腳步一停,正準備改變計劃先出城另做打算,走到她身後的妙靈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阿善正要回頭,後腦一痛她失去知覺,等到她再次醒來時人已經換了地方……


    昏暗空曠的大房間中,角落處坐滿了三三兩兩的姑娘。


    阿善醒來時頭還有些昏沉,她躺在大房間中的中央,身邊是昏迷不醒的妙靈。


    “醒醒。”阿善推了推妙靈,妙靈醒來時也是一臉茫然,她有些害怕的看了眼昏暗的房間,抱住阿善的胳膊小聲詢問:“姑娘咱們這是在哪兒?”


    “我也不知道。”阿善才說完這句話,緊閉的房門被人猛力推開,幾個魁梧大漢提著個燈籠進來,第一眼先看到坐在中央的阿善和妙靈。


    “呦,新來的這兩位醒了。”


    男人拿著燈籠往阿善臉上照了照,他身側的瘦高男人皺著眉道:“怎麽抓回來的不一樣?那位不是說消息已經送過去了麽。”


    “我怎麽知道,老子從那裏等了幾個時辰,就隻看到這兩個娘們要往華府的方向去,除了她們,那地方連隻鳥都不過。”


    “怎麽會這樣?”


    瘦高男人煩躁的撓了撓頭發,他往前湊了湊,看著阿善的臉粗聲問:“喂,你們二人為什麽要往華府的方向走?”


    妙靈被嚇得不敢說話,阿善看著這兩個男人的麵容也有些恍惚,握緊了拳頭,她定了定心神開口:“我們……就隻是路過。”


    “路過?你們兩人從鬼宅路過逗老子呢?”


    提燈籠的那個男人臉上有道刀疤,他呸了一聲,“再不說實話老子宰了你們。”


    “姑娘……”妙靈這會兒要被嚇哭了,阿善又怎能不怕,其實她比妙靈還要害怕。


    第一次她和司雲芳出去時妙靈並沒有跟隨,所以妙靈並不認識這兩個男人,可阿善卻認識。還真是戲劇性,她前腳才讓容羨放了那群調.戲她的惡霸,這群惡霸後腳又誤打誤撞壞了她的計劃,把她抓了回來。


    阿善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察覺出他們是在找她,所以這會兒她絕不能承認,就隻能裝作害怕的樣子低聲解釋:“我們、我們真的隻是在那處路過,根本就不知道你說的那鬼宅是哪裏,隻是走路走久了些轉暈了頭,正在找回家的路。”


    “兩位大哥放過我們吧,如果你們要是想要錢,我們可以給!”


    提燈籠的男人半信半疑,他盯著阿善的臉又仔細看了看,對身邊的瘦高男人道:“二哥,這倆人都不是咱們要找的人,莫不是那位沒把人從府裏引出來?”


    “那不然你在與那位聯係聯係。”瘦高男人眉頭越皺越緊,正當他也想放棄的時候,餘光看到一抹淺白,他叫住準備離開的男人,“老屋回來!”


    從老五手中接過燈籠,瘦高男人將目光移到了妙靈身上。阿善心裏一咯噔,她才循著男人的目光看去,就看到瘦高男人把手放在了妙靈的臉上。


    “啊姑娘救我!”妙靈被嚇傻了,她掙紮扭臉時正順了男人的心意。伴隨著撕拉一聲,妙月臉上的人.皮.麵具被他扯下,瘦高男人看了看手中的皮子麵具又看了妙月的臉,冷笑一聲,“可以啊。”


    說著他將目光又落到了阿善的臉上,阿善心知自己完了,她掃了眼未關的大門,暗自拿出自己藏在身後的匕首,準備在男人伸手時給他致命一擊。


    “妙靈快跑!”


    阿善沒正兒八經學過武功,她隻能下足了勁兒去紮伸手的男人。索性她每次攻擊人時十九都能中,伴隨著男人的痛叫,她拽著妙靈想要跑——


    “姑娘小心!”妙靈慢了阿善一步,她跟在阿善身後時剛好看到刀疤男人舉刀,心急下她撲到阿善身上為她擋了一下。


    這時角落中又衝出一人,她抬臂為阿善擋住了另一下攻擊,不過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三人也被衝進來的其餘人包圍,阿善來不及查看妙靈的傷勢就被人一把扯下麵具,火辣辣的疼痛中她的真容露出,瘦高男人捂著手臂陰沉看著她:“果然是你!”


    “老五,咱們可以為大哥和老三報仇了!”


    那天在阿善求著容羨鬆口後,被拉走的那群惡霸被狠狠打了一頓丟在角落,本以為自己撿回了一條命,卻沒想到很快那群黑衣人再次返回,揚言要挖眼剁了他們的手。


    也幸好他們幾人逃得快,但被打的傷勢過重的老大和老三卻遭了殃,等到手眼皆失,他們返回時二人也已經斷了氣。


    “不可能,他既然說了會放過你們,就不會再動手!”阿善雖然知道容羨性冷心狠,但她知道他並不是說話不算數的人。


    若是容羨真的出爾反爾又命暗衛去殺他們,又怎麽可能讓他們其他人逃跑,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有人把這些陷害在容羨的身上,雖是想要陷害容羨,但他們的目標明顯是阿善。


    會是誰呢?


    阿善腦海中很快閃過當時還在場的司雲芳和顧惜雙,她雖然更覺得這事情是顧惜雙做的,但也並不能完全信任司雲芳。直到她看清剛才從角落衝出來幫她擋住傷害的姑娘,這人是柳三娘。


    “去告訴那位,人已經幫她抓到了,別忘了讓她把說好的銀票送過來。”這些惡霸在麵臨生死時都可以相互出賣,又怎麽會存著什麽兄弟情。


    搓了搓手,刀疤男人掃了柳三娘一眼,“那位主子果然厲害啊,沒想到還真用這娘們把她引出來了。”說著他看了妙靈一眼,嘿嘿一笑,“這還送了一個,咱們這次可賺大發了。”


    惡霸,華府,柳三娘,那日在百年絡繹書齋的人。


    當阿善妙靈連帶著柳三娘被他們換了間房單獨關押時,阿善將司雲芳的嫌疑排除,因為她並不知道柳三娘的存在,而唯一知道柳三娘和阿善關係的嫌疑人隻有子佛,阿善心裏一沉,閉了閉眼睛呼吸有些困難。


    直到此刻,她仍舊不敢相信子佛想要殺她。他殺她一次不成逃跑時還想再補一刀,如今他又第三次出手,用這麽麻煩的方式陷害她來抓她,又是想要怎麽殺她呢?


    很快阿善就知道了,她們三人與其他姑娘分開關押並不隻是因為身份特殊,還有一點是那群惡霸帶她們去的地方也不同。


    被蒙住眼睛捆住雙手換到了另一處環境後,空氣中是刺鼻難聞的腥臭,頭頂上方傳來隱約的歡呼,在阿善重新看清周圍的情景後,柳三娘拉住阿善的手,詢問躺在角落裏一位渾身是傷的女子,“請問,這裏是……”


    女子白衣染血腰腹上血肉模糊,她臉色慘白已有灰敗之相,見又來了三個新人。她眸光嘲弄又憐憫,對著她們冷冰冰吐出三個字;“地下角鬥場。”


    這裏活入死出,人與獸鬥,是整個皇城最黑暗的存在。


    阿善手腳變得冰涼,她想,子佛這究竟是有多想殺了她,還是有多恨容羨。


    ……


    南方小城,暴雨持續不停水淹沒陸地半人高,處處都是毀壞的房屋和難民。


    當玉清接到皇城那邊傳來的加急消息時,阿善已經失蹤了四天,同時他家主子也昏迷了四天,直至今日才恢複意識。


    “皇城那邊發生了何事?”船艙內,容羨麵色慘白倚靠在枕背上輕咳,他聲音斷斷續續氣息極弱,胸口的致命傷險些讓他再也醒不過來,也幸好他當時躲閃及時。


    從醒來後,他心緒不亂隱隱有種不安,已經在清晨命令一行人返往皇城。這會兒玉清捏著張紙條沒敢說話,他沉默將字條交給容羨,隻是片刻,那張字條就飄落在地上,同時令容羨吐出一口鮮血。


    容羨大幅度的動作令傷口崩裂,在修墨匆匆出去喊大夫時,他捂住傷口,在眼睫垂落即將陷入昏迷時,斷斷續續說出幾個字:“快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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