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一、雪姨之墓


    深山老林子裏麵,藍色的火苗幽幽閃亮,巴掌大小,始終懸浮在前麵。薑八綹拉了我一下肩膀,示意我後撤,我小心地退後兩步,眼睛死盯著那火苗,心下驚駭異常。


    如果周圍是亂葬崗,是經常會出現“鬼火”的,不過我知道那種“火”隻是磷火罷了,是人的頭發裏麵的磷揮發出來,經過空氣摩擦才能著火。現在是冬季,冷風颼颼,且不說磷能否著火,這周圍哪來的磷呢?而且我沒有看到有亂葬崗的跡象。


    “不是磷火!”我低聲說道。


    “我知道!”


    薑八綹猶豫了一下,貓著腰緩緩向那束幽火走去,我則膽戰心驚地跟在後麵,手中握緊了手電,倘若有什麽鬼怪我第一時間便發起攻擊!


    距離幽火五米多遠,前麵忽然出現一個小門樓一樣的建築來,周圍則是青石欄杆,中間則是黑乎乎的大墳,墳前麵則立著一塊墓碑。他奶奶的真有墳,幽火就在墓碑上麵明滅閃光,卻不熄滅。


    薑八綹放鬆了我的手,回頭看了我一眼:“張老三再搞什麽鬼花糊?”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哪來的人?”薑八綹的話讓我心裏驚疑不已,看來這個大墳就是張園主的亡妻之墓。雪姨死的時候正是張三爺在道上混得風生水起之際,修建一座這樣的墳是很平常的事情。不過把墳修在深山老林子裏麵倒是很讓我意外。


    薑八綹在小門樓前麵停了下來,沒有進去。


    “你進去看看!”薑八綹冷冷地說道。


    操!老家夥似乎對雪姨的墓有些忌諱。我梗著脖子看了薑八綹一眼,握緊了手電小心地走進門樓,盯著墓碑上的“鬼火”,心下無限下沉。


    墓地周圍鬼氣森森,不時傳來幾聲夜梟的悲鳴。我緊張著走近了墓碑,仔細看著上麵的鬼火,才發現是一盞小“馬燈”!馬燈是農村很常見的一種照明工具,挺長的玻璃罩,底座是裝煤油的,玻璃罩裏麵有燈芯,玻璃罩上麵有提手,可以提著走路,很亮也能防風。


    眼前這隻小馬燈很精巧,裏麵閃動著藍色的火苗。燈下的墓碑上刻著幾個大字:張揚雪飛之墓!旁邊還寫著年月日:一九**年七月十四日!


    張園主是在七月十四日給雪姨立的碑。我正看著墓碑,猛然看見叢大墳裏麵冒出一隻黑影來,猶如鬼魂一般叢大墳裏麵走出來的!我嚇得差點沒尿褲子,什麽東西?那影子半蹲著,兩隻手耷拉在地上,沒有下半身,而且也沒有腦袋!


    我“嗷嗷”的驚恐失聲,轉身向門樓外麵跑,卻不小心和薑八綹撞了個滿懷!身子太虛,這一撞竟然把我撞暈了過去,身體一下子便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我是他媽的被嚇暈過去的!驚嚇能夠激發人的鬥誌,但很多時候會令人喪失心智,我現在的身體狀態就是一個病蟲,一隻貓都能把我嚇趴下。


    外麵的一切我渾然不知,過了許久才幽幽地醒來。身子感覺很溫暖,沒有山風,也聽不到夜貓子叫。我動了一下,眼睛盯著前麵的藍色幽火,不知身在何處。


    身體上蓋著一條很厚的毛毯,眼前人影一晃,那藍色的火苗跳動了幾下便來到我的身邊。


    “醒了?”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問道。


    我琢磨了一番,這聲音……太熟悉了,不是張園主又能是誰?!


    “張叔……您?”


    張園主臉色冷峻,端著小馬燈看著我。


    “張叔,這是什麽地方?”我坐起來,感覺頭暈得利害,肚子發出幾聲“咕咕”的叫聲。


    “是我家!”


    張園主的家?我驚詫得張大了嘴巴,從來沒聽說張園主有家!墓園應該是他的“家”,不過自從他消失以後,墓園便沒有了他的位置。每天那麽多的死人需要打理,沒有了張園主還會有李園主、王園主的。估計是張園主不會回墓園了。


    “哦!我師傅呢?”


    “睡覺呢!你也睡了一覺,估計三個多小時了。”張園主坐在小石凳上看著我,眼中充滿了愧疚。


    “哦!張叔,我和師傅……終於找到你了!”我呼出一口濁氣來。


    張園主點點頭:“薑八綹子太笨,否則我也不會回家看看!”


    我的心“咯噔”一下,想起自己倒地的一幕。


    “張叔,這裏是雪姨的……”


    “嗯!你說得對。”


    我驚訝得差點沒吐出來,怎奈腹中空空,連續一晝夜滴水未盡。我硬撐著身子下床,身上披著毛毯,借著藍色的光亮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口大棺材上麵!


    黑漆漆的大棺材,板麵很寬,就如一張雙人床似的。我慌忙向前走了幾步,驚駭莫名。


    “這就是雪飛睡覺的地方!”張園主幽幽地說道。


    這麽邪性?我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是一個長方形的石室,四壁都是青條石砌成的,左側有一條小隧道,不知通向哪裏。看來張園主為自己的後事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雪姨的墳墓也修造成了“家”的樣子。


    我慌忙將毛毯放在地上,走到漆黑棺材麵前,畢恭畢敬地鞠躬行禮。身後的張園主卻發出“嘿嘿”的笑聲:“你小子很仁義!”


    “張叔,您……怎麽讓我睡在這裏?雪姨會不高興的!”我皺著眉說道。


    “怎麽不高興?她都五六年沒人陪了!”張園主瞪著眼珠子說道。


    “哦!”我扶了下額頭,感到很惡心。


    “走,吃飯去!”張園主站起來端著小馬燈轉身走出棺材石室,我慌忙拾起毛毯披在身上跟著他走到外麵。


    “張叔,上哪吃飯?”


    張園主“嘿嘿”笑了一聲:“外麵!”


    隧道很短,幾步便到了門口。隧道裏麵有好幾箱礦泉水和方便麵,不過張園主沒有停留,而是在牆壁上一劃拉,小門洞開,一股冷風吹進來,凍得我一抖索。


    出了地下室,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我仔細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這是一處小陽坡,周圍全是老林子,對麵便是亂石溝,四周靜謐,是一處難得的風水寶地。看來張園主對雪姨的是很有感情的,否則不會精心修下這等勘稱“豪華”的墓地。


    “張叔,您為什麽獨闖到龜山來?”我低聲問道。


    張園主深沉地看著我:“吃完飯再嘮這些!”說罷他拍了我一下肩膀,摟著我便出了墓地門樓,向左側拐去。走了大概十幾分鍾,前麵便出現一道燈光來。順著燈光,我才看清楚是一間簡陋的茅草房。


    說是草房有點“誇張”了,應該說是個“窩棚”,幾根木頭支成一個架子,上麵披著很厚的茅草,棚子周圍全是灌木。張園主向前一步推開門,叫了我一聲便鑽進去,我也隨即跟在後麵走進了棚子。


    棚子裏麵別有洞天!原來這棚子是依著地勢而建的,裏麵挖了一個大洞,草棚子隻是一個“門楣”形式的“客廳”!一進去我就聞到了飯香,肚子隨即“咕嚕咕嚕”地叫了幾聲。


    我正驚詫地看著裏麵的境況時候,忽然叢洞內閃出一個人影來,穿著寬大的和尚衣服,禿腦袋,略顯肥大的臉陰黑著。


    假和尚冷無心!我一眼便認出了那和尚的身份,正是那個假的永安寺的住持、靜修堂副堂主冷無心。我驚詫地“啊”了一聲:“你……怎麽是你?”雖然在此前早有預料,張園主和他一起進的龜山,但親眼看見他我還是有點驚訝。


    冷無心略顯謹慎地看了我一眼:“原來是金施主!您師傅正在等著你!”說罷便轉身走進了洞裏。


    洞內的情況很簡單:正中間擺著一大塊木板,上麵擺放著四隻碗筷,三個素菜,熱乎乎的米飯冒著熱氣。薑八綹正在洞裏麵的茅草堆裏麵睡覺,發出沉沉的鼾聲。


    張園主向冷無心點了點頭,坐在木頭墩子上:“來,金雨,咱爺倆喝一杯!”


    “張叔,我……想吃藥!”我尷尬地笑了笑說道。


    “三杯酒頂得上十片撲熱息痛!”


    我勒個去的!這是怎麽計算出來的?


    “大哥,你也喝一杯,金雨是我的小兄弟!”張園主今晚的心情不錯,撇了一眼在草窩裏麵睡覺的薑八綹:“讓八綹子先睡覺!”


    大哥?這冷無心竟然是張園主的大哥?怎麽看也不像!我臉色一緊,看著冷無心。這裏麵的事情果然不簡單,冷無心是陰陽道靜修堂副堂主,是永安寺住持化真大師的弟子,但他的確是個“假和尚”!


    張園主盯了我一眼:“哦,對了,你們不認識?”


    冷無心臉色一紅:“認識,這位是金施主!”


    “什麽施主施主的?他是我小兄弟!大哥,你還是一副假正經!”


    我尷尬地笑了笑:“張叔,化真師傅……我認識!”


    冷無心的臉色黯淡下去,低下頭不說話。


    “金雨,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大爺!不是什麽和尚,也不是什麽狗屁大師!我我和八綹子、丁老四的大哥,高俊逸----高大爺----俺們是一起當兵複員到清城的……都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了然!東北兵八個綹子的老大!


    “大爺……您可真厲害!”我若有所指地說道。


    冷無心就是高俊逸,高俊逸就是“八個綹子”的大哥!我理清了這個思路,心下不禁驚顫不已!看來“十年異案”所牽扯的人絕非是我能夠想象的,從薑八綹的幾個戰友之間的關係便可窺視一二。


    我端起酒杯:“張叔,我先跟高大爺喝一杯!”


    一杯酒,無限溫暖,也深藏太多的疑問:高俊逸是怎麽成為靜修堂的副堂主“冷無心”的?他跟張園主到龜山究竟是幹什麽來的?


    酒入空腹,熱浪翻卷,我端起飯碗,訕笑了一下:“大爺,張叔,我……就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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