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致命關係


    小菜四樣,白酒一壺,酒香微醺,醉意朦朧。


    走進三爺記憶中的江湖,我發現那一處被遺棄的角落。


    “金雨,知道倔八綹子為什麽這麽對我麽?”張園主瞪著猩紅的眼睛幽幽問道。


    “您是他的戰友!”我喜歡直白些,既然我已經知道這事,就不會拐彎抹角地說話。有時候直白是一種智慧,要直白得恰到好處。


    張園主點點頭,啜了一口酒,就跟鄰居家的老大爺似的。


    “幽幽歲月紅塵過,朗朗乾坤夢逐人!我們八個東北爺們在南方當兵,一去就是五年!那時候我是血氣方剛,脾氣火爆,忠勇仁義,人稱張三爺!”張園主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笑了笑:都五十歲的人了,還忠勇仁義地侃呢!不過我倒是奇怪,如張園主這樣的人物,怎麽能寫詩會作詞呢?真是個怪才!


    “張叔,我就佩服您兩樣:一個是能掐會算,另一個是能文善辯!”我想我得慢慢引導他向著我所希望的目標走,不能隨著他。


    “金雨,人在江湖混,就要有自己的本事,要想立自己的威信,僅靠拚命是不行的,那是打手!我可是老高中畢業,比倔八綹子強多了,他頂多算是初小水平!”張園主笑道。


    原來如此!我想那會的老高中是不是相當於現在的大學呢?不過就張園主的社會學水平而言,那是足夠大學本科水準的。


    “我就想知道您對丁奇峰失蹤的事兒是怎麽看的!”我盯著張園主問道。我的話仿佛是一把鋒刃,準確地切在了張園主的皮肉上,而且一刀見血!


    “金雨,我們是戰友!過命的交情,你說我怎麽看?我能看著麽?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張園主歎了口氣說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關於薑八綹戰友的情況我更是知之甚少,不過我也不想了解太深。


    張園主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金雨,你知道我為什麽退出江湖棲身墓園麽?”


    這個我還真沒想過,我的觀點是人各有誌,各安天命罷了。我當初上大學時候也沒想過自己進電廠來,成年走鬼道,天天在機器的噪音裏度日。(..tw無彈窗廣告)


    “我們八個兄弟退伍回來,各奔東西,丁奇峰和柳泉進入公安係統,倔八綹子進了電廠,我回到了水利局。”張園主苦澀地說道。


    “環境造就人,這話是不錯的,我家就是水利局的,我爹就是傅作義手下的兵,驍勇善戰!他們的下一代也是如此!都說我是清城的張三爺,但咱不幹那些傷天害理的事!”


    就衝這點來看,張園主本質還是個良民!我點著頭認真聽著張三爺的成長史。


    “人生不是計劃出來的,誰也掐算不準前途。丁老六當上派出所所長,找我談,遠離社會上亂七八糟的事兒,我聽了,但要謀生,還要維持社會關係,關係啊!你懂麽?除非跟死人打交道,簡單些,跟活人打交道,就是關係!”張園主無奈地說道。


    這是基本事實,我承認現在的社會關係複雜,尤其是身處亂事漩渦的張三爺,關係更複雜!


    “我這人沒什麽野心,也不想混什麽清城老大,但有人琢磨你!蕭四就是個例子,腦袋削成尖兒鑽關係,拉弟兄,到底把命搭進去了!”


    我心下一凜:難道蕭四是被“關係”給和諧掉了性命?


    “張叔,我聽吳心說丁奇峰是圍捕蕭四才失蹤的?”


    “圍捕蕭四?怎麽圍捕?就他一個人,帶著蛤蟆鏡子,還圍捕?!老六就是不聽我的勸告!他非常清楚清城社會上的關係,但就是不信邪,所以才出事!”


    這話可就有些意思了:派出所那麽多警力,怎麽會就丁奇峰一個人圍捕?跟吳心所言如出一轍!


    “關係背後是利益,利益背後是關係!”張園主神秘笑道。


    我揉著太陽穴,張園主在給我講社會關係學,這個比清城形勢分析可理論多了,頭疼欲裂。


    “金雨,你說你要找江陽的罪證,我實話告訴你,你走的路跟丁奇峰一樣,在跟清城利益背後的關係作對!”張園主正色道。


    走跟丁奇峰一樣的路?我顯然是被鎮住了!我隻想找到丁奇峰,給春燕姐一個交代,替薑八綹分擔一點壓力罷了!我難道正在危險的路上麽?我不確信張園主的話是否正確。


    “張叔,難道你不想知道丁奇峰的下落麽?”我盯著張園主低聲問道。


    沉默。


    “我有自己的辦法!”張園主歎息一聲說道。


    薑八綹有自己的辦法,張園主也有自己的辦法,而我,卻沒有辦法!不過我心裏倒是喜出望外:張園主也已經插手此事了!或許比我還要早!


    “柳泉上次來的時候跟我溝通過這件事!不過你最好別攪到這裏麵來!社會關係很危險的!”


    柳泉?就是那個“菜鳥”柳叔?


    “柳叔找你?”


    “對,柳老四,圖城公安局副局長!”


    “菜鳥是公圖城安局副局長?”我一下子蒙圈了,薑八綹不帶這麽玩人的!又是倒賣槍支彈藥的,又是踩盤子什麽的,原來全是迷魂陣!


    “柳叔來幹什麽?該不是調查丁奇峰的事情吧?”


    “調查個屁!他要走關係到清城來,然後才能插手老六的事情!”


    原來如此,“菜鳥”可真厲害!不過如張園主所言,我幾乎什麽也幹不成了!


    “張叔,其實這事跟我沒一毛錢關係!我的目的就一個,找到丁奇峰春燕姐的病或許會好起來!”我誠心實意地說道。


    張園主沉默了片刻,點點頭:“你說的對!”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至少得為我出謀劃策,或是我們群力群策!”我決然地說道。


    張園主微眯著眼睛,似乎在盤算著什麽。


    “金雨,你還記得我給你算的命詞不?”


    我點點頭。


    “其實我是看準了你要參與這件事的,不過我奉勸你不要跟利益關係鬥,否則你會體無完膚!”


    這麽嚴重?我驚愣了一下,回味著張園主的話,似乎有些道理。


    “但是要以關係鬥關係,估計不會傷到我吧?!”我調笑著問道。


    張園主眼睛一緊,目露怪異神色。


    什麽叫關係和關係鬥?說直白了,就是兩個利益關係體的爭奪。不要以為“關係”隻存在人與人之間的,更存在於利益整體之間的。我想我不是唐吉克德,拿著槍挑戰並不存在的虛幻。


    “你很聰明!不過你找到和你對手相抗衡的關係了麽?”張園主盯著我問道。


    我笑了笑,不是所有人都能向我一樣敢於冒險去獲得人脈關係,雖然我所編織的關係僅僅限於尋找丁奇峰事件上,不能為我帶來利益,甚至也不能改變我目前的生活,但這已經足夠!


    “裴東來!”


    “哈哈!金雨,你可真有想象力!”張園主戲虐般地笑道。


    怎麽了?我又讓人感到好笑了麽?


    “你的想法很好,不過找錯了對象!裴東來之流跟江陽一夥是一丘之貉,他們有共同的利益,隻是你不知道罷了!”張園主說道。


    我笑了笑,心裏卻是平靜許多。我知道裴東來和江陽是一丘之貉,是共同利益的擁有者,一個是富豪大腕,另一個是政治新星。不過誰也沒有跟我說過他們有什麽利益糾葛,這是最好的。因為人心是難測的,你既然不能算準人心什麽時候會變,就不要去放棄所認定的目標,尤其是在丁奇峰事件上,丁奇峰一天未找到,就有人一天不安穩,比如我。


    “張叔,你不說人心最難測麽?我所要做的,並不是要兩個利益集團對峙,而是共同利益裏麵的矛盾!”這話說的絕對有水平。因為你張園主就是因此而黯然離開江湖的!


    張園主點點頭:“我所知道的,不過是清城亂七八糟的勢力關係而已,我的辦法也不過是通過這些關係來尋找丁老六罷了!”


    “那您得到相關的線索了麽?”


    “沒有!”


    “為什麽?”


    張園主歎了口氣:“我已經不是清城的三爺了!”


    這話說的有道理!你既然已經不是三爺了,就不要管兄弟們的事兒!所以你也就不存在什麽兄弟!所以什麽蕭四也,陳二爺之流就更不會向你透露半點消息!如果那樣,他們可比豬頭杜富貴還要蠢十倍!因為關係在那擺著呢:你是丁奇峰的三哥!


    “張叔,我隻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你說!”


    “我要是死了好好給我安頓一下,別象昨天你那屋裏的帥哥似的睡水泥地就行!”


    張園主忽地站起身來,當胸就給我一拳!


    “還輪不到你!”


    了然!到底是三爺,血氣還在。我心下笑了笑:薑八綹的激將法可真是老套!真是青出於藍啊!


    “張叔,哪天有時間叫我算命作詩吧,達到你一半的水平就行了!”我笑著說道。


    “你給我整點正經的!說說你的計劃!”


    計劃?什麽計劃?我的?嗯,那我就透露一點兒。


    “後天我約了幾個人在康樂宮聚會,您有興趣也可以參加!”我詭異地笑道。


    “康樂宮聚會?你倒是詭道!都誰參加?”


    “有薑八綹,紅姐,封青梅,吳心還有我,你要去也算您一個!”


    “好像缺主角啊!”


    精明如張園主!


    “不缺!他會不請自到!”


    “我不是說江陽!”


    我勒個去!那還有誰我沒想到?難道江陽不是主角?誰還能當得起這個角色?


    “我還想請裴東來去,不過沒把握!”我想我真應該通知一下裴東來,他要做東的!


    張園主笑了笑:“你小子的臉可真夠大的!不過我倒是再給你找兩個人!”


    張園主還能找誰?不會把蕭四給我拉出來吧?如果能那可太好了!


    “柳叔也來麽?”我隻能想到這裏。


    “柳老四比我還忙呢!得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暖風熏得兩人醉,烈酒催發盡興歸!我把張園主送到墓園門口,便又沿著黃泉路往家走,心裏麵思忖著計劃中的每個細節,不知不覺就到了黃泉路十字路口。


    夜色漆黑,山風陣陣。我正走著,忽然看見對麵兩個人影向我走來,我猛然蹲下身子,左手伸進喉嚨裏麵一扣,嗓子癢癢的,一下子嘔吐起來。兩個人從我身邊過去向著九蹬禪院方向走去,我斜眼仔細辨認,一男一女,那女的好像是封青梅,而男的則是光禿著頭頂,像個胖和尚。


    我緩緩站起身使勁咳嗽著,雙手按住我的胃,痛苦地向家中走去。我想我今夜還得行動起來,因為久也遇不到的人物竟然此刻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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