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石心知無路可躲,沉聲一笑:“你先走。(..tw無彈窗廣告)有你這麽個朋友,秦石死在這兒也無憾了。”


    “可我還不能走……”楚濤再度穩了穩手中的劍,一笑置之。


    秦石旋即提刀而起,迎著那利刃,一陣狂舞,如雹似雪的銀光閃爍跳動連成密密匝匝的一片。仿佛天降一張刀網,開山碎石之力擊得洞窟的石壁轟轟然震響如雷,地動山搖。碎石組成的塵霧彌漫在周遭。千刀斬,秦石最為驕傲的招式幾乎要把江韶雲的身影吞沒。


    然而塵霧中的江韶雲居然毫發無傷。虛虛實實的刀叢,竟早已被他勘破。他毫不費力一抬手,秦石手中的問天刀便飄忽著彈開去。再順勢一揮劍,尖利的劍鋒緊逼向他的咽喉。


    秦石方寸大亂,急退數步,猛撞上身後的石牆。幸好,劍鋒隻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紅印,江韶雲飛起一腳,秦石毫無招架之力地飛了出去,一頭撞在石壁上,恍惚間失去了知覺。


    楚濤怔了怔,隻見紅色的血凝結在鋒刃端,須臾間黯淡下去,失了痕跡,鋒刃的光澤卻陡然增強,刺得人睜不開眼。


    江韶雲緩步走向秦石身邊,冷笑道:“楚少俠,你把他帶來的。隻要他走不出去,我可以想象江湖上會有怎樣的局麵。血流成河,我很樂意看到。你這烽火嶺之行太及時了。”


    江韶雲說的可不錯。楚濤早已明白了他的盤算。秦石若死於此地,秦嘯第一個放他不過。其次,江湖同道必然以為他是江韶雲的合謀者,而聲譽掃地。到時候逐羽劍派隻怕又將陷入顛覆性的風雨飄搖中了。江韶雲很樂意看到那時楚濤自身難保,甚至隻怕已經開始想象他到時跪地求饒求合作了。


    “可惜,你不會得逞。”楚濤毅然決然揚起的手中的劍,在江韶雲靠近秦石的瞬間。猛一記“蛟龍出海”,似一股蓬勃的力量淩空迸出,卷雲吐雨般操控萬物。閃耀的劍光把他逼退數步,失色的麵容裏滿含著憤怒。遺憾的是,龍冥劍隻割斷了衣袖,劃破了他前胸的衣襟。江韶雲萬萬沒想到即便隻能用左手,龍冥劍依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後生可畏。既然你鐵了心要救那小子……”他即刻回劍橫掃,接連十幾招變幻莫測的快攻,逼得楚濤防不勝防,步步躲閃,咬牙守著最後的兩三步空間和江韶雲拉鋸糾纏,盡管他心知糾纏不了多久。飄逸的龍冥劍麵對同樣飄逸卻更沉著精妙的梨花劍施展不了半分,處處受壓製,比輕功,他更沒有體力施展,比內力,他本來就技不如人。楚濤很清楚,江韶雲隻用了自己的三成功力與他周旋,不然,他和秦石必然無法活到現在。兩方的力量太過懸殊。但此刻他若不出劍,秦石就死定了。


    江韶雲返身就是雷霆般一劍,幹脆得不容他躲閃。飛沙走石,眼前一陣迷離,猛然一道寒光閃過眼前,隻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貫穿了他的身軀。他頓時隻覺得胸膛扯裂開一般疼痛,心也不再是自己的,綿軟地倒了下去。沒有血,他知道那不是劍,卻是一股像極了劍的力量。


    全身都隨著心口的劇痛而麻木、抽搐,提劍的左手靠著本能僵死在劍柄上,各個關節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心有餘,然,他已無力回天。


    江韶雲渾厚有力的聲音回蕩:“你和你爹一樣不識趣。”


    但是楚濤知道自己還活著。活著,就不能任其猖狂。活著,他就得做個劍客。


    楚濤緩緩地挪動著因劇痛而僵硬的身軀,逼著自己盡快在麻木裏複蘇。一分一毫地移動,在江韶雲深不可測的逼視下,從容又艱難地以劍撐起身,靠著石壁。喘息、疼痛、虛弱,一切在敵人麵前暴露無遺。他卻還可以沉著地笑。這笑讓江韶雲再度失色了一瞬。但隻是一瞬,冷酷又回到了那張在楚濤看來蒼老如朽木的臉上,欣賞著到手的獵物一般打量著他:“小子,能接著我這一掌,有點能耐!可惜今日,你也就走到頭了。”隨即提劍,準備好揚起最後的攻擊。“交出紫玉令,還有轉圜的餘地。”


    楚濤並不答話,隻固執地把劍橫在麵前。


    江韶雲大笑了幾聲,放下劍,一步步逼近了楚濤,俯身,陰冷地逼視著他,帶幾分嘲弄:“你爹都鬥不過我,何況是你?”冷不防一顆石子飛來,江韶雲舉劍一削,石子居然也斷成了兩塊。他迅速覺察到來自另一個角落的威脅,然而那個角落隻有黑洞洞的石窟罷了。


    楚濤的嘴角微微浮起笑意。隨之,謝君和肅殺的聲音從岩洞中傳來:“我來會會這老家夥!”和秦石所想一樣,他從另一條路來。黑衣上臉上滿是塵灰,但步子一如往日殺氣騰騰。秦石頗有不滿:“你這家夥剛才上哪兒去了?”他以為楚濤必然也會罵上幾聲,卻瞥見楚濤異常平靜的神情,實在有些看不懂了。


    “沒想到楚少俠手裏能人輩出啊!”江韶雲嗬嗬一笑,“與沈雁飛的身手不相上下。”


    謝君和喊話道:“老家夥,你不是想要紫玉令嗎?在我身上,有本事砍了我!”


    楚濤嗬斥道:“痞子,別說笑了,你見過紫玉令長什麽樣麽?”


    江韶雲愣了愣神,頗有些辨不清真假的茫然。


    “誰沒見過?不就是紫色的石頭塊兒?”謝君和說著就往袖底掏什麽東西。


    “君和,別上他的當,你真以為給了他紫玉令,他就會放我們走?”


    “我把紫玉令給他,你走。”


    江韶雲的嘴角浮現了笑意,似乎勝利已在眼前:“行啊,你若願意留下與我一較高下……”


    “絕不能給他!”楚濤匆匆向謝君和的角落奔去,似乎要阻止他。


    秦石還不明就裏,卻見楚濤焦急的神色中一閃而過的狡黠。他立刻也跟了上去。


    “接著!”謝君和黑袖一抖,一粒灰白色的彈丸居然在江韶雲的腳邊炸響,洞窟裏頓時彌漫起灰白色的煙塵,一下子什麽都看不清了,江韶雲憤怒的叫罵聲和咳嗽聲從他站立的位置向四周散去。但罵聲起處,更大的劈啪作響聲陣陣不絕於耳,隨之而來的是更濃密的煙塵。


    三人一閃身,借著塵霧的阻擋,竄進了黑暗的石道中去。謝君和最後一個退出去的時候,洞口又是一聲猛烈的巨響,緊接著唯聽得身後劈啪巨響聲聲,似炸山開石一般,頭頂時不時落下石塊塵灰。秦石回頭再看,石道竟被堵死了。江韶雲的行跡,再也聽不到了。三人一刻也不敢停步,終於尋得水聲,一路沿水流飛奔,才見亮光。


    洞口,天幕早已換成火紅一片,黃昏了。花草繽紛,綠樹蔥鬱,飛瀑流泉,絲絲縷縷如煙如霧,溪水如白緞,從洞窟中蜿蜒入深潭,化作一池碧波。正值飛鳥還巢,鳥鳴聲盤旋在河穀中。綺麗的色彩如夢幻。這四麵環山的所在,實在靜謐得讓人癡醉。三人互相攙扶著疲憊不堪地倒在草地上,直喘粗氣。洞窟外的空氣也是安寧的。


    楚濤不解道:“你在洞口做了什麽手腳?”


    “他拿來炸我們的火藥,我就不能拿來炸他?”君和抓了抓頭,嘿嘿一聲:“我還偷了點這老家夥的石灰彈,滿滿一盒,夠他嗆上一陣子的。”


    秦石醒悟過來,頓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直起腰來的力氣都沒了:“真是痞子!”


    君和回敬以憤怒:“痞子怎麽了?沒我,你出得來麽?”


    楚濤故作平靜地起身,獨自行至深潭邊,對著那清透如鏡的水麵,也終於忍不住搖頭而笑。掬一捧清泉而飲,滿是清甜。隨即衝去劍柄上胳膊上的血跡,又用白帕重新包紮了傷口,撣了撣身上的塵土,靠著河岸邊的樹合眼休息。君和見此,也不再和秦石鬥嘴,隻默默到他身邊坐下。


    秦石欲開口,卻被君和以眼神製止。


    楚濤突然攤開手不知要什麽東西,君和從懷裏取出逐羽短劍遞上。秦石目瞪口呆:“你什麽時候從哪兒弄來的?”楚濤似早已了然於心,接下短劍,淡淡地回應:“以後,這種不要命的事,別再冒險。”君和並不在乎:“到手的機會豈肯錯過?你還不如我呢,明知拚不過,還不要命地和江韶雲硬拚。”楚濤便又笑了起來,隻是笑容難掩臉色的蒼白。他按著自己的心口,吐出一長口氣:“梨花劍果真難逢對手。”


    謝君和知道他的內傷準定不輕,但不敢多問。


    “紫玉令還在吧?收好。”


    君和點了點頭:“我知道,這東西不簡單。”


    樹影婆娑,暗雲湧動。楚濤起身,謝君和立刻上前扶了一把。“快走吧,江韶雲早晚得追來。見到汪叔少說幾句,他又該嘮叨了。”謝君和點頭:“我閉嘴聽他罵便是。”


    秦石漸漸明白先前楚濤為何發那麽大的無名火――他是知道君和必然以身犯險而心急如焚,於是連任何危險都不顧了。不明白謝君和的囂張氣焰怎麽就融在楚濤溫情的微笑中,再不可尋了?“生死相扶”一語,似乎是為此二人專設的。放眼北岸,秦家的高牆大院富貴華麗,匆匆而過的身影中卻又有幾人值得深交?


    不由欣羨楚濤,如此默契,人間有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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