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少,羅昂他們那麽多人都找不到楚濤,就咱倆,不是白費力氣?”葉曉聲一邊抬頭瞪著傻白傻白的太陽,一邊啃著幹硬的饅頭。


    “羅昂此人,雖然狡詐,卻從不將目光著於長遠處。”秦石狡黠地笑,“找楚濤不容易,我們找汪鴻。”


    “這……”葉曉聲一時語塞。


    烽火嶺,群巒疊嶂,要找一個活人確實不太容易。但是秦大少打定了主意,就算翻遍烽火嶺的每一片草,也得把楚濤找出來。與此同時,大概羅昂也懷著與他相同的心情,隻是在羅昂的眼裏,楚濤不過迫於他的聲威而躲進了排雲峽罷了。


    他們往去段家寨的路上走出至少半日的腳程,才見到生火的痕跡,若幹層層疊疊的腳印。似有交戰過的痕跡。秦石欣喜之餘,再循足跡追出好幾裏。


    忽聞一聲“殺”音,寒凜凜的劍從暗處逼上前來,二人大驚,那速度快得他們來不及拔刀。謝君和鐵青的臉橫梗在路當中:“二位,很是悠閑?”他手裏的殘劍極不客氣地壓著秦石的脖子,葉曉聲不敢擅動。事實上,那極快的身手已趁他們不備先點了穴,兩人隻覺全身酥麻,毫無反抗之力。


    秦石自覺晦氣,也算混跡江湖多年,居然覺察不出身邊危險的動靜,見是謝君和,趕忙擺出一副笑臉:“謝兄可曾逢著楚掌門?我與他有事相商。”


    “不是來找齊恒的吧?”君和一揚眉,“回去告訴北岸的人,讓他老子派人來講條件。”


    秦石這才意識到,昨夜,楚濤並非一人而已。想起謝君和早年闖蕩江湖時別人贈他“黑煞”的綽號,不禁暗暗叫苦。這家夥出了名的狠辣無情,一柄殘劍,專攻人不備,迅即取人性命。跟了楚濤之後,倒少有聽說他殺人,不過既然齊恒落到他手裏,還能有什麽舒服日子?看樣子今天謝君和也決不會讓他舒服。他不得不滿麵堆笑,以求自保了:“楚掌門現在何處?”


    “就這樣把你們帶去?更講不清我的身份了。”


    “謝兄,家父惦念你的才幹,那可是千真萬確。”


    “狗屁!他要我脖子上的腦袋才是真心。你小子舞文弄墨的能耐倒是見長,兩封信,騙得汪叔差點把我剁了。這回正好,試試我的刀夠不夠利索。”君和一臉痞笑地搜走了他的長刀短匕,連同葉曉聲的武器一道,攥在手裏,“帶兩個死的回去,還省得我費口舌解釋。”


    “姓謝的你什麽意思?”葉曉聲怎受得了這般羞辱,“你要不痛快點一刀殺了我,要不就帶我們去見楚掌門!偷襲算得了什麽英雄!”


    謝君和厲聲道:“憑什麽?!想得出離間計的是哪個不要臉的?就這種貨色也配說我偷襲?”他抱著雙臂,就像欣賞兩尊雕像一樣欣賞著到手的獵物。


    秦石不甘心任栽,向葉曉聲嘀咕道:“別和他廢話,他就是個無賴。”葉曉聲格外讚同這一句評價:是,連素來儒雅的楚濤都隻叫他痞子,和這家夥還有什麽理可講?葉曉聲很好奇楚濤究竟是怎麽忍氣吞聲縱容他在自己眼前晃悠那麽多年的。


    “行啊,今天我就無賴到底了。”君和回了一聲哼笑,一把扯下秦石的玉佩,就著光欣賞,“價值連城啊秦大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何?秦爺會喜歡這東西,就不知願意出什麽價。”


    “你!”秦石幾乎被氣得七竅生煙,卻奈何不得他。


    林中忽又一人穿梭而過,汪鴻正粗著嗓子喊:“謝君和,少主找你呢!”


    君和一聽,便招呼汪鴻過來,塞了他滿手的兵器:“這倆家夥不知來做啥的,你看著辦。”說著就匆匆往林中去。


    “喂!你不把我們倆的穴給解了再走?”


    “過一個時辰自解。”君和撂下句話就走,走出幾步忽然想起什麽,壞笑一聲道,“以秦大少的本事,不用一個時辰吧?”話音落,人已遠去。


    葉曉聲頓時覺得連“痞子”兩個字都高估了他。秦石隻能幹瞪著同樣訝異的汪鴻,而汪鴻隻是微微聳肩。不管謝君和是什麽樣的人,他扣下秦大少的舉動至少壞不到哪裏去。


    謝君和在岩洞見到楚濤的時候,楚濤正安逸地坐在火堆前,用他的左手端著個粗瓷大碗,如同品香茶一樣慢條斯理地喝著水。烽火嶺的地圖平攤在膝上。龍冥劍斜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右膀纏著厚厚的白紗,除此,絲毫看不出受過傷的樣子,似乎還能拉上謝君和去與人打一架,瞥見了君和,閃亮的雙眼立刻綻開了淡淡的笑意。好似許多年前,還不曾聲名顯赫的時候,隻要一聲“走!”或是一個眼色,大家就立刻知道該做什麽。謝君和不動聲色地取過撥火棍,撩動了幾下幹柴,岩洞裏頓時亮了幾分。


    “回來了?”


    無聲點頭。


    “坐。”


    君和反而後退幾步低著頭老老實實站著。


    “怎麽,敢不說一聲地走,就不敢坐下?”


    君和利索地幾步跨到楚濤邊上,“啪嗒”幹脆地叉開腿一坐:“想砍了我還是想趕我走,直說。”


    楚濤狠砸了他一拳:“笑話,你大老遠跑烽火嶺來準備讓我拿你當柴劈?還嫌撂挑子不過癮是不?還是,仍舊記掛著凝香閣的酒?”


    人人知道逐羽劍派禁酒,也人人知道謝君和嗜酒如命。江湖人曾經笑:怕也隻有楚濤的溫和能容忍謝君和這般放肆地把鐵一樣的規矩視同無物。但是少有人知道,謝君和賒下的酒錢幾乎都是楚濤暗中派人結清的。然而君和依舊陰霾著臉,低頭不吭氣兒。


    “你這什麽脾氣?!不就想怪我我不仗義,沒去凝香閣請你回來麽?唐耀眼線多如牛毛,找了你你還能那麽順利就到烽火嶺麽?”


    “你好歹出個聲吧,不然誰知道你怎麽計劃的?”


    “我沒出聲,你不也一樣來了?”


    “你就那麽確信我會來?”


    “囉嗦,你敢不來?”楚濤暗笑著擺手打住,似乎要驅散彌漫著的煞氣,“你的破事兒到此為止,說說外麵。”


    君和似乎還想爭辯,微瞥了他一眼,隻見他半顆心端著茶碗,半顆心關注著膝頭上烽火嶺的圖紙,似乎真沒把謝君和出走的事當大事,終於才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匯報起情況:“錦衣客的死,殺手不簡單,上下幾十處刀傷,刀刀見血,幹淨利落。還叫人看不出路數,猜想總是烽火嶺中人做的事。我擔心他還會起風浪,幹脆把你那妹子帶來了——她也真有本事,能從圍成鐵桶一樣的家裏逃出來,害得整個莊裏亂得雞飛狗跳,結果見了殺手居然掉眼淚!唐耀派出三路人馬把汪叔牽製在山裏,他找了條捷徑硬闖出來,正好與我匯合。我讓大家沿小路撤到山裏,行蹤不定,和唐耀暗中周旋。齊恒在我們手裏。今早我撞見了羅昂,後果你也猜得到,趴下的當然是他。排雲閣,我鐵定是得罪深了。秦大少和葉曉聲剛巧來找你,正在外麵,我讓汪叔看著他們。”隨後,不無得意地遞上秦石的玉佩。


    楚濤似乎並不在意,隨手接過玉佩,把玩著綠玉上的紅繩,任它纏繞指尖:“羅昂卷土重來怎麽辦?”


    “不就是和排雲閣結了梁子嗎?我惹的禍我收拾。”


    楚濤暗暗憋著笑:“你收拾?我說君和,你知道啥叫害怕嗎?”


    “他要再敢來,我把他整個烽火嶺一劍蕩平了!”


    楚濤收起玉佩,肅然道:“痞子,別猖狂。”


    誰料平地一聲怒吼,謝君和霍地跳將起來指著他道:“滾你的,我猖狂還是你猖狂?這馬蜂窩可是你捅的,我隻不過順便趕走幾隻馬蜂。誰把烽火嶺視同無物生生往裏闖?誰受了傷還不顧死活的和百多號人對拚?誰放狂言把蝗蟲一樣的弩箭當小兒玩物?就連我這種不要命的都沒你這麽衝動!要是我晚去接應一步,就你那傷得不能動彈的樣子能脫得了身才真見鬼了!我怎麽覺著你這個楚濤是冒牌的?”


    楚濤噎了半晌,幹笑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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