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健與司馬藉等人到十裏亭下,眼前的十裏亭隻是個很破敗的亭子,這裏不是接官亭,一般友人迎來送往一個形勢而已,以至於這小亭年久失修,最終亭不成亭,隻剩下個骨架。


    十裏亭內,有四五名即將被押解到南疆的犯人,都是披枷帶鎖,木枷上還有封條。這一路上,犯人是不能把枷鎖拿下,直到目的地後才能脫枷。因為這一去上千裏,可能是有去無回,犯人的親眷都來送行,哭喊聲伴著諄諄囑托,令十裏亭內外也充滿了荒涼的意味。


    而這些犯人中,卻有一人顯得很突兀,一個人披枷帶鎖坐在十裏亭的圍欄上,獨自俯瞰山景。真好像坐在城樓觀山景上演空城計的諸葛亮一般灑脫,韓健不用分辨也知道這個就是蘇廷夏,因為他在京城中無親無故,就算以前有同窗好友,現在也是唯恐躲之不及,不會來此相送。


    韓健讓侍衛將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他提著個小酒壇獨自走上前,因為林詹早有交代,並無人上前過問。韓健到亭前,未多言,而蘇廷夏也沒有相理會的意思。


    “起來起來,有人看你。”一名衙差上前對蘇廷夏粗聲粗氣喝道。


    蘇廷夏無奈一歎道:“蘇某如今孑然一身,怎會有人來送?官爺還是莫開玩笑。”


    這話分明是說給韓健聽的,韓健心想,難道是蘇廷夏恨我當初不見,現在仍舊賭氣不肯與他坐下來好好談談?若蘇廷夏真是如此一個小氣之人,那他來見的意義也就不大。


    韓健走到亭裏,立在蘇廷夏的身後,淡淡一笑道:“蘇先生此番南下,吉凶未卜,在下前來送行,送酒一壺,還望蘇先生不要嫌棄。”


    蘇廷夏原本坐在那動都不動,聞聲馬上轉過身,連頭都不抬,戴著重枷迎頭便跪,神態是好不恭敬。


    “一介罪民給王爺請安。”蘇廷夏因為披枷帶鎖,無法一跪拜地,隻是象征性頭俯下恭聲道。


    “蘇先生客氣了。”韓健擺手示意,一旁看熱鬧的司馬藉上去幫忙把蘇廷夏扶了起來。此時韓健才算看清楚蘇廷夏的臉。


    年輕男子,二十多歲的模樣,胡須拉碴的應該是多日未修理過。但頭發卻很整齊,跟那些披頭散發的犯人不同,蘇廷夏應該是那種很注重外表的人。若是換上一身行頭,羽扇綸巾那也是文采**的一個公子哥,但可惜他有才有能有貌,隻是缺少了時運,一子錯滿盤皆落索,人生的這盤棋讓他給下糟了。


    “先生請坐。”韓健言語間還是有幾分尊敬,這算是他出自對讀書人的一份敬重。蘇廷夏三次科舉,一中榜眼兩中狀元,在選拔人才苛刻的封建社會,這要有多大的才學才能做到?


    “王爺麵前怎敢造次?”蘇廷夏一笑,這笑容也顯得很灑脫,就好像看淡了世間百態。


    韓健不勉強,這十裏亭,說到底能坐的地方也隻有那細窄的圍欄,他就算真坐在上麵也有**份。於是韓健和蘇廷夏也就站在那不坐,兩個人站著說話。


    韓健對司馬藉示意了一下手上的酒壺,司馬藉會意,讓侍衛把酒杯遞了過來,韓健倒了一杯酒,親自遞上前,蘇廷夏卻不接,因為他手被固定在枷鎖內,本身要飲酒也是不便。司馬藉便代勞將酒杯遞上前,送到蘇廷夏手上,蘇廷夏將酒杯握住,卻也無法將酒送到嘴裏。


    “蘇先生發配南疆,在下這才來相送,先生不會責怪在下來遲了吧?”韓健笑道。


    蘇廷夏微笑著搖搖頭道:“王爺屈尊降貴來見,罪民何德何能。如今蘇某人在世間無親無故,王爺來送,蘇某人生平足矣。”


    韓健微微皺眉,為何蘇廷夏要強調他自己是無親無故?其實蘇廷夏在故鄉是有親眷的,而且是個大家族,據說是父母親人均在,但究竟在他上次中狀元“暴死”之後,他的親眷發生了什麽變故,韓健卻不甚了解。


    韓健問道:“蘇先生在故鄉無親人?”


    蘇廷夏輕輕點頭,喟歎道:“三年前……親人都已被害,我曾輾轉回故鄉走了一遭,人麵全非。斬草除根,他們是不想留任何後患。”


    韓健會意點頭,這就說明,北王為了斬草除根,蘇廷夏在鄉下的父母親人均被殺,而至於現在蘇廷夏在鄉間的那些親戚是誰,這個就不得而知。


    韓健並未追問,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順帶讓司馬藉上前幫蘇廷夏飲酒。蘇廷夏卻並不飲,問道:“王爺為何不問‘他們’是誰?”


    韓健一笑道:“身在朝廷,何必事事知曉?”


    蘇廷夏突然咧開嘴一笑,笑容又有些悲涼,繼而有些苦澀。這笑容中就好像涵蓋了他一生,到最後笑容也始終停不下來。


    “王爺真是好手段。”蘇廷夏苦笑著歎道,“短短一日之間,便將考場弊案查清楚,卻也在這一日之間讓蘇某人經曆了大喜大悲。那時蘇某人也不解,為何王爺查出案子不一查到底……唉!還是蘇某人太一廂情願,王爺即便年輕,卻非氣盛,說到底,還是蘇某人太操之過急。”


    韓健心想,這算什麽?對案子的一次全麵總結?是責怪他沒把案子一查到底,還是說這蘇廷夏後知後覺在這發牢騷?


    在韓健看來,蘇廷夏這種以一己之力來複仇的行為他並不支持。這種個人英雄主義的行為,在封建王朝大環境下是不可取的。更可恨的是蘇廷夏為了實現他個人目的,不惜拉很多無辜之人。若是沒有阮平涉案其中,韓健才懶得管什麽舞弊案。


    韓健沉聲道:“蘇先生見諒,立場不同,做事尺度上自有不同。我想蘇先生也不想因為你一己之私,令魏朝陷入動亂邊緣吧?”


    韓健以為蘇廷夏會不同意他這說法,因為蘇廷夏現下的神情態度已然有些失控,沒想到蘇廷夏隻是微微點頭,神情很快恢複平靜。


    “王爺所言極是,在其位,謀其事。王爺所做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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