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咧,抬桌子嘍。”司馬藉最喜歡挑事,說著便要動手提桌。


    桌子剛提起,隻聽“嘣!”一聲,後麵拿回銀子的大漢,用拳頭把桌子摁回地上。“砰!”司馬藉提拳一拳砸在此人的眼眶上,出手端的是迅速。


    司馬藉從小立誌為大俠,看似弱不經風,手底下工夫不賴。那大漢以為這一桌不過是幾個紈絝子弟,沒想到卻有個出手如此迅捷的“高手”。挨了一拳,正氣暈八素找不到北,司馬藉又連消帶打,跟另一名大漢對拆幾招,逼得那大漢節節敗退。他反過神來,相助同伴,卻發現兩人聯手也不是這白衣年輕人的對手。


    兩個大漢,也是練家子,平日裏囂張,在京城一露頭就吃了虧,當下招式愈急愈亂。而他們的主子,帶頭的年輕男子,卻沒急於動手。他愕然發現白衣司馬藉和身後立著一臉泰然的韓健,腰間係著佩劍。在這年頭,君子佩劍,是一種身份的象征,而且代表是習武的。年輕男子自己腰間也有佩劍。


    眼見兩個手下不敵,這年輕男子不再袖手旁觀,抄起桌上的筷子,從側麵攻向司馬藉。原本在一旁看書的年輕公子哥,喝一聲:“小心!”


    司馬藉這才注意到偷襲者。


    “著!”司馬藉一腳踢過去,年輕男子手上筷子散落。司馬藉以一敵三,仍舊遊刃有餘。


    一時間清虛雅舍二樓的情景有些詭異,一個年輕人,打的三個找茬的彪形大漢滿地找牙,雙方都有兵器,卻都不出。因為在京城之地,普通鬥毆,鬧上官府也是小事,一旦動了家夥,就是沒傷人,也成大案。


    “咚咚咚……”隨著一連串聲音響起,一名大漢被逼到樓梯口,腳下不穩滾了下去。而另兩個也是鼻青臉腫。司馬藉卻仍舊一臉閑適淡然,白衣依舊雪白,一塵不染。


    “你們……等著!”年輕男子被打怕了,威脅了一句,帶著兩名隨從狼狽不堪地離開。樓下的東王府侍衛要起來拿人,韓健卻擺擺手示意放行。


    “真痛快!”


    自己一個人單挑,把挑事的人打跑,司馬藉感覺做了為民除害的大俠一般。但說到底,不過是一場私鬥。回到桌前,司馬藉對看書公子拱拱手,道:“謝兄台出言提醒。”


    “不謝。”那年輕公子坐下,翻開書本要繼續看書。


    韓健道:“這位仁兄不嫌棄的話,過來同坐,這麵清涼些。”


    年輕公子沒想到眼前這些人如此大度,他也早就覬覦窗前美景,當下點頭,挪了張椅子過來,在四方桌前坐下。


    年輕公子自報家門,姓楊,卻沒說名字。男子在成年之前尚無表字,人前一般以某公子或某家公子相稱。


    “皇姓。好姓氏。”韓健笑著,介紹了一桌人,雙方算是正式結識。


    楊公子介紹完自己,顯得很靦腆,應不常與人打交道,很不習慣。他拿起蘇中先評注本《三國》繼續閱讀,而阮平則不時看著窗外。阮平相對小心一些,他怕那三個人去找人回來報複。


    “沒事。”韓健對阮平說了一句,轉而看著正在低頭讀書的楊公子,“楊公子,可是喜愛三國?”


    楊公子溫和一笑,道:“本不喜,王道不存攻伐不止,血腥氣太重。但先生總要我們讀,說是書中蘊含一部雄韜,挨不過先生的囑咐,拿來看看,還是蠻有趣。”


    韓健聞言不禁皺眉,這年頭居然還有這樣愛好和平分子。這應該是受墨家“非攻”那一套的影響。[..tw超多好看小說]


    “看個有趣,不如看連環畫。”韓健為自己的生意做推廣。


    “連……環畫?”楊公子一臉疑竇。


    從這反應,韓健就知道這楊公子是深居簡出,不知道外麵流行什麽,一笑道:“哦,回頭拿一本給楊公子看看。楊公子最喜歡三國裏哪一部分?”


    “出師表。”楊公子直接把手上的書翻到最後一頁,“諸葛孔明當得大才,隻可惜……”


    韓健知道楊公子感慨的是什麽,本來諸葛亮是個忠臣,但這個世界的諸葛亮卻是個“奸臣”,把劉禪的皇位給奪了。


    楊公子續道:“前後《出師表》存否,曆來為史家所爭論。羅先生《三國》一出,爭論更無休止。當下很多人相信,《三國》中所提兩篇《出師表》確為孔明原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此應為孔明之原意。隻是後來孔明背王道而自立,應為主上無道。”


    韓氏《三國演義》,到諸葛亮六出祁山為止,更以後出師表結尾,是韓健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寫,因為兩個世界的曆史到這已經走向岔道了。曆史上有沒有前後出師表,韓健自己也不知道,他隻知道,前出師表出自陳壽的《三國誌》,後出師表出自《三國演義》,這兩本書,這世界都是不存在的。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阮平重複了這一句,他先看了看書的原作者韓健,再看著楊公子,“不知道楊公子……”


    “我們先就些飯菜,不討論這問題了。下午還要去洛陽城遊覽呢,不知楊公子是否有興趣同往?”


    韓健趕緊打斷他話頭,這阮平,一聽見有人討論曆史或者學問的事,肯定是沒完沒了,要真這樣這頓飯也不用吃了。


    “哦?也好。”楊公子先愣了愣,隨即笑著點頭。看得出,他也很想結伴同遊。


    一桌共餐,結識了新朋友,話題也就聊開了。不知覺,幾人的話頭就落到清虛雅舍的客人上來。


    司馬藉看了看仍舊坐在二樓最當眼位置的那一桌客人,低聲議論道:“你看那人,比女人還女人,我看,是個太監。”


    “太監怎有喉結?”阮平問道。


    韓健道:“若淨身晚,也會有喉結。背後莫議人。”


    也許是心理作用作祟,這麵一說那桌客人,那桌客人中的“太監”便側目望過來,像是聽到他們說話。但隻是一眼,那人又看向別處,像是有離去之意。


    “他們是齊人。”楊公子突然說了一句。


    “啊?”司馬藉頗感意外,“楊兄,你怎知曉?”


    “那人的衣飾,是江南的雲錦,北方並無出產。而他腰間束帶,是齊皇宮雲來閣的貢品,更非普通人所有。他應該是齊人北上的使節……”


    說到這,楊公子不再往下說,韓健與兩位老友對望一眼,也不說了。


    這是個很忌諱的話題,就是齊人使節北上洛陽的事。這次齊人派使節來,說是要修好,但肯定有特殊目的。而齊人使節的總領事,是南齊有名的權臣太監朱同敬。


    如今南齊皇帝年幼,執掌國政的是太後莊氏,這朱同敬,據說曾是莊氏的麵首。後來外麵風言風語多了,莊氏為了立威,將已經成年的朱同敬給淨身,徹底斷了外麵的流言蜚語。而之後朱同敬便躋身朝堂,成為莊氏的股肱之臣,左右南齊朝局。


    聯係到之前他們的猜測,幾人都想,此人應該就是南齊大太監朱同敬。


    韓健心想:“這男人生的如此美貌,難怪南齊莊太後會這麽青睞於他。”


    幾人剛議論完,那桌的客人找了掌櫃上來結賬,起身要走。那“太監”帶著幾名隨從,沒著急下樓,拿著折扇,走向韓健這一桌。


    “幾位公子招惹禍端,可是需要在下幫忙?”說話語音也算中厚。


    韓健知道,成年以後淨身,除了不長胡子,聲音也不會跟男子有太大區別。他沒料到南齊人也會如此熱心過來施加援手,拱手道:“多謝,不用!”


    那人一笑,沒多說什麽,帶著人下樓去。韓健一直看著這些人的背影,很久後才收回目光。


    韓健心想:“他怎會知道我們惹了麻煩?”


    這些人剛下樓走了不久,外麵街道上便顯得亂哄哄的,隻見很多身著統一黑色武士服的人,結隊衝到了清虛雅舍門口。韓健往窗外看了看,這些人來者不善,其中有幾人還騎著馬,在洛陽城裏騎馬,不是一般權貴可擁有的待遇,而帶著這麽多隨從出來鬧事的,那必然是權貴中的權貴。


    剛才被打的幾個人,此時都跟在一名騎馬的人身後,連那領頭挑事的年輕男子,此時也隻是個跟屁蟲一幫跟在馬後。


    那騎馬的“公子”,同樣一身黑色武士服,腰間佩玉,顯得氣度不凡。頭發紮起,一條黑色的發帶,顯得有幾分英氣,而當他翻身下馬,馬靴踏地,立於地而自來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嚴。星眉劍目,眉毛卻是刻意畫粗的。


    分明女扮男裝。


    “哎呀。”司馬藉見這架勢,蠢蠢欲動,“打跑了三個,又找來一群打群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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