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槍獵戶又不說話了。


    還是青年獵戶友善的開口:“你從哪個方向來的?”


    雲鬆指向北邊。


    青年獵戶問道:“你剛才有沒有聽到槍聲?”


    雲鬆笑道:“實不相瞞,快要過年了,我這次進山帶著一些鞭炮……”


    “你的意思是剛才的響聲是你放鞭?”持槍獵戶搖搖頭,“不可能,我二根玩了半輩子的槍,不至於分不清槍聲還是鞭炮聲!”


    雲鬆說道:“但那就是炮仗,有一串是二十響,還有是二踢腳。”


    獵戶們雖然懂槍,可他們拿的是土槍,他們應當沒有見過駁殼槍和霰彈槍,也是第一次聽到兩種槍聲。


    兩種槍聲穿山傳過來後肯定有所變化,所以他咬死是鞭炮聲這些人也隻能相信。


    特別是他還拿出了二十響和二踢腳給眾人看,讓自己的說辭可靠不少。


    青年獵戶對二根說道:“原來如此,二根叔,這個貨郎兄弟應當不適妖邪,老輩說,炮仗這些東西就是用來震懾妖邪的,貨郎兄弟能放鞭炮,那他就沒什麽問題。”


    二根看著他歎氣道:“你小子耳根子太軟。”


    但他又說道:“其實我剛才往四周看不是看在找放鞭炮的人,我好像看到有人影在外邊出現過,我就是在找那人影。”


    大胡子一聽這話嚇得趕緊往篝火邊上靠了靠,說道:“我日,二根哥你別嚇唬人,這大半夜的你說這話,多嚇人啊?”


    二根搖搖頭說道:“現在嚇人總比待會咱睡覺的時候身邊出現了人要好吧?”


    大胡子差點流眼淚:“得了,你們誰愛睡誰睡,我今晚是不睡了。”


    雲鬆側耳傾聽。


    令狐猹閉著眼睛向著最外麵一座偏殿伸了伸爪子。


    見此雲鬆便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獵戶們要詢問,雲鬆擺擺手又指了指外頭那偏殿。


    偏殿四周長滿幹枯的雜草,屋頂上也是雜草叢生,冬季草木枯萎的厲害,一些草被風吹倒了掛在屋簷上,這樣夜風再一吹它們搖搖晃晃,就像是吊死鬼!


    雲鬆抽出五雷木護在身前貼到了偏殿牆壁上,他挪到窗口準備往裏看,先聽到了淡淡的呼吸聲。


    裏麵有東西。


    雲鬆貼窗口看向角落,角落裏一堆雜草,呼吸聲便是從這雜草裏傳出來的。


    雜草裏有一雙眼睛。


    一雙使勁瞪大而顯得驚恐的眼睛。


    兩雙眼睛對視在了一起。


    這時候雙方都感到恐懼。


    但雲鬆默默的告訴自己:這時候隻要我不恐懼,那恐懼的就是對方了。


    不論對方是人是鬼!


    這就是經驗。


    他的經驗是正確的,就在他沉默無聲隻是冷冷盯著裏麵的時候,雜草堆裏響起一聲驚恐的尖叫:


    “啊啊啊!”


    很尖銳很清脆的聲音。


    是個女人。


    獵戶們趕緊提槍帶刀的趕過來:“怎麽了?裏麵是什麽東西?”


    偏殿角落裏的雜草堆翻動,裏麵有人拚命往後退:“啊啊啊!別傷害我、別傷害我!”


    雲鬆喝問道:“你是什麽人?”


    青年獵戶也緊張的說道:“我們是來打獵的,這個大哥是來賣貨的,我們不是壞人,你是什麽人?你為什麽躲在這裏麵?”


    聽到這話雜草堆裏的尖叫聲終於減弱,慢慢的一個女人哆哆嗦嗦的站了出來。


    她身穿一件土紅色棉裙,上麵有金色的鳳鳥,披頭散發,跟個女鬼一樣。


    有這個想法的並非雲鬆一人,大胡子便低聲道:“我日,二根哥,是個紅衣女鬼!”


    女人聽到這話急忙喊道:“我不是女鬼,我是女人、是人,我是個女學生,各位大哥我知道你們是好人,你們別欺負我行嗎?嗚嗚,嗚嗚,我求求你們,別欺負我!”


    雲鬆問道:“你到底什麽人?為什麽躲在這裏?”


    二根問道:“剛才你在窗口往外看來著?”


    女人弱弱的點頭,說道:“我今天一直在往外看,我想知道你們到底什麽人。剛才聽到又有一位大哥來了,我聽見你們說話,便忍不住想打探一下你們的情況。”


    “你是什麽人?”雲鬆不耐煩的問道。


    女人趕緊說道:“我我叫宋若涵,是銀陽城的女學生,讀的是中學三年級,大約半個月前我被人拐賣了,被賣進了一座山村裏頭,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昨天剛逃出來……”


    說著她又哭了起來:“嗚嗚,你們救救我,大哥,你們救救我,我知道你們是好人,你們救救我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呀,救救我!”


    女人披頭散發看不清樣貌,但身段窈窕、聲音清脆,聽的幾個漢子忍不住安慰她:


    “你別哭,如果你說的是實話,那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你是從銀陽城裏被拐賣的?巧了,我們也是銀陽城的,不過不是城裏人,我們是鄉下的獵戶。”


    “姑娘你別哭了,你昨天來的?是來到這廟裏嗎?那為什麽一直躲著不見我們?”


    宋若涵擦著眼淚說道:“我不敢出來,一開始你們進來,我以為是追我的村裏人,後來發現你們不是,可你們、你們都太強壯了,我怕、我小人之心,我怕剛出狼窩又進虎穴!”


    從態度來看她確實很慌張,說話顛三倒四。


    大胡子聽了她的話也很慌張,問道:“狼窩?虎穴?哪裏有狼窩和虎穴?這裏有狼群和老虎?”


    青年獵戶無奈的說道:“瓶子叔,這是一句成語,叫剛出狼窩又進虎穴,不適真有狼窩和虎穴,再說咱是獵戶,真有虎狼又有什麽好怕的?”


    大胡子含淚說道:“哎喲我的大侄子呀,你是讀書人,你不了解山裏野獸的厲害,咱進山是想獵兔子山雞野鴿之類,碰到個落單的老狼、瘸腿的狐狸也行,總之咱不是衝著虎狼來的。”


    “恰恰相反,是虎狼衝著咱們來!”旁邊的獵戶補充道。


    二根不耐道:“閉嘴,你們閉嘴,現在不是你們說渾話的時候!”


    他看向雲鬆,給出一個試探的眼神。


    如今他是看出來了,雲鬆要比自己身邊這幾塊貨色要可靠的多。


    雲鬆推開門說道:“你出來吧,這大冷的天咱在這裏說話不方便,先去烤烤火喝點熱水,然後你把你的經曆說一說。”


    宋若涵小雞啄米一樣使勁點頭,抱著雙臂低著頭走向石香爐。


    她不怕火,靠近後趕緊伸出手去翻轉著烤了烤。


    見此幾個獵戶鬆了口氣。


    這起碼不是個鬼。


    鬼沒有願意靠近火的。


    火上有水壺,青年獵戶倒了一杯水遞上去,宋若涵趕緊抱著水杯小口小口的抿了兩下,又感激的說道:“謝謝、謝謝你們。”


    雲鬆往石香爐裏扔了幾塊木頭說道:“談談吧,你是怎麽回事?”


    宋若涵哽咽道:“我把事情從頭說一遍,請諸位大哥給我做主。”


    “我叫宋若涵,家父宋二合,是銀陽城裏合和商行的掌櫃,我家境殷實,所以便上了城裏唯一一所洋學堂。”


    “半個多月前吧,諸位獵戶大哥既然是銀陽城的人那應當知道,半月前的幾天很冷,城外的大陽河結冰了,於是我與同窗去溜冰。”


    “然後我們都被拐了!嗚嗚!”


    說到這裏她情緒崩潰,抱頭痛哭:“我們一共八個女同學,全被綁上了馬車,又陸陸續續被賣進了山裏。”


    “我被賣進的就是這片山裏,賣進的村子叫紅草溝,紅草溝買了我要嫁給一個叫靈爺的老頭。”


    “按理說昨天是婚期,但昨天不知道出什麽事了,突然沒人看管我,於是我便逃跑了。”


    “我跑了一路找到了這座多聞寺,鑽進來藏了起來——因為拐子送我進紅草溝的時候便曾走過這裏,他們提起過一件事,說當地山民不敢進這寺廟,所以我就先躲進來……嗚嗚,嗚嗚!”


    她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估計是喝了熱水有力氣了,抱著膝蓋哭的很傷心。


    瓶子虎背熊腰大胡子,長了個威猛的樣子但其實膽子很小。


    他緊張的說道:“妹子,你別哭,這大半夜你穿著個紅裙子哇哇的哭,這不吉利!”


    宋若涵用袖子擦擦臉,抬起頭說道:“對不住,大哥,我想起我的遭遇就忍不住哭。”


    “我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的,紅草溝的人恐怕還在追我呢,我要走投無路了,我、我害怕呀。”


    月光傾灑,火光跳動。


    宋若涵抬起頭來黑發分散向兩邊,露出了一張俊美的容顏。


    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


    肌膚柔嫩而色澤蒼白,淚水漣漣落下,這一幕之下縱然是百煉鋼也得化作繞指柔。


    青年獵戶本就善良,宋若涵的美貌更是激發了他的血性。


    他起身厲聲道:“這些混賬真是無法無天,竟然敢販賣女學生?女同學你放心,有我們在這裏,就是天王老子也別想把你帶走!”


    二根瞪了他一眼。


    他裝作沒注意到。


    雲鬆問了沒人關注的一個問題:“當地的村裏人,為什麽不敢進這座廟?”


    宋若涵搖搖頭:“我知道的不清楚,好像是這裏麵供奉了夜叉神,當地人不喜歡,然後殺害了廟裏的僧侶,僧侶們留下了詛咒,所以他們將這廟視為禁區。”


    “啊?這裏死過許多人呀?”瓶子猶豫了起來。


    宋若涵楚楚可憐的看向幾人,說道:“諸位大哥,死過人有什麽可怕的?那些村裏人才可怕,他們好野蠻……”


    說到這裏她趕緊衝幾人道歉:“大哥,我不是要侮辱你們村裏人家,是這裏的村裏人真的野蠻可怕,我看過他們殺豬,他們綁起豬後再脖子上剌個口子,再排隊去喝豬血!”


    “那豬是活著的,一個叫掙紮,血往外噴,他們、他們就拚命的喝……”


    宋若涵越說越是是驚恐,她猛地咬咬牙下了個決心,說道:


    “如果諸位大哥能收留我、保護我,那你們就是我們宋家的大恩人,你們把我送回城裏,我發誓,誰能做到我就嫁給誰!”


    獵戶們眼睛瞪大了。


    宋若涵又急忙說道:


    “我說到做到,我可以發誓,如果你們是一起把我送回去的,那、那誰是領頭的我就嫁給誰,其他人也有報酬,我爹很有錢,他可以給你們許多銀元。”


    想了想她補充了一句:“每人至少一百個銀元!”


    獵戶們紛紛倒吸涼氣。


    一百個銀元!


    這是他們從未擁有的財富!


    青年獵戶漲紅了臉,說道:“女同學,你把我們當什麽人了?我們是這樣挾恩圖報的人嗎?”


    “對,我們就是這樣的人。”一個獵戶理所當然的說道,“姑娘,一人一百個銀元,這可是你說的啊。”


    宋若涵說道:“一百個銀元對我宋家來說真的是小意思,諸位大哥放心,隻要你們把我送回去,我一定言而有信。”


    她從脖子上摘下一枚玉墜遞給青年獵戶:“這位小哥,不信你收下這個玉佛,這是我娘在皆苦寺給我求來的護身玉,它是用西域的和田玉雕成,價值至少有一百個大洋。”


    青年獵戶與她手掌相碰,然後跟過了電一樣急忙往後退。


    瓶子搶走玉佛說道:“行,這東西我先給你保存,我們不要你娘給你的護身符,隻要……”


    “瓶子叔,你把人家東西還給人家。”青年獵戶怒氣衝衝的打斷他的話。


    瓶子不悅的說道:“東石,你……”


    “你聽我的!”青年獵戶倔強的說道,“咱山裏人講的是互幫互助,宋小姐有難,咱理所當然去幫一把!”


    瓶子看向二根。


    二根眯著眼睛看了看宋若涵,然後勉強的點點頭。


    瓶子更勉強的將玉佛交回去。


    戀戀不舍。


    宋若涵堅定的將玉佛塞進他兜裏,說道:


    “我不想讓你們認為我是個喜歡許下諾言而不去完成的那種壞女人,胡子大哥,這玉佛你先幫我收著,等我爹給了你們錢後,你再還給我。”


    瓶子頓時眉開眼笑。


    宋若涵又對東石說道:


    “東石哥,你別拒絕我的提議了,這玉佛我不是送你們了,而是讓你們先幫我保存。”


    “說句實話,我現在是個大麻煩,你們未必能帶我離開這山裏。”


    “若是你們無法帶我離開,那便為我而陷入麻煩中,到時候你們自己離開,進城去找我爹,把我的護身符給他看,讓他報官來救我!”


    東石激動的說道:“若涵你別怕,我們一定能把你從火坑裏救出去!”


    雲鬆全程看戲。


    這出戲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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