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


    肯定是見鬼了!


    親手驗證過的大金條變成一張銀票……


    雲鬆就是用手裏油乎乎的雞翹臀去思考也知道大事不妙。


    他沒有再動功德箱,而是迅速的分析這件事:


    金條是王有德給的。


    王有德說他這次來道觀專門為了捐香火錢。


    捐香火錢這種事很常見,可是一出手一根金條就很罕見了。


    太大方了!


    即使有出手這麽大方的也應當是親自來捐,怎麽會讓朋友代捐?


    所以,如果這根金條不是真金而是個麻煩呢?


    他想起前世看過的一個段子。


    說是有人撿到了一張惡鬼操控的買命錢,誰花了這錢誰就會死,這人得知內幕後當機立斷將錢捐給了寺廟……


    雲鬆意識到,如今好像段子成真了。


    他又想到王有德寧願冒險趕夜路回家也不肯留在道觀的事,是不是這貨知道今晚道觀會發生不好的事,所以才執意要走呢?


    也就是說。


    王有德不是不肯留宿道觀。


    而是不敢!


    因為他知道自己給出的這根金條的底細,他口中的“我朋友”恐怕還真是他自己!


    思索到這裏,雲鬆自語說道:“這麽來看,我那會感覺沒錯,我就感覺他哪裏有問題,結果被他用雞魚肉給搪塞了。”


    “恐怕他當時慌張是以為我看破了他耍的花招,以為我看出了他捐獻的這根金條有問題!”


    “這個畜生,真是狡猾,真是大膽,竟然欺負到道祖的頭上了!”


    他憤怒的看向道君像正要向道祖告狀。


    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道君像的表情變了:


    泥塑道君眉頭微皺、嘴角下抿,看起來比他還要憤怒。


    雲鬆覺得不對勁。


    以前道君像的表情是不怒而威,並不是真的露出憤怒之情……


    現在……


    現在天色已經黑下來了。


    夜風吹蕩。


    破碎的窗紙嘩啦啦的作響。


    香爐中的立香快要燒完了,嫋嫋輕煙中,一點暗紅孤獨的亮著。


    雲鬆疑惑的看著道君像又掃了眼香爐,突然發現香爐中的三炷香已經燒完了兩炷,如今唯有一炷香還在掙紮。


    一個念頭頓時出現在他腦海中:


    人怕三長兩短。


    香忌兩短一長。


    眾所周知,三長兩短是打開的棺木。


    棺木是由六片木材打造而成,上下左右四片是長木、前後兩塊是短料,所以整體合計是四長兩短,若是打開棺蓋便是三長兩短。


    而一旦棺材開蓋,那往往代表要收人了。


    同樣眾所周知,供神的三炷香有講究,分別代表天地人。


    天地人齊頭並進才和諧,若是兩短一長,那往往表示天地消散,餘人殘存。


    而沒有了天生地養,人又能殘存多久呢?


    現在雲鬆燒給道君的三炷香,便是兩短一長,而且短的兩個直接短沒了!


    毫不猶豫,他將功德箱往道君像懷裏一塞,自己卷了酒肉跑路。


    他跑路不是為了逃避,而是要去全副武裝。


    來到四目觀這幾天他為了尋找糧食,幾乎將道觀給翻了個底朝天,除了沒翻出來吃的,他翻出來挺多東西。


    比如一柄磨出包漿的桃木劍。


    比如一支帶青銅手柄的拂塵。


    傍晚時候他與轆轤首發生的是遭遇戰,讓他沒有時間去使用這些武器。


    現在鬼怪還沒有出現,他有時間去做戰鬥前的準備。


    桃木劍掛在背後,拂塵掖在腰帶裏,他還找到了好幾本道經。


    月亮升起。


    繁星點點。


    夜晚已經到來了。


    找到經書後他在臥室門口借著月光看了看,幾本經書封皮上都有名字:


    《上清大洞真經》、《洞真太上八素真經》、《龍虎雙修養生經》、《玄女房中鎖陽經》、《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


    看清經書的名字雲鬆大喜過望。


    前幾天他光想著幹飯,所以找到經書後他知道這東西不能吃就沒有仔細研究。


    現在來看,這道觀裏頭珍藏著了不得的東西!


    他把幾本經書分類收好,一類被他塞進懷裏用來辟邪,一類被他藏進枕頭下留著日後學習修煉。


    從外到內武裝一通,雲鬆終於得以鬆了口氣。


    他擼了一口大雞腿後給自己鼓氣:


    “老子赤手空拳能打死轆轤首,現在有了神劍和拂塵兩樣法器相助,有得寶銀錢這個法寶,隔壁還有道祖坐鎮,哼哼,什麽妖魔鬼怪都不用害怕!”


    似乎是為了回應他這句話。


    他的聲音剛落下,叩門聲便響了起來: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響聲來自關閉的大門外。


    不急不緩。


    清晰而悠遠。


    在院子裏不住的回蕩。


    雲鬆打眼往外一看,頭皮一麻:


    有一扇大門本來被王有德給卸下來了。


    但現在大門全關上了。


    那麽它是怎麽關上的?


    又是什麽時候關上的?


    這兩個問題讓他心裏生出不妙的念頭。


    而院子裏頭,敲門聲還在飄蕩: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隨著聲響來回蕩漾,一時之間他耳朵裏全是敲門聲。


    風聲沒有了。


    風吹桃樹葉的聲音也沒有了。


    白天晚上不停歇的山風凝滯了,桃樹葉子停了下來,全都古怪的向下垂落。


    就像人死後垂下的手。


    雲鬆握緊桃木劍看向大門,鼓起勇氣喝道:“是誰在敲門?”


    沒人回答,敲門聲堅定的響著。


    一如既往的不急不緩。


    雲鬆又喝道:“天已經很晚了,道祖歇息了,想給道祖上香的話還是等明天好了。”


    隨著他這句話響起,外頭依然沒人回應,但敲門聲突然加快了速度: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見此雲鬆冷笑起來,說道:“裝神弄鬼,可笑可笑!妖孽,小道隔門也能看出你不是人!你要進來那就推門進來好了,你敢進來,小道讓你原形畢露!”


    敲門聲終於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幹巴巴的老邁聲音:


    “伢子,我也隔門聞見你了,你來開開門,把門打開,它們都進去了,讓我們也進去。”


    “我要找我的錢,你有沒有見過我丟的錢?”


    聽到這話,雲鬆忍不住的提了提肛。


    它們都進去了?


    我們也進去?


    誰們?


    他握著劍凝神看向院子。


    院子裏頭一如既往的死寂平靜。


    但又好像熱鬧起來。


    雲鬆沉聲問道:“你說‘它們’都進來了,是誰進來了?”


    門外聲音並不回答他,自顧自的接二連三響起:


    “伢子,你過來把門打開,你把門開大點,開的大一點……”


    “伢子,你來開開門,我知道你在屋裏,我有一件事問你,有一件事問你……”


    “伢子,我的錢丟了,你有沒有見過我的錢?”


    蒼老平緩的聲音一句接一句,腔調沒有起伏,語氣沒有感情。


    異常詭異。


    雲鬆心思一轉,問道:“你丟了錢?那你丟的是金錢、銀錢還是銅錢?”


    蒼老平緩的聲音說道:“我丟的是紙錢,被你撿走了嗎?”


    雲鬆不回答,又問道:“你丟的是黃表紙錢、鋁箔紙錢還是金箔紙錢呢?”


    “我丟的——我丟的,對,我丟的是什麽紙錢呢?”


    蒼老平緩的腔調終於有了一絲起伏。


    趁著它陷入迷茫中雲鬆立馬再問:“你剛才說它們進去了,它們是誰?為什麽要進來?”


    門外聲音下意識響起:“是送葬的、上吊的、水漂子,錢眼兒在裏頭……”


    話說半截戛然而止,接著破木門大力的搖晃起來,門外的鬼開始咆哮起來:


    “伢子,你真是狡猾,你算計我,你戲弄我,我要你的命!要你的命!還我錢來!把我錢還我!還我!”


    白天被王有德一把就能卸下來的破爛木門這會卻變得充滿韌性。


    它震動劇烈,好像有一頭瘋牛在外頭亂撞。


    但也隻是搖晃震動,兩扇門板始終死死的堵著門口。


    雲鬆看到這鬼推不開門逐漸就大了膽量,他伸手衝門口比劃叫道:


    “要我的命?好大的膽子!小道生是道家的人、死——那是不會死的!”


    “你想要我的命?好,你進來呀,你有種就進來,你進來看我怎麽整死你!我要是整不死你我就是你爹!”


    此時環境陰森,有鬼上門。


    他雖然從牙齒武裝到了菊花,但終究心裏發慌,所以對方用話語嚇唬他,他就打嘴炮來回擊。


    這也是給自己鼓勁打氣的一個方式。


    再說如果隻是隔著門打嘴炮,那誰來了他都不怕:


    雲某嘴炮一生,不弱於人!


    就在他鬥誌昂揚的時候,隔壁中殿傳來一聲熟悉的笑音:


    “嘿嘿,你吹牛哩,那守財鬼已經死了,你還怎麽能整死它?”


    接著這個聲音又捏著嗓子眼故作奸細的笑:


    “嘻嘻,你懂個屁,這個後生狡猾的很,他知道自己整不死守財鬼,所以才說‘整不死你我就是你爹’。”


    熟悉的聲音再響起,充滿浮誇的味道:


    “啊呀,他真是太狡猾了,他這是做定了守財鬼的爹,可是守財鬼它的爹——不是已經死了嗎?”


    “哦我知道了,原來他是個死鬼了,那咱們豈不是白來一趟?”


    這個聲音雲鬆很熟悉,正是先前離開的王有德所發出的嗓音!


    中殿裏頭顯然進了東西!


    他知道自己繼續躲在這臥室沒用了,索性一手桃木劍一手銅柄拂塵衝出去。


    出門他直接左拐去了中殿,厲聲道:“何方妖魔鬼怪,敢在我——草!”


    原本空空蕩蕩的中殿變得擁擠起來。


    房間正前沒了道君像,取而代之的是一麵黑白布相見的幔布。


    幔布上高懸一幅黑字,上寫‘抱恨終天’,下麵貼著很大的一個‘悼’字。


    往外延伸有供桌,上麵設牌位、有香爐,排放了蠟燭,放了三牲和茶點做供品。


    供桌前頭是一副血紅的棺材,棺材蓋子打開放在一旁,裏麵隱隱有嘰嘰喳喳的聲音,好像剛才出現在中殿的說話聲正是從它裏麵傳出。


    房間兩邊貼牆壁處則放上了花圈、紙人、紙車馬這些東西,最顯眼的是一輛白紙折成的長鼻子大轎車,看標誌還是斯蒂龐克牌。


    看清這一幕雲鬆嚇成了菊鬆。


    更嚇人的在後頭。


    當他出現在中殿門口,突然一聲‘來賓客’從棺材裏傳出,貼著牆擺放的紙人頓時動彈起來。


    有的紙人披麻戴孝去棺材頭上跪下,有的紙人不知道從哪裏抬出一台白紙留聲機放到供桌上。


    留聲機上紙質碟片轉動,竟然真有哀樂吹吹打打的響起!


    哀樂啟奏,棺材前的一個紙人站起來將手臂伸進棺材裏,從中取出一張黑白遺像掛在了幔布上。


    雲鬆定睛一看。


    這遺像上赫然就是王有德的胖臉!


    那這算什麽事?


    孔雀東南飛,我把中殿歸。


    歸來見老王,老王坐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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