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宅,水井旁。


    這裏死了人,屍體已被送去開封驗屍,在確定死者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之前,禁止任何人靠近水井,並有衙役保護現場。


    一個丫鬟遠遠地看著,嬌美的臉蛋上滾滾是淚,哽咽地道:“秋菊,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呢?就算你爹欠了一大筆債,我們也可以一起想法子,怎麽就投井自盡了呢?”


    死者的爹欠債?


    還留在現場的王朝不生動色地聽著。


    話音剛落,身邊的另一個模樣清秀的丫鬟堅決否定:“夏荷你不要胡說!不管遇到什麽難事,秋菊是不可能自盡的!”


    夏荷擦了擦眼淚,看著她,語帶譏諷:“照你這麽說,難道她還是被殺的不成?冬梅,這是梅家,殺人犯法,說這話是要拿出證據來的!”


    冬梅不甘心地抿了抿唇,她沒有證據。


    夏荷的話提醒了她,這是梅家,她隻是個賣身進來的丫鬟,賣身契還捏在主人手裏,要打要殺一句話。弄不好,幫不了秋菊,還會連累自己。


    忽然,走廊盡頭出現了一個青衫男子,見這邊圍著這麽多人,還有官差,有些詫異:“發生何事?”


    夏荷一見來人,抹了抹眼淚,搶先道:“三少爺,秋菊自盡了。”


    “自盡?”三少爺更詫異了,“秋菊出了何事?為何要自盡?”


    冬梅瞪了亂說話的夏荷一眼:“三少爺,您別聽夏荷的,官府還沒下定論,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還不清楚呢。而且以我對秋菊的了解,她是不可能自盡的。”


    夏荷嗤笑,反問道:“以你對她的了解?那你可知道她爹欠了多少債?你又知道她喜歡什麽人?還是你知道她死了還緊緊握在手裏的平安扣是誰送的?”


    一句句質問令冬梅的臉色越發蒼白,咬著唇,唇色發白。她若是知道,方才就告訴官爺們,助他們破案了。


    自殺?欠債?喜歡?


    三少爺聽得一頭霧水:“什麽平安扣?”


    夏荷想了想,“是一枚用紅繩係著的平安扣,我曾看到秋菊很寶貝地每日貼身佩戴,看她那歡喜的模樣,肯定是情郎送的。”


    三少爺皺了皺眉。


    冬梅也不禁皺眉,夏荷今兒是怎麽了?秋菊有沒有情郎,同住一屋的她還能不清楚嗎?


    水井挖在後院,離後門很近,後門一有騷動,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後門開著一條縫,小廝擋在門前,一個中年男子在那撒潑,聲音遠遠地傳入耳中。


    “我家秋菊是賣身入了你們梅府,可沒說把命也賣了,現在她死了,你們非給我一個交代不可!嗬,不給就別怪我去開封府求青天大老爺給了!”


    那男子言之鑿鑿,擼著袖子好似要大幹一架。看到後門口聚集了眾多小廝,對方人多勢眾,腦子一轉,搬出包拯的名號來。


    夏荷瞥了一眼,不屑地道:“什麽交代?不就是要錢嗎?”


    三少爺明白了:“是秋菊的爹?”


    夏荷和冬梅點了點頭,她們對這個時不時來找秋菊要錢的男人都沒什麽好感。


    “你別鬧了,秋菊到底是怎麽死的,官府還沒有定論呢,你……”小廝好言相勸,裏麵有官爺在,他有不怕鬧事的底氣。


    “鬧?我哪裏鬧了?死了人,給個交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秋菊的爹不依不撓,聲音越發高了起來,“說,你們給不給交代!啊,三少爺,我看到你在呢,我家秋菊好歹是你的貼身丫鬟,為你盡心盡力這麽多年,現在她不明不白地死了,你連個交代也不給嗎?”


    秋菊的爹透過那條門縫看到三少爺,說了這麽久嘴巴都快幹了,好不容易看到一個主事的,他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打滾。


    “這還有沒有天理啊!我可憐的秋菊啊!你們今天不給我個交代,我就坐在這裏不走了!我非得要街坊鄰居看看梅家人的德行不可!”


    一個大男人怎麽像個娘們似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大爺們兒王朝對這人沒有好感。


    府裏死了人,死的還是自己的貼身丫鬟,三少爺本就煩躁。再被這麽一吵,隻覺耳朵裏像有上百隻蒼蠅不停嗡嗡嗡的,吵得他頭疼不已。


    也不管那人是否故意吵鬧,揮了揮手,“夏荷,拿點錢打發他走。”


    夏荷也被吵得煩了,快走幾步,從荷包裏掏出十兩銀子丟在地上,冷著臉:“秋菊是你三兩銀子賣進府的,三少爺念在她伺候多年的份上給你十兩,走吧。”


    秋菊的爹小眼一亮,撿起銀子在手上掂了一掂,又放在嘴裏一咬,真的!大銀疙瘩!


    他就是來要錢的,本該拿到銀子就走,一看裏麵還有官爺在,他的膽子大了,也不怕鬧大事,冷哼一聲:“十兩?怎麽,你當我要飯的,這麽好打發?”


    十兩還不夠?


    夏荷當即明白這人什麽想法,不由更惡心了。


    秋菊的爹不是個懂得看人臉色的,昂頭叉腰,理直氣壯:“我家秋菊平日裏待你們不薄,現在她被你們梅家害死了,怎麽,十兩銀子就要打發她爹?這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夏荷也怒了:“你別得寸進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欠了一大筆債,跑來找秋菊要錢!你時不時上門要錢,少爺給秋菊的賞銀她全給了你,哪還有餘錢?她就是這麽被你逼死的!”


    秋菊的爹是愛賭,是混,可也知道不能被冠上“逼死女兒”的罪名,氣得臉紅脖子粗,一怒就伸手甩了夏荷一巴掌:“哈,你個小蹄子怎麽說話的呢?我可是她爹!”


    他習慣了這麽對待秋菊,要不到錢就罵就打,打怕了就有錢了。可他忘記他女兒已經死了,眼前這個是夏荷,不肯吃虧的夏荷。


    夏荷進府這麽多年,一直是三少爺眼前的紅人,沒被打,沒被罵過。她模樣長得好,平時就注意保養,誰不小心碰到她的手都要急,更不要說這張臉了。


    來這麽一下,臉火辣辣地疼,疼到心裏。


    夏荷眼都紅了,撲上去手抓嘴咬的,哪還有之前的風度。


    王朝驚得瞪大了眼,別說他,就是梅家的其他人也被這突然的一幕震驚到了,回過神後趕緊勸架的勸架,拉人的拉人。


    不是要吵,要鬧?行!


    王朝一揮手:“吵什麽吵?都帶回衙門去!”


    而這時,開封府停屍房內……


    向晴語抬頭想問,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頓了頓:“仵作先生可知這是何物?”


    有公孫策這個“公孫先生”在前,仵作不敢擔“先生”二字,忙擺手:“姑娘折煞我了,叫我名字李忠就好。”


    “那便亂了輩分。”連同一輩的展昭都不直呼其名,向晴語更不可能對長輩如此,微一沉吟,道,“您袖中揣著一隻剛買的撥浪鼓,袖口和衣領還沾著一點幹了的米糊,家中剛添孫輩不久。以您的年紀,算是我父親那輩,晴語就稱您一聲李叔吧。”


    李忠低頭一看,暗讚一聲好眼力!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白色長袍,米糊又是白色,袖口和衣領沾上後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沒想到就被她看見,還借此推理出他家剛添了一個孫子。


    李忠的反應已經說明事實,而向晴語這一手頓時讓並不多了解她能力的四人刮目相看。


    尤其是展昭,簡直刷新了他的三觀。


    向晴語的注意力仍在她從死者指甲縫裏摳下來的東西上,“李叔可認得出此物?”


    李忠不敢再因為她是女子就輕視她,認真地端詳片刻,聞了聞味道,碾了碾細碎粘稠度,道:“綠色的是苔蘚,屍體從水井裏撈出來的,應該是掙紮時摳抓井壁嵌入指甲的,這褐色的就不清楚了。”


    公孫策試了試,綠色的苔蘚是很容易得出的結論,而褐色的在他剛開始看見的時候就起了疑。


    又薄又硬,捏重些就碎,不知道是什麽。


    屍體在水井中發現,但誰也不能保證那裏就是第一案發現場。要是明白死者指甲縫裏的東西,那就□□不離十。


    可惜,其中一樣物質不明。


    就在幾人聚在一起思索這褐色的粉末到底是什麽東西的時候,張龍來了:“大人,梅宅那邊吵鬧不休打了起來,王朝把一幹人等全部壓了過來。”


    “升堂。”


    眾人魚貫而出。


    向晴語停在原地沒動,展昭回頭看她,無聲地問:不去?


    去!


    包拯換上官服坐在堂上,公孫策坐在下方案桌後,向晴語隨著上了公堂,與展昭一同站在包拯另一邊。


    王朝沒抓太多人,隻抓了幾個關鍵的起到震懾作用。


    堂下跪著四人,一字排開,一個青衫男子,一個小廝,一個粉衣丫鬟,一個左臉腫的綠衣丫鬟,一個有些狼狽的中年男子。


    包拯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所犯何事?”


    三少爺低著頭跪在地上看不清模樣,一抬頭,那張白淨的臉就露了出來,唇紅齒白,麵如冠玉,美少年一個。


    “小民梅修平,乃梅家三少爺,死者秋菊是小民的丫鬟。”


    梅修平身子骨纖細,跪在地上縮成一團,看起來平添幾分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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