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的夏,慕容府卻盡顯示蕭條,似乎連鳴蟬也在為哀歎。


    子夜走在長長的回廊中,竟看到很多下人手提著小包袱閃躲著快步行走,她欲要攔住一個問問情況,剛伸出手,那人就撒腿溜了。她鬱悶不已,回了房,翠兒正抱著小惜朝不停地哄著,卻仍止不住他的哭鬧。


    子夜抱了過來,對他笑了笑,在他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小家夥總算停止了哭鬧,呆呆地看著四周的一切。


    “小公子還真認人,可累死我了。”翠兒見狀一邊捶著胳膊一邊埋怨著。


    “李嫂呢?”


    “回家通風報信兒去了。”翠兒說著起嘴,帶著一絲鄙夷。


    “怎麽了?剛才我看到許多人都拎著包袱呢。”子夜說著搖著小惜朝,將他輕輕放到了床上。


    翠兒歎息一聲道:“他們聽說公子犯了誅滅九族的罪都被嚇跑了唄。”


    “哦?翠兒為何不怕?”


    “我孤身一人能走到哪兒去,隻要少夫人不走我就不走。”


    “你說‘平安’二字有什麽不妥之處嗎?”子夜想起薛子謙地話不禁問道。


    “平安有什麽不好地。可是大吉利話呢。”


    “可薛子謙說。這兩字惹怒了皇上。”


    翠兒皺皺眉頭搖頭道:“不會吧。我可想不出有什麽不妥。恐怕是公子們先前恃才放狂做地詩惹了禍。唉。這種事啊。聽說在前朝時就有過。死了好多讀書人呢。”


    “沒想到公子說地是真地。伴君如伴虎。他當時就擔心題對匾額一事出問題。也是下了很多功夫。千謹慎萬小心。還被小人挑出了毛病。本說著三日後要遠走高飛。誰道世事如此難料……”


    “少夫人。您說誰呢?”


    “我是可惜花公子,他是好人,不該受此災難。我一定要想辦法救他們。”


    “我們女流之輩又有何法子?連知府大人都被革職查辦了……”翠兒說著俯到她耳邊小聲道:“聽說是薛家故意在整我們,少夫人可見過皇上身邊那個蓉妃?她就是薛子謙的姑姑,聽說這次還要為太子指婚。”


    子夜不禁回憶起那蓉妃的樣子,長得倒是嫵媚妖嬈,當初在寺裏她還極力為施夢蘭開脫,隻是現在子夜才明白,蓉妃當時的好意不過是不想再多一個女人來分享皇上。


    掌燈時分,子夜從前廳出來,一路上心緒複雜。想著餐桌上祖母和公公婆婆的蒼老和失魂落魄,心中不忍。而她也終於弄明白了誅滅九族是怎麽回事,那便是慕容家的遠近親戚全都要受牽連,甚至還包括那祠堂裏莊嚴肅穆的祖先牌位,同樣,也包括她自己。


    於是她飛身出牆,一路來到了禦華園。平安苑內掌著燈,她恰好看到喜兒出來,在外張望著似在等人。於是她在一個牆角落地,迎上了喜兒。


    “少夫人,您怎麽進來地?”喜兒甚是驚異。


    “你在這等誰呢?”


    “不是不是。”喜兒忙擺手,拉著她入門,左顧右盼一番,小聲道:“我在把風。皇上今天要臨幸小姐。”


    她一怔,忙入了內室,正看到施夢蘭一手握著一方白帕,一手握著一把匕首,臉色發白,眼神慌亂,遲著。


    “小姐你要幹什麽?”她慌忙上前奪過了匕首。


    施夢蘭一驚,繼而抓著她問道:“表哥怎麽樣?你去牢裏看他了嗎?”


    “獄卒不準進,說是皇上欽命,隻有三日後的堂審才能見到。小姐,你可不要想不開啊。”


    施夢蘭瞥了她一眼沉聲道:“我哪裏想不開了,我是在想辦法。你把手伸出來。”


    她不解,但還是伸出了右手,施夢蘭緊抿著嘴唇,抓住她的食指,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


    忽一陣疼痛,一直到心裏,她差點叫出聲來。


    “你為什麽咬我?”


    施夢蘭不理她,捏著傷口處使勁地擠,幾滴鮮紅的血落到了白帕上,赫然在目,如同一朵妖豔欲滴的紅梅,接著她便將這白帕鋪在了薄薄的床單下麵,來回地撫摸著,仿佛思緒回到了從前的某個時刻。


    子夜隻是輕輕吮吸著受傷的手指,很疼,直到現在才知道皮外傷竟也可以讓人這麽疼!


    施夢蘭忽地起身,摸著她的臉問:“疼麽?”


    她點點頭,哆哆嗦嗦收回自己的手。


    “我沒有那個勇氣。子夜,我怕疼下不了手。傷口要藏好,千萬不要被人發現。”


    看著她走了出去,我悄悄用法術愈合了傷口。隻是不明白,產下惜朝時那樣撕心裂肺地痛她都挺過來了,為何怕這個?不過,早知道她要的是血,給她就是了,也不用這樣被咬。


    外廳,問施夢蘭:“你想好了?”


    施夢蘭黯然低頭,看了看外麵,苦笑一聲道:“你一定要告訴表哥,我是為了他才屈就於皇上的,我這輩子,心裏麵隻有他一個人。”


    子夜怔怔點頭,忽聽得喜兒小跑著過來,口裏大聲叫著:“皇上來了,皇上來了!”


    施夢蘭忙上前捂住了喜兒地嘴,嗔道:“早囑咐過不要這麽慌張。


    子夜,你快走,不要被皇上看到你。”


    子夜聽罷,忙出了門,往另一個方向中跑,藏到了一簇花叢之後,看到皇上摒退下人,入了廳。


    她悄悄潛入了苑裏,看到屏風後,施夢蘭與皇上把盞而飲,幾杯酒過後,皇上便是醉眼迷離,忽地恢複平時的冷靜和嚴肅,抓過施夢蘭的手腕道:“我知道,你心裏千百般不怨……夢蘭,朕……不在乎。隻要得到了一個女人的身體,總有一天就會得到她地心,因為,心始終是要回到身體內的,不然……就活不了了。”


    施夢蘭慌亂不已,跪到地下,“皇上何出此言?民女對皇上是一片真心!”


    皇上大笑兩聲,猛地將施夢蘭橫抱而起,穩穩朝著屏風後的大床而去。


    帳後傳來施夢蘭的低呼,珠翠摔落在地,與大理石相擊,清脆地回響。子夜屏息而立,緊緊抓著門邊的雕花,那清晰的聲音傳入耳朵內,一陣一陣疊加在一起,嗡嗡作響。她忙跑到了廊外,喘息著,那些模糊不清地纏綿繾綣、粗喘**,擾得她心亂如麻。施夢蘭的哭喊聲漸漸溢出,一聲響過一聲,似是痛苦,似是央求。皇上的嗓音低沉而顫抖,一聲聲喚著:“夢蘭、夢蘭……”愈喚愈急促。


    她忽地想起雲熠在翠兒身上的狂暴,嚇得連連後退,太陽**突突地跳著,喉嚨抽緊,嘴唇發幹,渾身上下被一股執氣籠罩,幾乎要發狂。轉身衝出了禦華園,在半空要翻騰著,要耗盡這突然湧出的能量。夜空寂靜,繁星閃爍,它們靜靜地俯瞰人間,是否也能看到那些不為人知地隱秘?


    她在空中盤旋好久,本以為會累,會疲憊,會平靜,可是腦海裏更加迷亂,最初在出塵麵前那一舞桃之夭夭、施夢蘭的**輕泣,客棧裏他們的私會,紅衣女子在慕容晏身上地纏繞,花澤少在她額頭擦過的若有似無地濕吻……繁雜的畫麵在腦中依稀閃過,一些莫明其妙地細微感覺彌漫全身,手心、額上,背脊全都涔出了熱汗。臆想已經變得瘋狂,親吻,擁抱……她再也受不了了,捂著腦袋直直往地上撞去,一切的煩惱根源都來自它。


    忽然,半空中一雙手接住了她。


    她猝然倒躺著,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驚異開口:“師姐!怎麽是你?”


    媚娘身穿紅衣依然美麗,一手無著她的額頭,臉上帶著暖人的笑意,輕問道:“子夜,你看到了什麽?”


    她忽地晃頭,胸內翻騰,掙開媚娘,朝著身旁的一棵樹用盡所有法力擊去。那樹,轟然倒地,她的喉口亦湧上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我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看到……”她盯著自己的手掌,喃喃念著。


    外麵的侍衛聽到了動靜,紛紛出來查看,媚娘抓起她躍上了屋頂。看著那些人議論了好久,理不清頭緒,最終散去。


    媚娘伸手點向她的額頭,似在她的腦海裏輸了一道靈力,立刻,那些似曾相識的纏綿畫麵在腦海裏交疊相加,隻是每一個畫麵裏都多了一個身影,一個男人的身影,她卻看不清他的臉,更不知道他跟自己有什麽關係。


    “師傅,是誰?他是誰?是慕容公子嗎?”她抱著雙膝,想哭,卻無淚,心內很是壓抑。


    媚娘忽地冷下臉,一把將她抓起,責問道:“我道我是那天底下最笨的妖精,應不了千年大劫,終日鬱鬱。沒想到你比我還笨,子夜,不要再招惹別的男人了,你今生欠的桃花債已經夠了!”


    她搖著頭,不懂師姐說的話,她沒有去招惹男人,從來沒有。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不知道人生的路為何有這麽多煩惱,她隻是渴望有一個身影,無論在何時都能長伴左右。她渴望做人,擁有人的感情,擁有人的快樂,擁有人的逍遙。她也渴望慕容晏,想要他來成全她,成全她……可是,剛才她腦海裏那些蕪雜的畫麵都是什麽?


    “師姐,我該怎麽做?”


    “你不是想做人嗎?其實做人是最難的,要勇敢,很勇敢。你心裏想著誰,就去找誰吧!”媚娘說完嫌棄地看了她一眼,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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