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請您等等,先生……”


    淩熙聽到海依的呼喊聲越來越急促,他也在不斷加快腳步。他穿過擁擠的人群,想快點把海依和淩天俊甩掉。


    可海依偏偏執著得很,一直緊追男子的步伐。要不是這位好心人,小凡可能會出危險的,她作為孩子的母親,怎麽也要當麵感謝他才行。


    “先生,先生……”


    無論海依怎麽呼喊,那名黑衣男子就是不肯停下來。好奇怪,他就像在躲他們似的,可是他為什麽要躲呢?


    “先生,請您停一下好嗎?我是小凡的媽媽……”海依提高了聲調,希望可以挽留住那位好心人的腳步。


    淩熙告訴自己不能心軟,毅然決然地繼續向前走著。可是沒想到,他已經走到了大廳的盡頭。


    完了,這是淩熙唯一的想法。現在,他不得不停住了。


    “先生……”海依總算追到了他,她停下腳來喘著粗氣,緩解了一下呼吸。


    海依抬起頭來,站在眼前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雖然隻能看到背影,但依然掩飾不了那份與生俱來的氣質。他很高,很瘦,身著的黑色長款風衣使他更顯高挑。他戴著一頂大簷的黑色帽子,在人群中很顯眼,難怪小凡一眼就認出了他。


    淩熙背對著海依,輕輕閉上了眼。他甚至可以聽到她的心跳,在離他不到兩米的距離,是如此熟悉而親切……


    他是多麽想和她相認,可是,他不得不掩藏自己。


    “先生,您為什麽要跑呢?我是孩子的媽媽,不是壞人。”海依捋著胸口,笑著對眼前的男人說著。這位先生真可愛啊。


    淩熙不做聲,像雕像一樣佇在原地。


    “先,先生?……”海依疑惑了。這位先生聽到她說話了嗎?怎麽不回答呢。


    這時候,淩天俊也帶著兩個孩子趕到了。他看到海依站在那個男人的身後,好像在和他說著什麽。


    “老婆。”淩天俊習慣性地拉住海依的手,關切地看著她,“我來了,跑累了吧?”


    淩熙的心仿佛被錘子狠狠擊打了一下。


    這個聲音是如此熟悉,卻又那麽刺耳。老婆,老婆……這是對淩熙最大的諷刺。淩天俊總是可以精準地抓住淩熙的軟肋,每次打擊都是那麽致命。


    “這就是那位好心的先生嗎?”淩天俊問著海依,完全沒察覺到眼前的男子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嗯,是這位先生。對不對?小凡。”海依微微彎下身子來問兒子道。


    “對!就是這個叔叔!”小凡開心地笑著。誰說他們沒機會再見麵的?現在不就見到了嘛。


    淩熙絕望地閉上了雙眼。現在站在他身後的,原本應該是他最親近的人,可是為什麽,此時此刻的他心中充滿了排斥和恐懼,恨不得自己立刻在這個空間裏消失……


    “先生,您……是不是很忙啊?”海依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望著眼前的黑衣男子說道,“對不起,我們不是有意要來打擾您的,實在是想當麵跟您說一聲謝謝。您看,您……”


    一股沉默蔓延開來,眼前的男子完全沒有轉過身來的意思。


    海依有些尷尬,隻好又笑了笑:“啊,看來,您的確是很忙……對不起。”


    說完,海依對淩熙鞠了一躬,以表歉意。


    淩熙還是滿臉淡漠。他不可以轉身,也沒資格轉身。


    “這位是我的丈夫,我們是小凡的父母。”海依挽著淩天俊的手臂,友好地為眼前的男子介紹著,“您幫我們找到了孩子,我們想來感謝您。”


    “您好。”淩天俊也很有禮貌地和淩熙打招呼。


    淩熙依然沒有說話,他必須要用這種冷漠來偽裝自己。從什麽時候起,他們之間變得如此陌生了?他們原本是多麽熟悉的人,發生過多麽轟轟烈烈的故事……可是現在,一句您好,一句謝謝,把曾經的情誼打得支離破碎。


    “真的……謝謝您。”海依再次向他誠摯鞠躬,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


    淩熙背對著海依,微微揚起了嘴角。不管怎樣,能再次聽到她溫柔的聲音,還是讓他的心徹底融化了。


    原來他這麽容易滿足,現在,連聽聽她的聲音都變成了一種奢望。


    海依重新直起身來,眼前這位先生自始至終都沒有轉過身來,甚至沒有說一句話。雖然感覺他有些怪怪的,海依也沒有多想什麽,可能這位先生的性格有點古怪吧。


    “嗯……沒有其他事了,對不起,打擾您了。”海依背對著男人微笑著。


    淩天俊看了看手機,忽然發現時間不早了:“老婆,該上飛機了,我們走吧。”


    盡管他盡量壓低聲音,但還是被淩熙聽到了。一時間,淩熙心如刀割。


    他們果然很幸福,幸福得令人嫉妒。在他們的愛情麵前,淩熙的愛又算是什麽呢?他是卑微的,單向的,永遠得不到回報的……


    海依蹲下身來,扶著小凡的手臂:“小凡,快,和叔叔說再見。”


    小凡開心地轉過身來麵向淩熙,用一如既往的純真開口道:“叔叔,再見!”


    淩熙聽得觸目驚心,他的雙眼在顫抖,緊緊咬著嘴唇。那一刻,他竟然有落淚的衝動。


    “叔叔,再見啦!”旁邊的小夢也很高興地笑了,調皮地加了一句。


    淩熙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傷。這時候,他終於緩緩點了一下頭,在閉目的瞬間,一顆冰冷的淚悄然劃落臉頰。


    他活了整整三十年,從來沒有落過淚,可是今天,他是多麽想肆無忌憚地大哭一場。他隱忍了太久,承受了太多,他的心傷,她會明白嗎?


    海依見眼前的男人總算有回應了,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孩子們,我們走啦!”就這樣,海依和淩天俊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


    幾個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淩熙終於緩緩轉過了身,望見的,是她與他的背影。


    他從未感覺自己如此可悲。在他們的愛情裏,他隻不過是一名微不足道的配角,他用他的悲劇,反襯出他們的幸福……


    他好想再看她一眼,好想對她說一句,我愛你。


    可是,他有什麽資格呢?


    ***


    “轟——”


    海依乘坐的飛機起飛了。她單手倚在窗邊,望著窗外的雲朵,漸漸陷入了回憶當中。


    想想從前的自己,曾經為了尋覓淩熙的足跡,選擇一個人飛往紐約。雖然在過程中發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可是,她至少完成了他的遺願。


    淩熙,這個名字忽然變得有些陌生。他已經離開她好久了,對於海依來說,那份關於他的回憶的感覺,已經從最初的心如刀割,漸漸變成了釋然一笑。


    海依緩緩拿起戴在脖子上的項鏈,那是淩熙送給她的靈犀,淩熙過世後,她便把它做成了吊墜,可以隨時帶在身邊。


    她對他究竟是什麽感情呢?海依自己也不知道,她隻是很明白,淩熙,會是她這一輩子都深深記得的人。


    那份情,不是友情,不是親情,也不是愛情,可是,它卻比這三種感情都要深刻。他,是值得她用一生去懷念的人。


    海依凝神看著項鏈,悄悄把它放進毛衣裏,又轉過頭望著天邊的雲,終於淡淡地笑了。


    她答應過他,要代替他的那份一起活下去。他不會希望看到她難過,所以,她一定要微笑著麵對生活。


    淩熙就像是天上的雲,一直在她的上空徘徊著,默默地守護著她。海依始終覺得,淩熙從來沒有離開過她,一直在她身邊。


    ……


    在另一架飛機上,淩熙碰巧坐在和海依同樣的位置上。


    他倚在機窗上,一個人靜靜品著咖啡。雖然口感苦澀,但時間久了,他也能品出其中的甘甜。


    淩熙望著窗邊的雲,不禁微微地笑了。也許有一天,他會有勇氣回去找她的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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