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滑稽的是,淩熙偷偷參加了自己的葬禮。


    那是一個沉鬱的陰天,葬禮儀式還沒開始就下起了雨,好像老天都在為他哭泣。淩熙獨自走進禮堂,正上方懸掛著的,是自己的遺像。


    今天的淩熙穿了一身黑色,還戴著一副墨鏡,沒人認得出他是誰。從始至終,他都默默站在葬禮角落,祭奠那個死去的自己。


    淩熙親眼看到海依跪坐在禮堂中哭泣,無論淩天俊怎麽勸,她都不肯起來。她哭得很傷心,撕心裂肺的哭聲傳入淩熙的耳廓中,而他,隻能選擇沉默。


    淩熙一直在角落裏看著她,這個他一生心愛的女人,盡管心痛,他還是選擇了轉身離開。從現在開始,他要把自己完全當成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他是一個不錯的演員,騙過了所有觀眾,甚至險些騙過自己。


    今天這場葬禮,就權當是提前為他準備的吧。淩熙明白,就算今天不死,他也活不了太久。心髒手術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一旦失敗了,他自己導演的情節就會戲劇性地成為事實。


    ……


    可是,上天偏偏如此眷顧他。


    一個月後,淩熙在國外接受了心髒移植手術,他最終還是沒有死,他的手術很成功。淩熙問主刀醫生他為什麽沒有死,醫生笑著回答,如果他真的那麽希望自己死掉,至少還要幾十年。


    上天真的要這樣折磨他麽?他隻是想早點解脫,可是現在,他還要拖著空洞的軀殼麵對這個冰冷的世界。他寧願手術失敗,也不想活在世上苟延殘喘。


    得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看著她和別的男人幸福,這和死又有什麽區別?對,甚至還不如死。死了,眼不見為淨,她和淩天俊的一切幸福,與他無關;不死,活在世上的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淩熙心有不甘,他曾經走到淩宅外圍,親眼看到海依和淩天俊牽著手一起出門,歡聲笑語,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淩熙倚在圍欄邊,甚至有衝動就這麽出現在兩人麵前,可是,他這樣又是何苦呢……


    他不能忘了,他已經死了。正如他在遺書裏寫下的句子那樣——隻有擁有生命的人才有資格談論愛情。


    **回憶結束**


    “叔叔,你在想什麽那?”


    小凡的一聲問候,淩熙終於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他看著麵前的小男孩,摸了摸他的手臂:“沒想什麽。小凡,今天和叔叔在一起,你覺得開心嗎?”


    小凡的雙眼靈動而純真:“嗯,很開心啊!”


    何止是開心,小凡很想拉著叔叔去見爸爸媽媽呢!告訴他們,他今天和叔叔度過了怎樣愉快的時光。


    “開心就好,叔叔也很開心。”淩熙欣慰地笑了,又摸了摸小凡的腦袋,“那,小凡,你可以答應叔叔一件事嗎?”


    小凡眼睛笑成了月牙狀:“嗯,好啊,當然可以啦!”


    “好,你答應我了,不許反悔。”淩熙眼神裏還帶著些神秘,好像在給小凡講故事,“等一會見到爸爸媽媽了,不要和他們說起關於叔叔的事,尤其是畫像。”


    “啊!為什麽啊?”小凡忽然好失望。叔叔怎麽會讓他答應這件事啊,他才不要這樣呢!


    “小凡,聽話。就把認識叔叔的事當成一個秘密,好嗎?”淩熙誠懇地對孩子說著,語氣中透著些祈求。


    他還是不敢麵對她。就像他無數次站在淩宅外一樣,有心卻沒有勇氣。他不可能現在忽然出現在海依麵前,對她雲淡風輕地說一句“嗨,是我”……


    當年是他自己選擇消失的,他又有什麽理由回去找她呢?就算他忽然出現了,她就會放棄淩天俊而接受他嗎?淩熙沒有失去理智,他知道那隻是他的夢而已。


    “不嘛,不嘛!為什麽?”小凡好奇地眨了眨眼。


    在這短短幾小時裏,小凡對這個畫家叔叔充滿了親切感,他就像是茫茫人海中最特殊的一個,他的眼神中,散發著親人的光芒……可是,為什麽要把認識叔叔的事當作秘密那?小凡很想告訴爸爸媽媽呢!


    “不為什麽。因為,我是你叔叔,你要聽我的。”淩熙的語氣忽然有些嚴肅。他挑了挑眉,好像在和孩子開玩笑。


    小凡忽然不高興了,斜著眼看著淩熙:“叔叔,你剛才的語氣和爸爸好像!”


    在小凡印象裏,淩天俊就經常這麽和他說話的,帶著十足的長輩口氣。畫家叔叔怎麽也像爸爸一樣,不要,不要!


    這回輪到淩熙怔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總在不經意間表現出和淩天俊相似的一麵。


    “聽好了,不能告訴爸爸媽媽叔叔姓淩,不能告訴他們畫像是叔叔畫的……”淩熙一本正經地數落起來,很正式地看著小凡的雙眼:“淩凡,聽懂了嗎?”


    叔叔還真是多變耶!剛才還和小凡說笑呢,忽然就變得這麽冷酷了。不過不知道,小凡卻很聽淩熙的話,既然叔叔不讓說,他也就不告訴爸爸媽媽了!


    “嗯!一言為定。”小凡又做出小大人的樣子。


    淩熙笑了:“那,你是不是得給我什麽保證?”


    小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很堅定地伸出了右手小指:“來,叔叔,我們拉鉤!”


    淩熙看著這個孩子,不自覺地笑了。他也伸出手指,勾住了小凡的手指:“好!”


    小凡開心地笑了。這是他和叔叔之間的默契嗎?雖然他們才認識幾個小時,可是彼此間已經建立起了信任。這種感覺,真好。


    這時候走過來一位警官,友好地對淩熙說:“先生,我們剛才聯係到孩子的父母,他們說已經快到了。”


    “嗯,我知道了,麻煩您讓他們二位在樓下等吧,我會把孩子送過去的。”淩熙有禮貌地回答。


    “好的,那就麻煩您了,先生。”警官對淩熙點了一下頭。


    淩熙對警官微笑,隨後站起身來,拍了拍小凡的後背:“小帥哥淩凡,我們走。”


    “嗯!”小凡抬起頭來對著淩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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