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月後,k市正值冬末春初。.tw[棉花糖小說網]


    這是一個令人心碎欲絕的季節,與其說不久之後的春天充滿了希望,倒不如說等待春天到來的腳步是痛苦的。萬物尚未蘇醒,樹枝間還殘存著冬季的餘寒,偶爾一陣微風襲麵,還是有些許涼意。哪來的美好,哪來的希望?


    在剛剛過去的冬季裏,海依總是站在那片曾經的花海、現在的荒原中感歎:再絢爛的花朵也總會凋零,再美的承諾也終有消逝的一刻,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能做到始終如一?


    淩熙微微一笑:能做到堅貞不渝的,恐怕隻有別墅對麵那片海了。


    是啊,海,永遠寧靜的海。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海是永遠不會褪色的。


    ……


    如果海是大自然最堅貞的意象,那麽,淩熙一定是人間最忠實的藝術家。


    不得不承認,淩熙筆下的萬物仿佛具有生命力,甚至比意象本身還要鮮活。一望無垠的的海,鮮脆欲滴的紅花綠葉,夕陽西下的石子路,就連陽台上的一個花盆都能被他畫成藝術品。畫家眼中的世界,實在有太多的美好。


    在過去的幾個月裏,海依發現自己已經漸漸愛上了淩熙……的畫。


    “好看嗎?”淩熙向後靠了靠椅背,微微歪頭,注視著自己剛剛結束的畫作,似乎還有些不滿意的地方。他總是那麽追求完美。


    海依在他身後點頭微笑:“嗯,好看。”


    這是一幅海的近距離寫真,平靜的海麵沒有太多波瀾,深邃的海域,珍珠般的浪花。幾隻閑暇飛翔的海鷗,海天一線,極致愜意。


    “可是……海域中間明明是一座孤島,你為什麽要加上了一隻……人魚呢?”


    海依指了指畫麵上的主角,那是一個安詳靜謐的人魚公主,擺著淡粉色的魚尾,正坐在海島岸邊梳著自己美麗的長發。


    淩熙向來是寫實主義畫家,他所參照的風景必將絲毫不差地搬到那匹油畫布上。完美主義,這是藝術家的通病,同時也是淩熙最大的特點。


    可是這次,他為什麽摒棄了自己的原則?海依實在不解。


    “因為……人魚上半身不穿衣服啊。”淩熙依然注視著自己的作品,想了好一會才開口。


    海依的臉忽然紅了,這才反應過來,馬上推了他的肩膀一下。


    “你這流氓!”


    淩熙狡黠一笑,又為那隻人魚公主的胸部填了幾筆。


    其實海依知道,他是在開玩笑的。這些日子以來,她發現了許多不一樣的淩熙。


    原來他不是一個隻會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在這五個月裏,他不但沒有碰她一根頭發,還給予了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治療全部用最高端的進口藥物,手術也請得最好的金牌醫生,這才讓海依的雙腿很快痊愈。


    海依不得不承認,在她最落魄的時候,是淩熙不惜一切代價救了她。


    當時淩熙說過,害怕海依能走動後會離開他。所以,海依沒有走,她不想讓他認為自己是個忘恩負義的女人。


    “我開玩笑的。”淩熙的語氣又恢複了正經,“人魚是世界上唯一不會劈腿的生物,隻有她才配得上這片海,不是嗎?”


    雖然他說的話很夢幻,但卻夾雜著現實的種種無奈。海依靜靜地望著那隻美麗的人魚公主,似乎可以感受到她那顆柔軟的心,漸漸地,她可以將自己完全交給她。


    海依很喜歡她粉色的魚鱗,那是海依最喜歡的顏色,淡淡的,在陽光下閃著迷人的光。


    “嗯,人魚是永遠屬於王子的。”海依被淩熙的畫感染了,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淩熙沉默了好久,不知是在構思畫作還是在思考。


    “王子……”他輕輕說著,目光始終黯淡,思緒不知遊離到了哪裏。


    “嗯?”海依不知他在憂慮什麽。


    “如果……王子不是那個完美的王子,如果,他身患不治之症,人魚還會愛上他嗎?”


    海依愣住了。在這麽美好的意境中,淩熙忽然說出了一句如此沉痛的話。


    “淩熙……你,你在說什麽?”


    這幾個月以來,淩熙始終是很平靜的,從來沒有說過什麽過激或消極的話。


    什麽王子不是完美的王子,什麽不治之症?海依怎麽聽不懂……


    “沒怎麽,隨便說說。”淩熙釋然一笑,很快便結束了這個話題。他忽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抬頭望了望天空。


    “起風了,我們進去吧。”


    這麽一說,海依也忽然感到有些涼了。自從做過聲帶手術之後,海依變得很容易著涼感冒,所以隻要不是夏天,她都要一直穿厚厚的衣服,圍巾圍脖什麽的也是必備的。


    可是此刻,淩熙那廝竟然隻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襯衣……海依真的想說,她光看著他都覺得冷。


    “阿嚏!”說著說著,海依一個噴嚏就打出來了。


    淩熙馬上轉過了身,陰著一張難看的臉色:“快點進屋。”


    “嗯,我知……咳咳咳,咳咳……”話還沒說完,一陣咳嗽接踵而來,海依連忙捂住了圍脖,想讓自己暖和些。


    可是淩熙竟然愣了片刻。


    “海依……”


    海依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忽然沉默,隻好好奇地抬起頭看著他。而淩熙,此刻的他正在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眼中充滿了某種異樣的驚恐。


    “海依,你……你的聲音,”淩熙的話竟然斷斷續續地說出口,“我是說,你咳嗽的時候……和你過去的聲音好像。”


    聽到這句話,海依也愣住了。


    經過聲帶手術,海依的聲音已經完全改變了,絲毫聽不出之前的痕跡。


    她本以為,她已經永遠和那個過去的自己告別了,可是為什麽,她還是在無意中踩到了自己的影子?


    “沒什麽,我隻是那麽一說,你不要太上心。”淩熙不想讓海依擔心,馬上恢複了微笑,“無論過去和現在,你的聲音都很好聽。”


    海依將自己淺淺掩進了圍脖:“謝謝。”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淩熙正在收拾自己的繪畫工具,完全沒有回頭。


    “我是說……謝謝你。”


    淩熙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工作,臉頰轉過45度角,卻沒有說話。兩人之間就這樣沉默了好久。


    “行了。”淩熙一把拎起自己的畫箱,表情倒是十分淡定,“你要是再用那別扭的聲音繼續肉麻,我保證這輩子都不再理你了。”


    海依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知道他喜歡說反話。


    “走,回屋子裏,我有事情和你說。”說完,淩熙已經反提著畫箱,大搖大擺地向屋子裏走去了。


    “什麽事?哎,你等等我……”海依跟在他身後,很好奇地問道。


    剛剛走進陽台與別墅內部連接的大門,淩熙卻突然間停住了腳步,害海依險些撞到他的背上。


    “你……你……”海依真有狠狠捶打他後背一拳的衝動。


    “我要說的事,你真的想聽?”淩熙轉過頭來,還對海依抬了抬眉。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是什麽啊!快告訴我。”海依生氣地堵了嘟嘴,一圈一圈地解下自己厚厚的圍脖。


    淩熙停頓了一下。“關於淩天俊的,也想聽?”


    聽到這句,海依脫圍脖的動作戛然而止。


    她不顧自己的頭發已經被靜電弄得炸了起來,也不顧自己剛剛被圍脖捂得快要窒息了,整個人瞬間不能自已,直直地愣在了原地。


    淩天俊……她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


    海依以為,她已經徹底熬過那段痛苦的日子了,可是為什麽當她聽到他的名字,心裏還是會痛?


    “你還是騙不了自己吧。”淩熙走進客廳裏坐上沙發,手臂隨意搭在沙發的靠背上:“我知道,過了這麽久,你還一直在想他。”


    聽著聽著,海依的雙眼忽然變得模糊了。那是什麽,是她的眼淚?可是,她為什麽要哭?他們已經離婚很久了,是他拋棄的她,可是為什麽當淩熙說中了自己的心思,她還是會想要逃避?


    淩熙自然讀得懂海依的心思。他點燃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個華麗的煙圈。


    “兩件事。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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