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一定要活著!好好的活著!我的女兒!”


    顧長生明豔的小臉之上,掛著自嘲的笑意,嘴角的笑容,越來越來,及至整個人都狀似癲狂的仰天長嘯……


    “你讓我活著?你不惜威脅祖神,下了詛咒,讓我的命變得如此金貴,就是為了讓我活著?可是,你卻留給我生生世世都不能彌補的殘缺,你竟然還讓我好好的活著?”


    說著,顧長生就抬手,長手一指長天,歇斯底裏的大吼道,“你威脅祖神,立下詛咒,說我若有恙,你就要他締造的諸天,大愛的生靈,盡數陪葬!我若有恙,你就要他在乎的這一切,盡數化為混沌,與我做賠!那麽,你告訴我,難道這諸天,這生靈,不是你愛的?”


    “你為了庇佑這諸天,拋棄了我,選擇了去死!卻在死前,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我,其實你也愛我嗎?我告訴你,你給的這樣的愛,我不要!我這個女兒,比不上你守護的諸天,比不上你大愛的生靈!”


    說著,淚流滿麵的顧長生從地上掙紮的爬了起來,明豔的小臉之上,滿是決絕的望著長天,嘶聲力竭的道,“你還是拋棄了我,讓我成了一個沒娘的孩子,前世如此,今生還是如此,你從來沒有問過我,我要的是什麽,我告訴你,我願意用英年早逝的命運,換前世父母雙全的二十九年!我願意用我今生擁有的一切,換一個擁抱的溫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我以為我擁有了全世界,我以為我可以擁有全世界,可是最後的最後,我才發現,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就像泡沫一樣,不用碰觸,都會破碎掉……那我這一路北上的執念,這不肯放棄的追逐,到底又為了什麽?”


    “你是那麽的高高在上,可是,為什麽連我這個做女兒的最後一點兒希冀,都不肯給我?”


    “你口口聲聲說你的祖神殘忍,可是,你又何嚐不殘忍?你比他還要殘忍!你們當神的了不起!你們當神的,就可以時時刻刻的站在大義的位麵,理直氣壯的做出拋夫棄女的事情?”


    顧長生說著,抬手再次一指長天,近乎咬牙切齒的道,“既然,你詛咒這諸天與我的性命相係,那麽,你信不信,我會親手毀了你一心庇佑的這諸天,毀了這些你大愛的世人?”


    回答顧長生的,是四周荒蕪蔓延的沉寂。


    什麽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顧長生這一刻,才是真真正正的體會到了!


    她怎麽可能去毀了這一切?


    這是她娘,傾其所有,付出一切守護下來的,她求的,不過是……


    “你回來啊……你倒是給我回來啊……你再不回來,我就毀了你在乎的一切……”


    他們母女,在絕境之下,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荒古,威脅祖神。


    顧長生,威脅荒古。


    所求,不過是一個心願得償而已!


    可是,祖神歸於混沌,留給荒古的隻職責。


    而荒古死前,留給顧長生的最後一句話,卻是讓她活著,好好的活著……


    她顧長生,就算是萬念俱灰之下,又怎麽會忍心,讓自己母親最後的希望落空?


    那是她的母親,不管她的身份到底是何等的尊貴,不管她為何口口聲聲的說著對不起,這份血脈相連的親情,剪不斷,掙不脫!


    四周的沉寂,讓顧長生覺得整個人,都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荒古紀元的回憶已經消失,遍尋不得,那原本讓顧長生痛不欲生,感同身受的不能承受之重,如今,卻成了她心底最後的一點兒希冀!


    隻有在那回憶之中,她才能見到她的荒古,見到她的母親!


    可是,如今,她連這最後的一點兒希望,都不複存在了!


    她的母親,神尊荒古,在那段已經發生的曆史之中,選擇了她庇佑的諸天和大愛的世人,拋棄了她這個女兒……


    “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讓你回來?如果,這諸天傾覆,你能回來,我就讓這諸天傾覆,生靈塗炭,如果,要顛覆曆史,逆轉時光,我就去顛覆曆史,逆轉時光!你好歹告訴我一個方法,告訴我,到底怎樣,才能讓你再活回來啊!”


    最後的最後,顧長生捂著已然空洞的胸口,委頓在地,無聲淚流。


    這一刻,顧長生萬念俱灰,突然就不知道,前路該如何走了……


    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


    當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之時,顧長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生無可戀的感覺!


    那空洞的心,仿佛沒有什麽可以填補,好像缺了好大的一角,將她整個人都抽空了一般……


    她忘記了一切,忘記了外麵還有她的兒子在等著她,忘記了還有她愛的男人在等著她,她隻想守在這裏,守在這個,她和她母親,隻是一見,卻成永別的地方……


    卑微的祈求著,或許,她適才經曆的一切,還能再次重來……


    如此,她情願永遠在失去的痛苦中沉淪,也不要去麵對已失去的絕望和無助!


    這一刻,顧長生是真的萬念俱灰了!


    第一次,她竟然懷疑自己,為什麽會活著……


    穿越了無垠的時空,到這個莫名的時代,她為什麽還要執著的活著?


    活著,其實好累……


    ……


    就在顧長生在自己的心湖之中,捂著心口,緩緩倒下,閉上眼睛之時,第六層星宿塔中,懸浮在塔頂斑駁星宿之中的塔佑小小的幻影,終於沉聲開口道,“你們二人可曾做出了選擇?到底是要保留適才所見的回憶,還是要遺忘今日所見,繼續前行?”


    攔著顧長生在懷中的周沐聞言,當即抬頭,往對麵的弑無絕看了過去。


    弑無絕的身上,肩負著家族的重任,若是不想肩負這段所見所聞繼續前行,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無知,才能無懼!


    而周沐,卻是無懼。


    他懷中的女人在哪裏,要去往何處,他無論如何,都會相隨的!


    若是,那些駭人聽聞的見聞,是她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那就由他,來替她承受好了!


    由他來替她承受那未知的恐懼,由他來替她承受,那或許要麵對的危險!


    而就在周沐望了弑無絕一眼,就將目光轉回到懷中人之時,弑無絕也緩緩的低頭,往身邊雙眼緊閉的顧長生望了過去……


    已經走到了這裏,一切都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


    他不可能放棄自己的祖先追逐了萬千年的真相,也不可能置闔族生死與不顧,更不能忘了自己的不甘!


    他若是軟弱的選擇遺忘了這段記憶,那麽,這個被他算計了的摯愛之人,在麵對未知的危險之時,自己就可能失去了洞悉一切的先機……


    他不可以退縮,也不可以放棄。


    更不可以……


    讓她在自己的麵前,受到傷害!


    荒古紀元嗎?


    若是他執意探尋的真相,就在那已經消失的荒古紀元之中,那麽,讓這個女人,跟著自己深陷其中,真的能夠破解開當年的真相嗎?


    “塔佑,你告訴我,她和此事,到底有沒有關係?”終於,弑無絕還是抬起了頭,驚絕天下的臉上,帶著一絲祈求的望向了塔頂的塔佑。


    塔佑說,這些記憶,是顧長生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到底是幾重意思?


    顧長生是因為自己的步步算計,才一步步的走到了這裏,這一點,弑無絕無比的確定,可是,看到這段荒古紀元的回憶,他們都好好的,卻唯獨顧長生,不能承受而昏厥,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塔佑聽到弑無絕的問話,朦朧的幻影,陷入了一陣兒沉吟之中,過了一會兒,才微微抬頭,不無唏噓的開口道,“身在其中,誰又能真正的置身事外,做那執棋之人?弑氏後人,她乃天命所選之人,並非你所選之人,一切的一切,既是偶然,也是必然,你的自以為是,最終得到的,未必是你所求之果,你執念求的那個真相,也未必是你能承受之重……”


    弑無絕聽到塔佑這話,頓時陷入了沉吟之中。


    塔佑既然是神尊荒古的意誌延續,知道他的一切籌謀算計,自然不在話下,他這話的意思,大抵是顧長生並非那置身之外之人,就算沒有他的算計,這些事情,依舊是她避無可避的!


    這話,讓弑無絕莫名的覺得心安,覺得心裏的負罪感,減輕了那麽一點點,可是,對顧長生的擔憂,卻不減反增!


    若是,她也是那身陷其中之人,那麽,他執念求一個真相,她執念求的不過是神遺之物,女神之淚,又怎麽會和他一般,成了那身陷其中之人呢?


    “我選擇記得今日所見!”弑無絕再抬頭時,狹長的眸底,已經是一片堅定之色。


    塔佑聞言,當即蹙眉,往他看了過去。


    而周沐,也皺眉轉頭,看向了弑無絕,沉聲道,“你可考慮清楚了,你若是選擇記得,那麽,後續的路上,這些駭人聽聞的記憶,或許會成為你尋找真相的阻礙!”


    無知才能無懼,窺得真相一角,會讓人不由得生出忌憚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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