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一個邋遢的身形,從門內踉蹌而出!


    顧台天枯瘦的手,扒著門框,焦急的往天幕望去,隻一眼,就神色驚懼,身軀猛顫,失神的低喃,“我的兒!我的女兒!是為父我害苦了你!是為父我害苦了你啊……”


    手中拿著的羅盤,赫然落地,摔的稀碎。


    顧台天原本儒雅非常,難掩昔日風華的臉上,如今,滿是悲痛欲絕之色……


    “我為你,閉關側天數日,推演命數幾許輪回,得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答案!竟然是這樣一個答案!我的兒,是我和弱水,太過自私,隻想著讓你能夠擺脫早夭的命數,在這異世得以重生,不曾想,竟然將你帶至了這番絕境之中……”


    “如果,留在那個時代,靈魂還尚有輪回的機緣,可是,淪落在這時空,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將湮滅啊……亙古長流,為父看到的時間荒蕪,一片漆黑,就如同眼下一般……時間荒蕪,日月不複,一片漆黑啊!我的兒……”


    “為父推古演今,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結論,你讓為父,還有何顏麵,麵對與你?是為父累害了你啊!為父有罪!為父有罪啊……”


    說著,顧台天就掄起兩手,瘋狂的拍打著自己的胸口,原本儒雅的臉上,全然一片自責到瘋魔的模樣……


    “我的兒!我的兒!我感覺到了,你靈魂消弭的氣息……”


    “我的兒!是為父,讓你經受這番痛楚!是為父的錯!”


    “這是問鼎化境的煉魂天罰嗎?這是天要阻我兒的生路嗎?”


    抬頭望天,顧台天淩亂的發絲,在麵頰上披散開來,老眼之中,閃過一抹執拗之色,抬手一指,怒火高斥,“天地不仁!你何苦逼人至斯!時間荒蕪,萬物作古!你竟連我兒尚在人世存活的機會,都要剝奪!我顧台天,不許!”


    說著,顧台天的老臉上,就露出了一絲倉惶之色,焦急的原地打轉……


    “我顧台天不許!不許!誰都休想傷我孩兒!我和弱水,守護了兩世的孩兒!不許!不許……”


    “嘭!”


    焦急的旋轉中,顧台天赫然轉身,一頭撞上了身邊的門框……


    刹那之間……


    鮮血橫流……


    “蟲神蠻蠻!”


    “嘭!”


    “蟲神蠻蠻!”


    “嘭!”


    “蟲神蠻蠻!”


    “……”


    一聲聲的碰撞,一片一片的血花,在顧台天的頭上,綻放開來……


    鮮血,淋漓……


    沾滿了顧台天的衣衫……


    而他,就那麽固執的,一撞再撞,嘴裏呼喚不停……


    “蟲神蠻蠻!”


    當此時,城主府外的涅槃比武擂台之上……


    正在承受著九重天罰雷霆光火肆虐的蠻蠻,卻突兀的停止了掙紮的蟲身,蟲臉之上,滿是不敢置信,驚愕的轉頭,往城主府所在的方向遙遙望去……


    “蟲身蠻蠻!”


    又是一道來自虛無的聲音,在蠻蠻蟲子的耳邊響徹,讓蠻蠻蟲子,刹那間神情未愣。


    “誰?是誰?是誰在喚吾?”


    “蠻蠻,是我!是我顧台天!”蒼老的聲音,仿佛跨越時間的長河,突兀的在蠻蠻蟲子的耳邊響起,“蠻蠻,強行拘你神魂,將你帶自此地,是我顧台天愧對於你!我何止愧對於你,我連我兒,都愧對不已……”


    “你這個可惡的人類!你到底在說些什麽?”若說世間,蠻蠻蟲子對誰的成見最大,那必然是顧台天無疑!


    就是顧台天和他的發妻兩人,在苗疆的巫祝祠內,強行的將它的神魂給拘回了這裏!


    身為一抹神息,竟然被一個凡人給囚禁了,這對於蠻蠻來說,無疑是奇恥大辱!


    “蠻蠻,前塵往事,我顧台天以命來償!我以穿越時空縫隙的靈魂,度你破空之能!你幫我,幫我的孩兒,度過這一劫,許她一個現世安穩,可好?”


    顧台天的聲音,帶著焦急和孱弱,湧入蠻蠻蟲子的耳中。


    蠻蠻蟲子聞言,蟲臉當即就皺成了一團,“你到底在渾說些什麽?吾如今被你的女兒累害的可謂是身陷水深火熱之中,能不能逃過一劫還未可知,哪個又有那等的本事,許你女兒一個現世安穩?”


    “你可以的!縱然是你現在不可以!我顧台天,也會讓你可以!我顧台天,不許世上,任何人,傷害我兒,除非天地湮滅!時間荒蕪!縱然是此刻的天罰,我顧台天不許,它也休想傷我孩兒半分!”


    擂台之上,被九重天罰雷霆光火灼燒的麵目都有些全非的蠻蠻蟲子,聽到這樣張狂的話,當即就嗤笑了,“呔!顧台天你吹什麽大氣!你能強拘了吾之神魂,不過是趁吾沉睡,僥幸得逞,你還真當你有通天徹地隻能不成?”


    “若無通天徹地隻能,我顧台天,何以跨越時間的縫隙,強行在此空間得以轉生?蠻蠻,我顧台天可以!我顧台天之所以能拘你神魂,絕非偶然!”城主府中,某一處客房門口,一個鮮血滿身的人,委頓的坐在血泊之中,空洞的雙眼,注視的著身前的虛無之處,老臉之上,滿是篤定的開口繼續道,“蠻蠻,我可以的!為了我的孩兒,我什麽都可以做到,不惜一切代價!”


    “顧台天?”肆虐的雷霆光火之中,蠻蠻蟲子,蟲臉驚疑不定的回頭,蟲眼之中,滿是驚疑不定之色……


    而就在此時,委頓在客房門口的顧台天,難掩昔日風華,此刻卻分外狼狽的顧台天,臉上卻突然揚起一抹笑意,這一抹笑意,決絕而釋然……


    “蠻蠻,替我守護好我兒,護她現世安穩!最起碼,在你們尚且存在之時,讓她可以,肆意平生……”


    “顧台天!你到底要做什麽?”


    擂台之上,蠻蠻蟲子,突然爆發出一聲大吼。


    周沐聞言,當即抬起了他蒼白的臉,滿是驚疑不定的往蠻蠻望去……


    “蟲神蠻蠻,以我顧台天通天測地之能,以我穿越時間夾縫的靈魂為引,灼我之軀,燃我血脈,喚爾神軀暫時複蘇,度爾破空之能……蠻蠻,助我兒,將這天罰雷霆,引至時間裂縫之中,保她平安無恙……”


    隨著這一道聲音響起,遠在城主府中,委頓在血泊中的那一個修長的身影,快速的萎靡了下去……


    地上的血跡,逐漸化為星星點點的虛無……


    邋遢的衣衫之下,血肉迅速的幹癟了下去……


    一縷縷精氣,在虛空之中,緩緩凝聚,變成一柄通紅的長劍,長劍的一端,掛著一個八卦的羅盤,一個紅色的宮絛……


    “去吧!我顧台天生而帶來的破空之力,去吧,去代替我,守護我的孩兒吧……”


    幹枯的嘴角,奮力的低喃,顧台天呢喃完這一句,整個人,快速的微眯了下去……


    “主上大人!”


    “主上大人!”


    受了顧長生之命,負責在顧台天門口伺候的韓秋和小翠提著餐盒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讓她們二人麵無血色的場景……


    “哐當!”


    “主上大人!”


    “主上大人你這是怎麽了?”


    手中捧著的餐盒落地,韓秋和小翠大驚失色,朝著那一抹斜倚在門框上的人影飛奔而去……


    ……


    而此時,城主府門前的廣場之中,涅槃比武的擂台之上,顧長生和周沐兩人的被抽離出來的靈魂,靈身,已然快要消弭殆盡……


    隻是,不知為何,蠻蠻蟲子那一抹已然變得血紅的身影,卻僵立不動,保持著往城主府方向凝望的姿勢……


    “蠻蠻……”嘴邊的血跡,斑駁不堪,周沐看著愣神的蠻蠻,低喚了一聲……


    為什麽……


    為什麽適才,要喚顧台天之名?


    他的嶽丈大人,不是已然閉門不出有幾許時日了嗎?


    而此時,蠻蠻原本失神的蟲眼,那小小的圓圓的瞳孔,卻在一點一點點的緊縮……


    對周沐的呼喚,置若罔聞,蠻蠻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那一抹從城主府,飛射而出的紅色流光之上……


    由遠及近……


    不過眨眼的瞬間!


    但是,蠻蠻卻清晰的看到,那一抹紅色的流光之上,沾染了一個人所有的氣息,靈魂,血脈,肉軀……


    全部的全部!


    所有的所有!


    顧台天!


    蠻蠻的瞳孔,忍不住的暴漲!


    九重天罰的雷霆光火肆虐,擂台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被雷霆光火肆虐的兩人一蟲身上!


    他們知道,之九重天罰,怕是……身在其中的這三個,一個個都在劫難逃了!


    這,難道就是天意嗎?


    天要絕俗世之中的王者,天要讓這天下大亂,生靈塗炭?


    悲戚的氣氛,一瞬間就在整個廣場上彌漫開來……


    他們蜷伏,適才是因為畏懼天地雷霆之威!


    而現在,是在為兩個即將隕落的俗世王者,悲戚落淚……


    如此天驕,一招隕落兩人,這與泱泱大世而言,不啻是一場浩劫!


    可是,就在他們個個麵色沉痛,對未來迷茫不堪之時,一道紅色的流光,由遠及近,眨眼間飛射道了擂台之上,並且,極力的往那九重雷霆光火凝聚的圈子裏撞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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