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的幫小肉包擦拭臉上和手上沾染的血跡,一邊擦拭一邊沉聲開口,“遇到狼群,有沒有害怕?”


    “木頭叔叔,遇到狼群我沒有害怕的!”小肉包抬著小臉蛋伸著小手,任由周沐擦拭,一臉正經的開口,“娘親說過,我是小小男子漢,我要堅強,不畏強敵,所以我沒有害怕的!”


    “恩!夭夭是我和你娘親的好孩子!”周沐點了點頭,抬手揉了揉他的小額頭,“那見到你娘親,怎麽哭了?”


    小肉包聞言,嘴角頓時耷拉了下來,小鼻子一抽,一臉泫然欲泣,圓嘟嚕的大眼睛轉眼就溢滿了水汽,過了一會兒,才呐呐的道,“木頭叔叔,那些狼群好厲害,我們打不過,我招來了蠱寶寶幫忙,可是好多蠱寶寶都死了,都被狼給咬死了,流了好多多的血,身子都被咬碎了!”


    “木頭叔叔,我的這裏好痛!不是我刺的痛!是裏麵痛!木頭叔叔,我是不是很沒用?一點兒都不勇敢?我害死了好多蠱寶寶……”


    說著說著,豆大的淚珠兒就從小肉包的臉上滑落了下來。


    周沐為他擦手的動作一頓,然後緩緩在小肉包的麵前蹲下身子,抬手幫他脫掉小鞋子,扯掉小襪子小褲子,低低的聲音傳來,“你是因為那些蠱蟲死在心痛嗎?”


    “恩,娘親說過,隻有經曆過生離死別,才能真正意義上的長大,這是成長的代價,可是木頭叔叔,我能不能不要長大,我就一直這樣下去好不好?我不要看著蠱寶寶們死去……嗚……”小肉包垂著小腦袋,攪動著小手指,低聲的嗚咽著道。


    “你覺得木頭叔叔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周沐未曾抬頭,一邊為小肉包擦拭身子,一邊問道。


    “嗚……木頭叔叔是個大英雄,上陣打仗,保家衛國,以一敵萬……”小肉包一臉孺慕的回答。


    “那你可知道,本王第一次上戰場是什麽時候?”


    臉上還掛著淚珠兒,小肉包搖了搖頭。


    “本王第一次上戰場,是六歲的時候,和你差不多年紀,家師將本王交給遼東的右金吾大將軍,領去了戰場,那一戰,塵沙飛揚,馬嘶鳴血花飛濺,本王年幼,看著許多將士,為了不負家師所托,保護著初上戰場的本王,然後一個個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木頭叔叔?”小肉包聞言,不敢置信的抬起了頭,“木頭叔叔不是很厲害嗎?”


    “本王如你這般年幼的時候,也很弱小。”周沐低沉的聲音,仿佛帶著能夠安撫人心的魔性一般,娓娓傳來,“後來,平安離開戰場,本王抱著家師的大腿,很是哭了一陣兒,無比的哀傷,你可知道家師當時是如何告誡本王的?”


    “如何?”小肉包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滴溜兒圓,看著眼前的男人。


    “如你娘親所言一般,這就是成長!男子漢大丈夫,生當頂天立地!見生死而窺生路彌堅,曆血腥而磨心誌之韌!夭夭,若想不再看到那般的生離死別,唯有一途,那就是讓自己強大起來,強大到可以保護身邊的所有人,保護他們不受傷害!”周沐說著,就又回身,將手中的錦帕在水盆中洗了洗,擰幹,“夭夭,所有人的成長,都是有代價的,尋常人終其一生,都未必會遇到如你今日這般的遭遇,所以,他們長大之後,或是碌碌無為,或是泯然眾人,可是你不一樣,你是本王和你娘親的好孩子,你雖不是本王的親生子,可本王待你如同親生一般,我們的兒子,注定生來不凡,若想成為如本王這般的男子,自當磨礪己身,隻流血,不流淚!”


    “恩恩!”小肉包聞言,連忙抬起肉嘟嘟的小手,狠狠的抹了抹眼睛,“隻流血不流淚!我要當和木頭叔叔一樣頂天立地的男子!”


    “無礙,今日且許你哭一哭,畢竟本王當年初遇這等樣事,回去也抱著家師的大腿很是哭了一陣兒!”將小肉包沾了血跡的小坎肩脫下,又解開了他的小上衣,周沐手上的動作有條不紊,拿起錦帕幫他擦拭胸前的血跡……


    “嗚哇……木頭叔叔你怎麽這樣?你說的我又想哭了!嗚哇……嗚哇……”小肉包聞言,頓時就嗚咽的更厲害了,那淚水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成串成串的往下掉個不停……


    “哭吧,過了今日,我家夭夭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男兒有淚不輕彈,再不輕易落淚!”看著一邊嗚咽一邊乖乖挺著小胸膛任自己擦拭的小娃兒,周沐深邃的眼底閃過一抹憐愛,動作愈發輕的起來,唯恐弄疼他才剛結痂的傷口……


    “嗚哇……木頭叔叔我要變強!我要保護我身邊的人,我要保護娘親,保護你們,我再也不要看著蠱寶寶們為我死了……嗚哇……”


    “嗚哇……好傷心哇……嗚哇……”


    周沐任由光著屁屁的小娃兒坐在椅子上哭的一塌糊塗,將水盆端了近前,拿起錦帕,打上皂角,仔細的為他擦拭掉身上沾染的血跡,動作說不出的輕柔。


    一直立在門口的小子,呆呆的看著那個一舉一動都貴氣逼人的男子,輕盈熟稔的做著原本該是下人做的事兒,動作流暢自然,宛若天成!


    天爺!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幫人洗澡,也能洗的這麽賞心悅目!


    真是太好看了!就像一幅畫,動靜皆宜,舉止行雲流水!


    隔壁的小娘子,怎麽就想到讓自己來幫把手的?他覺得,就算是他,也不能做到如這男子一般的仔細,不能做的比他更好!


    這真是一個好男人啊!


    對一個小孩子循循善誘,溫聲教導,如同慈祥的年輕父親一般……


    隔壁一邊清洗身上的血跡,一邊關注著周沐房間動靜的顧長生,一絲不落的將那邊一大一小的對話聽在耳中,鳳眸微濕,說不感動,是假的!


    那個男人!


    那個宛如神邸的男人!


    他是個素來寡言少語的!


    即便是這一路北上,他對尋常百姓言語多了些,自然了些,也不過是為了掩藏身份而已!


    他可是大周曾經的沐郡王殿下,如今的太子殿下,他冷煞孤傲,他鐵血無情,他是戰場上的錚錚鐵漢,是她麵前的柔情良人,可是,顧長生從來沒想過,他會如尋常父親一般,溫聲細語的開導人,這和他的身份,和他的脾性,太不相符了!


    誠如他所言,小肉包並非他的親生子!


    躺在浴桶中的顧長生抬了抬頭,將眼中的水氣逼了下去,她原本以為,她殺了李沐風,將李府滿門從天堂打入地獄,就注定她的兒子不可能再如尋常孩兒一般,擁有一個和睦的家庭,這份殘缺注定難以補償了!


    可是周沐,那個冰冷的男人卻做到了!


    他願意放下他高高在上的架子,把小肉包當他的親生子來看待,不厭其煩循循善誘的開導……


    是了!


    他那樣的一個男人啊!


    從來不會口不對心,說出去的話,就是心中所想,那敷衍的話都不屑出口的,他說過會把小肉包當成親生子一般的疼愛,就會把他視如己出!


    有些人,習慣把好話掛在嘴上,而有些人,隻說一遍,然後,就會身體力行的去付諸行動!


    “木頭叔叔,為什麽你的小鳥比我大哇?”


    “等你長大,你的小鳥也會長大。”


    “真的嗎?我小時候,我娘親也是這麽說的呢!可是它現在也沒有長大!我以為我娘親在騙我……”


    “嗬嗬……你小時候?你現在還在小時候,就不用如此追憶往昔了!”


    “嘎?好吧!那木頭叔叔,我什麽時候才會長大啊?如果我長大了,我家小鳥沒長大怎麽辦?”


    “用你娘親的話說,涼拌!但是,本王覺得,你長大尚需些時日,擔心這個,純屬杞人憂天!”


    “杞人憂天?木頭叔叔,那你說,天真的會塌下來嗎?”


    “本王比你高!”


    “所以咧?”


    “所以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兒頂著,本王會給你和你娘親撐起一片天!”


    “那撐起的天底下,能不能加個妹妹?木頭叔叔,我好想要個妹妹,我以前的家裏,藏了好多的頭花,都是我拿好吃的跟隔壁家的小女娃兒換的,將來送給妹妹戴,我要把妹妹打扮的美美噠……”


    “好!等將來有了妹妹,讓夭夭把她打扮的美美噠!”


    “我還想要個弟弟,我可以教他寫字讀書,可以教他習武,還可以教他做秋千……”


    “你啊!太貪心了!本王有你,在有個女兒,就兒女雙全,一生足矣了!”


    “木頭叔叔,你的人生太沒追求了!我娘親說,人活著,就要貪心不足,說不定能真的吞個大象!”


    “你娘親她……”


    “……”


    “……”


    聽著隔壁傳來的你一言我一語,顧長生長發未幹,換好衣衫,無聲一笑。


    這樣,真好!


    她們一家人好好的,即便是天塌下來,她也不怕,她也有覺得幸福!


    想著,顧長生就拿起錦帕開始擦拭長發,然後,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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