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戊申,壽春的重建工作正如火如荼展開。縱然連降雨水,也無法阻擋城池重建的腳步。


    魏起周延派人回報,城中集合流民三千,村人一千兩百,並有聞聽消息的百姓陸續趕來。南北商隊少於往年,小商小販卻逐日增多。


    “南城損毀最小,經過清理,三成恢複,食肆雜鋪間有開張。”


    “市布者尤多,布商往來頻繁。”


    “糧仍少,言州治所下發種子,百姓仍憂明歲春耕。”


    每隔兩日,便有送信人從壽春出發。因雨雪阻路,速度實在太慢,桓容等不及,幹脆換成鵓鴿。


    魏起周延大感驚奇,第一時間想到,如能將此法用於軍中,益處定然不小。


    於是乎,兩人特遣一什州兵設網馴養,遇上路過的鳥群總要逮下幾隻,連麻雀都不放過。


    可惜眾人都是門外漢,既沒有秦氏塢堡熬鷹的經驗,也沒有李夫人特製的香料,哪怕逮住兩群鵓鴿,數量超過四個巴掌,最終也沒能馴出一隻。


    到頭來,鳥死的死、逃的逃,另有部分進了州兵的肚子。


    幸虧桓容不知此事,若是知道,肯定會大罵“暴殄天物”,扣兩人半年軍餉,令其麵牆畫圈,仔細反省。


    臨到十月底,建康終於來人。拖延許久的封賞發下,敷衍得令人可笑。倒是調兵的旨意沒有下達,或許是中途被人阻攔,也或許是太後沒有過度腦抽。


    “授幽州刺使桓容忠武將軍號,持節。賞金一百,絹三百,金玉帶三條。”


    宣旨的是個內侍,表麵對桓容十分客氣,嘴上能將人誇出花來,笑容卻格外的假,不知不覺間透出一股傲慢之意。


    桓容對他有幾分印象。


    幾月前隨南康公主入宮,在太後身邊見過此人。其名阿訥,做了十餘年大長樂,算是褚太後的心腹。


    然而,送賞的不是朝廷官員,而是個內侍,仍讓桓容十分不解。


    需知魏晉以來,皇室大臣汲取漢時教訓,對內侍都很戒備。阿訥身居高位,手中權力卻十分有限,比漢時的宦者,簡直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派他來送封賞,褚太後是糊塗了不成?


    不怕自己心生不滿,直接一刀把人哢嚓掉?


    桓容掃兩眼官文,又看一眼老神在在的阿訥,眉間擰出川字。


    “敢問使君,袁氏郎君可在?”


    “袁峰?”


    “正是。”阿訥又取出一卷聖旨,道,“仆此次來幽州,奉太後和官家之命,需要親眼見一見袁郎君,當麵宣讀授封。”


    聽聞此言,桓容放下官文,微微眯起雙眼。


    “授封?”


    “袁瑾忠心,不慎為-奸-人所害,太後憐惜幼子,官家體恤忠臣,經朝廷合議,授封袁郎君國伯爵,還請使君行個方便。”


    呦嗬!


    桓容怒極反笑。


    旁人不知底細,褚太後理當一清二楚,什麽手下謀逆都是托辭,為的不過是順利甩鍋,保下袁峰性命,方便桓容將袁氏力量收入囊中。


    如今用這話來堵他?


    為奸人所害?奸-人是誰?


    眯眼看向阿訥,桓容捏了捏手指,壓下怒火,嘴角笑紋加深。


    如果是褚太後指使,未免太過小家子氣,全不似往日作風。如若是阿訥自作主張,真以為他不敢殺人?


    桓容良久不言,阿訥神情微變,聲音有幾分強硬,“還請使君行個方便。”


    “我若是不呢?”桓容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笑容帶著冷意。


    “……”


    “笑話而已。”桓容嘴上說笑,眼底卻湧現出殺氣。


    阿訥久在宮中,最擅長揣摩人心。


    比起數月前,桓容的變化太大,可謂判若兩人。按照之前的印象應對,自然不會有好果子吃。


    阿訥不禁感到後悔。


    在台城太久,習慣宮人的唯唯諾諾,甚至連帝後也不放在眼中,致使他忘記了,如今的朝廷不比以往,皇室且要看士族的臉色,遇上執掌各地的刺使,如桓溫郗愔桓衝之輩,跺跺腳,建康都要抖三抖。


    桓容不比父輩,實力仍不可小覷。


    自己犯了哪門子混,硬要去觸他的黴頭?


    眼見對方隨意丟開官文,手按腰間寶劍,阿訥突感頭皮發緊,臉色隱隱發白。心知對方真要殺了自己,太後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意識到現下處境,明白之前做了什麽蠢事,阿訥連忙站起身,收起傲慢,表情愈發恭敬,姿態擺得極低。


    桓容嘖了一聲,頗覺得可惜。


    這人要能再蠢一會,自己就有機會下手。


    不說真的一刀砍死,打幾棍子送回建康,也好讓褚太後明白,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人絕不能動。如果敢踩過底線,下一次棍子落在誰身上,當真不好說。


    可惜啊。


    搖搖頭,桓容收起笑容,命人去請袁峰。


    健仆離開不久,屋外突起一陣喧嘩。


    雜亂的腳步聲伴著拖曳聲,時而夾雜模糊的喝斥,一並傳入桓容耳中。


    “怎麽回事?”


    話音剛落,袁峰便出現在門外,身後跟著健仆和兩名部曲。


    部曲合力抓著一名男子,喝斥聲就是男子發出。


    男子年不過而立之年,眉眼間同袁峰有兩三分相似,隻是氣質猥-瑣,眼底掛著青黑,明顯是酒-色-過度,身體被-掏-空了底子。


    “峰見過使君。”


    在外人麵前,袁峰永遠是一板一眼,言行舉止分毫不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端正的拱手揖禮,袁峰看也不看阿訥,命部曲將那男子按到廊下,道:“此人形跡鬼-祟,在府中刺探消息。峰疑其圖謀不軌,故將其拿下。”


    不等桓容開口,男子不信的睜大雙眼,喝斥道:“小兒,我乃你父兄弟,你的伯父!”


    袁峰不為所動,淡然道:“峰確有一名伯父,先前戰死壽春。你是何人,峰並不認得。”


    伯父?


    桓容仔細打量廊下之人,聽聞袁真確有一名庶子留在族中,莫非就是此人?


    據打探來的消息,袁真很不喜此子,親手殺死生下他的婢妾,還差點將他劃出族譜。


    “袁峰!”


    男子兀自掙紮,臉色漲紅,呼呼的喘-著-粗-氣。也不知是心懷憤怒,還是身子太虛,單純累到如此地步。


    “桓使君……”阿訥暗自焦急,想要開口,奈何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怒視廊下男子,恨不能一巴掌扇過去。


    說好讓他小心行事,怎麽會鬧成這樣?早知是爛泥摸不上牆,萬萬沒料到,連個小兒都哄不住!


    袁氏族中並不和睦,又被袁真厭棄,他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莫非就因為是個白癡?


    桓容掃了阿訥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在對方以為他會“網開一麵”時,開口道:“拖下去打二十棍,死了便罷,沒死就問一問,他是如何混進府中,又是如何找到袁郎君。凡同他接觸之人,一個不落,全部拿下。”


    “諾!”


    健仆抱拳領命,從部曲手裏“接”過人,單手抓住衣領就要拖走。


    男子驚駭欲絕,顧不得太多,掙紮著喊道:“大長樂,你應承過的!”


    “哦?”桓容看向阿訥,挑起眉尾,“大長樂識得此人?”


    阿訥額頭冒汗,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原本的計劃是,讓此人悄悄接近袁峰,說服他返回族中。隻要當事人開口,桓容也不好阻攔。


    結果倒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事情沒辦成,反倒讓對方抓住把柄。


    事到如今,否認全無用處,阿訥隻能硬著頭皮道:“此人乃前豫州刺使庶子,聽聞袁瑾身死,膝下僅餘一子。思侄心切,故而上請宮中,隨仆同來幽州。”


    說到最後,阿訥咬咬牙,又添了一句:“太後應允,讚其有慈愛之情。”


    桓容沒接話,也沒有收回命令。


    袁峰抬起頭,依舊道:“峰不識得此人。”


    “袁郎君!”阿訥臉色陰沉。


    “不識得?那肯定是個騙子。”


    桓容按住袁峰的肩膀,目光掃過阿訥,逼得對方咽下到嘴邊的話,冷聲道:“帶下去,打。”


    “使君!”


    阿訥萬萬沒有想到,抬出太後也不管用,對方丁點麵子都不給。


    猜透他的心思,桓容暗中冷笑,太後的麵子?他為什麽要給?不是顧忌阿母,信不信他能讓建康立刻亂起來?


    建設很難,破壞卻相當容易。


    有賈秉在,在建康放幾把“煙火”不成問題。反正北地都在傳,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殺人放火,連南地亦有耳聞。


    名聲已經這樣,何妨放肆一回。


    更何況,曆史由勝利者書寫。


    等他達成目標,登上高位,照樣有史官為他“春秋”。


    “你這……”


    男子被強行拖走,中途口出不敬之言,被健仆揍了兩拳,合著血水吐出三顆大牙,疼得直吸涼氣。別說大罵,連話都說不清楚。


    “大長樂,”桓容轉向阿訥,笑道,“此人狡猾,太後必定是被蒙蔽。”


    也就是說,這人是個騙子,騙取褚太後信任。他此舉是懲治騙徒,完全是“替天行道”。不用太感謝,隻當是做了一回好人好事。


    阿訥氣結。


    什麽叫睜著眼睛說瞎話,他算是見識到了!


    胸中憋了一股子鬱氣,卻又不能開口反駁。


    袁峰不認叔父,桓容咬死騙子,自己勢單力孤,連個能幫忙的都沒有。


    想到臨行之前,無論謝玄還是王獻之都稱病不見,死活不來走這一趟,阿訥終於明白,這壓根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太後實在找不到人,這才派出自己“頂缸”。


    或許,這一趟真會有來無回……


    阿訥越想越是沒底,臉色慘白如紙。手中的旨意猶如千斤重,外層包裹的絹布都被汗水浸濕。


    “大長樂,不是還有一份旨意?”桓容開口提醒,笑容裏帶著嘲諷。


    “諾……諾!”


    阿訥唯唯應諾,顫抖著展竹簡,嘴唇開合幾次,嗓子眼卻像堵住石塊,發不出半點聲音。


    袁峰麵露不耐,邁步走上前,直接伸出手。


    明明知道不合規矩,阿訥仍沒拒絕,更像是鬆了口氣,立即將竹簡送出,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大國伯,封號壽春?”


    竹簡展開,袁峰從頭看到尾,小臉緊繃,全無半分欣喜。


    桓容眉尾挑高。


    大國伯是三等爵,同縣公相差兩級,同樣可以有封地。


    壽春地屬幽州,之前為袁真占據,剛收回不到兩月。以此為封號,朝廷打的是什麽主意?


    眼饞袁真留下的勢力,以為撈不著,幹脆伸手攪局,意圖讓他和小孩反目?


    袁峰留在幽州,他就要捏著鼻子給出壽春,如若不然,袁真留下的勢力必定會心生不滿;若是返回族裏,之前的布局都將作廢。袁氏族人大可開口要回“家族資產”和部曲,隻要桓容還顧惜名聲,就不能壓下不還。


    事情到了最後,未必能真將桓容如何,但割下兩塊肉,讓他堵心幾天卻不是問題。


    從行事來看,八成又是太後的手筆,估計也有朝中的推波助瀾。


    難怪阿訥明白過來,一聲也不敢出。


    換成任何人,遇上這樣的事都會暴怒。


    忙忙碌碌一回,又是調兵又是花錢,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實在想不開,估計就要劍斬來使。


    或許,對方期待他有這樣反應?


    一線靈光閃過腦海,桓容看向阿訥,目光帶著憐憫。


    他就覺得奇怪,褚太後再腦抽,也不該讓內侍來送封賞,更不該讓那麽一個廢物點心來府中刺探,分明是想著被發現!


    如此一環逃一環,分明就是要激怒自己,讓他怒起殺人!


    無論原因為何,斬殺朝廷來使,還是太後宮的大長樂,都是明擺著要-造-反。


    建康目前的局勢,仿佛一個-火-藥-桶,隨時都可能點燃。如果能以桓容為突破口,借機削弱桓大司馬的名望,壓一壓他的勢力,想必郗愔和王謝士族都樂意為之。


    難怪王獻之會派人來盱眙。


    想到那封語焉不詳,卻處處透著暗機的書信,桓容不禁長籲一口氣。


    如此看來,琅琊王氏還能繼續合作。如若王獻之沒有一點反應,就像當初的郗愔一樣,坐視他走入圈套,這個盟友也隻能一刀兩斷。


    “峰不才,不敢受此厚封。”


    意外的,袁峰當著眾人開口,拒絕了授封的旨意,更將竹簡退還。


    阿訥雙眼圓睜,愣在當場。


    桓容也吃了一驚。


    “這是為何?”


    “峰年幼,不能擔此重任。”袁峰認真道,“且峰要為大父大君斬衰,授爵不合規矩。請大長樂如實回稟太後。”


    袁峰表情嚴肅,話裏挑不出半點毛病。


    桓容詫異難掩,阿訥卻如墜冰窖。


    “如無他事,峰尚要抄錄道經,就此告退,還請大長樂莫怪。”


    話落,袁峰再向桓容行禮,轉身退出客室。


    行到中途,遇上候在廊下的保母,袁峰迎了上去,拉住保母的衣袖,隨即又鬆開,腳步快了幾分。


    “郎君為何不受封爵?”保母低聲問道。


    “受了就是死,我想活。”袁峰表情冷然,如秦雷在袁府驚鴻一瞥,半點不似五歲孩童。


    “大父說過,隻有投靠桓使君我才能活。無論去建康、去京口,還是返回族中,都是死路一條。沒有爵位尚能苟延殘喘,有了爵位怕會死得更快。”


    “郎君慎言。”保母擔憂道。


    “無礙。”袁峰搖搖頭,掃過廊下的健仆,淡然道,“桓使君以誠實待我,我亦無需過多隱瞞。”


    保母沉吟片刻,低聲問道:“郎君要服斬衰,膳食上需得留意。”


    “無妨。”袁峰抬起頭,現出天真的笑容,“大父素來憐我,心意到即可。至於大君,保母以為我有幾分誠心?”


    自他懂事以來,除了大父,唯有桓使君真心待他。便是阿母都曾將朱氏放在他之前。


    袁峰天生聰慧,心性果敢堅毅,因袁瑾所為又添幾分涼薄,輕易不會付出信任。


    再過幾年,任憑桓容再費心,也無法輕易打開他的心防。機緣巧合之下獲得他的信任,方才成為一個例外。


    “我今日的《詩經》尚未讀完。”袁峰收起笑容,腳步變得更快,“我想聽阿兄講衛風,需得盡快背誦。”


    清脆的聲音回響在耳邊,保母不由得打了個激靈。抿了抿紅唇,微低下頭,小心的跟在袁峰身側,再不發一言。


    平地忽起一陣涼風,天空烏雲堆積,雨水夾著雪子簌簌飛落。


    卷過廊下時,渾似一匹白色的絹紗,輕輕飄散,朦朧了匆匆經過的身影,壓過了清脆的嗓音。


    客室內,阿訥從驚愕中回神,愈發坐立不安。


    桓容沒有為難他,也沒這個必要。簡單說過幾句話,就將他打發啟程。


    “天冷路遠,大長樂一路順風。”


    不提這話有多麽別扭,阿訥卻是如聞仙音。片刻不敢多留,甚至連樣子都來不及裝,匆忙起身離開,活似慢走一步就會沒命。


    “明公不留下他?”荀宥出聲問道。


    “為何要留?”桓容悠閑的側過身,端起茶湯飲了一口,“仲仁是故意考我?”


    “不敢。”荀宥口稱不敢,表情則是不然。


    “放他回去,遠比留下更有用。”


    褚太後壯士斷腕,用心腹給他下套,八成以為這人肯定回不去。殊不知,桓容偏不如她的意,一根汗毛都沒動,直接將人放走。


    “且看吧,如果他真對太後忠心不二,宮中還能太平幾日。如若不然,用不著咱們下手,褚太後就會自亂陣腳。”


    一旦心腹成為敵人,不,以阿訥的身份,尚無資格同太後為敵。但憑他對褚太後的了解,總不會讓對方過得舒心。


    “如若太後動手?”


    “那更好。”桓容放下漆盞,笑道,“連心腹都殺,今後誰還敢為她辦事?”


    “仆以為可將此事告知秉之。”


    “秉之?”桓容想了想,搖頭道,“他不合適,稍後我給王兄書信,由琅琊王氏出麵同他聯係。”


    桓容不在建康,做事總有幾分局限。


    王獻之則不然。


    琅琊王氏正全力返回朝堂,能在太後身邊埋下釘子,時刻了解宮中動向,想必會事半功倍。同樣的,也會記住他這份人情。


    “明公睿智!”


    桓容笑著看向荀宥,道:“今日有炙鹿肉,孔璵素喜此味,不妨留下用膳。”


    荀舍人的笑僵在臉上。


    此時此刻,當真是痛並快樂著。


    徐州,彭城


    一隻蒼鷹穿過雪幕,飛過城頭。


    守城的士卒抬頭張望,沒見有鵓鴿跟隨,一邊跺腳一邊道:“今天沒鴿子。”


    “有又如何?”另一人笑道,“難道你敢-射-下來?”


    “……不敢。”


    日前有仆兵見獵心喜,真的開弓-射-箭。


    結果鵓鴿沒抓到,反而被又啄又抓。頂著一腦袋血痕想不明白,這到底還是不是鴿子?


    蒼鷹飛入城內,很快找到刺使府,盤旋在上空發出高鳴。


    聽到蒼鷹的鳴叫,秦璟披上大氅走進院中。


    一陣拍翅聲後,蒼鷹徑直飛落,雙爪牢牢抓在秦璟前臂。


    漫天飛雪中,天地一片銀白。


    修長的身影立在雪中,發如墨染,膚色竟賽過雪色,不是薄唇微紅,彷如冰雕一般。


    一陣朔風席卷,秦璟帶著蒼鷹回到室內。


    解下竹管,取出絹布。


    看到其中內容,不禁有幾分詫異。


    片刻後,秦璟放下絹布,支起一條長腿,單臂搭在膝上,眺望窗外的飛雪,烏發披在肩上,手指輕輕敲擊,黑眸愈發深邃,人已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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