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鍾後,陳洛如上了車。


    司機替她關上車門,又繞到另一側,為孟見琛打開車門,躬身請他上車。


    孟見琛不問,陳洛如不會傻到主動跟他解釋什麽。這種事情,越抹越黑。


    何況,她也不想解釋,他愛怎麽想怎麽想。


    孟見琛收了傘,將這柄長傘放入車門的內置傘槽內。


    傘槽有自動烘幹裝置,車門內側還有導水槽,完美解決雨傘帶水的問題。


    勞斯萊斯的雨傘由號稱傘中勞斯萊斯的德國品牌knirps特供,六位數的價格很美麗,完全襯得起使用者的身價。


    陳洛如的右腿翹在左腿上,足尖輕點著呢絨腳墊。


    她斜著眼睛偷偷打量著孟見琛,卻對上他深潭一般的眸光。


    陳洛如發現,他的目光竟然落在了她裙擺邊緣的那一截大腿上。


    她當即放下腿,把裙子往下拉,恨不能將她引以為傲的兩條腿遮得嚴嚴實實。


    孟見琛撇開眼睛,正襟危坐,直視前方的車載顯示屏。


    陳洛如用粵語嘀咕著說了一句:“鹹濕佬。”


    她聲音不大,可偏偏車內安靜得連掉根針在地上都能聽見,這句話毫不意外地進到孟見琛的耳朵裏。


    “你說什麽?”孟見琛沉聲問道。


    他的普通話講得很標準,吐字間帶一點恰到好處的京腔。增一分則太油膩,減一分則不正宗。一聽就知是家教良好的帝都名門望族子弟。


    陳洛如懶得跟他解釋,她單側肩膀靠在車座上,望著窗外綿綿的雨絲,嘴裏哼著輕快的小調。


    暗搓搓罵人還不用負責的感覺好爽。


    “她說什麽?”孟見琛又問一句,這話明顯不是在問她。


    司機答道:“孟總,太太說的是‘鹹濕佬’。”


    輕快的小調戛然而止,陳洛如雙眸猛地睜大,急忙回過身來辯駁道:“才不是!”


    能給孟見琛開車的司機,會中英雙語很正常,可他連粵語都會。


    會也就罷了,人居然是個糊塗蛋。


    “鹹濕佬”是好色之徒的意思,司機原封不動地當著她的麵轉達給孟見琛,還貼心地翻譯成普通話。


    可見她在孟見琛麵前一點兒地位都沒有,連他的司機都不曉得給她留三分顏麵,也不怕得罪她這個孟太太。


    縱然孟見琛聽不懂幾句粵語,總歸是看過港片的。


    “鹹濕佬”這麽有代表性的詞匯,他當然知道是什麽意思。


    孟見琛以鼻息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這聲音令陳洛如毛骨悚然。


    他緩緩說道:“穿了還怕人看?”


    陳洛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她氣呼呼地重新扭過身子。


    胸腔中的那股氣並沒有隨著雨勢的收小漸漸消弭,她忘了問孟見琛要把她帶去哪,現在想起這件事,又不好開口。


    她才不要主動跟他講話呢,她不信他還能把她賣了不成。


    車子暢通無阻地在倫敦的街道穿行,最終穩穩地停在了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前。


    司機畢恭畢敬地為陳洛如打開車門,這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連雨絲都看不見了。


    陳洛如剛要下車,司機眼疾手快地抽出雨傘,撐開傘麵。


    “雨停了。”陳洛如說道,她不想給這個熱衷溜須拍馬的司機獻殷勤的機會。


    司機並沒有將傘舉過頭頂,而是遮住她的裙子,輕聲提醒道:“太太,孟總覺得您穿得有點兒少。”


    陳洛如:“……”


    敢情這是怕她走光啊,果真是孟見琛肚子裏的蛔蟲。


    陳洛如不屑冷哼,推開雨傘,踩著高跟鞋大搖大擺地往前走,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來到酒店大廳,一個身穿工作西裝、戴框架眼鏡的中分青年手提購物袋,向她點頭問好。


    陳洛如一眼就認出這是孟見琛的秘書高騫。


    要說結婚這四年,高騫接觸陳洛如的機會比孟見琛多,好多事情都是他幫忙打點的。


    比如說,每個月準時替陳洛如還信用卡。她有一張孟見琛的副卡,全球通用,不限額度——孟見琛確實沒給過她一毛錢,他隻幫她還信用卡。


    “太太,這是孟總讓我給您買的衣服,您盡快換上,孟董在樓上等您用夜宵。”高騫說道。


    高騫口中的孟董,是孟見琛的父親孟祥東,也是現任京弘控股的董事長。


    陳洛如:“……”


    這麽大的事兒都沒人提前告知她一聲?這父子倆就悄沒響地來了英國?


    高騫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昨天我給您發了消息,可您沒有回複我。”


    所以今天孟見琛才親自去酒吧提人。


    陳洛如了早就把高騫的消息設置成了免打擾,偶爾想到才翻出來看一看。


    省得他天天有事沒事就跑來代替孟見琛虛情假意地噓寒問暖,黃鼠狼給雞拜年,好像她很稀罕似的。


    如果不是孟見琛答應她爸要跟她結婚,陳洛如現在不知道有多快活。


    都說婚姻是墳墓,可像她這樣一成年就進了墳的,還真不多見。


    每每想到飽讀莎翁的她這輩子連場戀愛都不能談,陳洛如都覺得她的人生是一幕大寫的莎士比亞悲劇。


    陳洛如上了電梯,孟見琛隨後步入。


    兩人一個站左邊,一個站右邊,誰也不挨著誰。


    到了房間,孟見琛停在門外,說道:“我在這等你。”


    陳洛如旋開門把手進入房間,貼著他的鼻尖甩上門,全程無話,回答他的隻有“嘭”的關門聲。


    孟見琛站在空曠的走廊上,古井無波的臉色浮現一絲難得的興味。


    許久未見,他的小太太脾氣倒是更見長了。


    陳洛如換上衣服,是香奈兒的春夏款,料子和做工自然沒話說。


    就是這款式——她嫌棄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衣扣都快擰到下巴了,袖子也足夠長,裙擺到膝蓋以下二十公分,一點肉都不露,什麽直男審美啊。


    陳洛如不禁懷疑,孟見琛真的是美國斯坦福畢業的高材生麽?這分明是清朝穿越來的老古董吧。


    埋汰歸埋汰,見長輩還是得莊重些。


    換好衣服後,她打開包包對著鏡子補了個妝,這才出門。


    來到行政酒廊後,孟見琛衝她伸出一隻胳膊。


    她抬頭不解地看他,他說道:“你不挽著嗎?”


    陳洛如不情不願地挽住他,對於在他爸麵前假裝好好夫妻這件事,兩人是心照不宣的。


    侍者將二人引到孟祥東處。


    麵對這位莊嚴的公公,陳洛如可不敢耍什麽花樣,隻能伏低做小,乖巧地喊一聲:“爸,晚上好。”


    孟祥東點了頭,兩人才入座。


    侍者開始上菜,是正宗的法國料理,量不大,當夜宵正合適。


    孟祥東問了陳洛如的近況,陳洛如小心翼翼地切著鵝肝,回答道:“已經畢業了。”


    “嗯,”孟祥東很滿意,他說道,“畢業之後也該回國了,夫妻總是分居兩地怎麽行?”


    陳洛如握著刀叉的手一頓。


    孟祥東繼續說道:“先前你年紀小,以學業為重,兩家人都能理解。現在畢業了,也該替阿琛分擔一些。”


    商場如戰場,男人有男人的戰場,女人也有女人的戰場。


    作為孟見琛的太太,別的不說,至少得替他在京城名媛圈裏撐住場子。


    今天陪這位太太看畫展,明天和那位小姐去看秀,這些社交總得有人出麵。


    孟見琛的母親去得早,孟祥東出於自身考慮並未續弦。


    孟家長房好多年都沒有把持家室的女主人了,現在陳洛如學成歸來,最合適不過。


    陳洛如懷疑兩家早就商量好了,不然怎麽會這麽巧,今天中午她剛跟爸媽吵完架,今天晚上她公公和老公就親自造訪,要“挾持”她回國。


    “這兩天我跟阿琛在英國要辦點公事,你收拾一下,後天我們一起回國。”孟祥東說道,“正好下個月阿琛爺爺八十大壽,他一直念叨著要讓你回來。”


    長輩的殷切期待讓陳洛如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一個“不”字,她喏喏地答應了。


    陳洛如沒什麽胃口,吃了沒幾口就吃不動了。


    孟見琛說道:“你先回去休息,我跟爸還有一些公事要商議。”


    陳洛如起身向孟祥東告別,走到酒廊外,她懊喪得用腳直跺地。


    怎麽偏偏就著了他們的道呢?這下真要被綁回國了。


    陳洛如回到房間,把這條長袖連衣裙脫下來丟到沙發,進了浴室。


    她一邊洗澡一邊在心底暗罵孟見琛,這家夥陰得很,竟然把他爸帶過來。


    說好了要離婚,她這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氣也氣過了,總該回歸理智。


    陳洛如坐在寬敞的浴缸裏,任由泡沫覆上她光潔的肌膚。她思考著到底怎麽才能解除這段對她而言名存實亡的婚姻。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一招製敵的好法子,腦袋倒是被泡得暈乎乎的。


    她取出浴巾擦幹水,她沒帶換洗內衣褲,身上那套再穿著怪難受的,她打算讓酒店的服務人員替她買好新的,明早送到房間來。


    她隻裹了一條浴巾,剛出門,就被嚇了一大跳。


    孟見琛正半躺在床上,他靠著床頭在看手機,兩條長腿交疊著,姿容閑適。


    “你怎麽在這?”陳洛如連忙捂緊胸口,生怕他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這是我的房間。”他很淡定。


    陳洛如:“孟家要破產了嗎?”


    孟見琛:“?”


    陳洛如:“連第二間房都開不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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