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歌與小柳兒主仆二人入了東偏殿後,還未落座,就聽小柳兒忍不住感慨道:


    “這住所好生氣派!看來順妃娘娘待小姐也是極好的。旁人入宮都是住在西偏殿或是暖閣,唯有小姐能住在東偏殿。”


    說著努努嘴,語氣中多少夾雜了些得意道:“不過這也是順妃娘娘看了皇上的麵子,誰不知道這批新入宮的小主裏頭,就小姐您得皇上親擬了封號~”


    “他給的原也不是我想要的。”


    茹歌半分也提不起興致來,


    她虛靠在黃梨木椅上,從懷中取出了那枚刺著‘容’字的同心結,將它緊緊攥在手中。


    其上點綴的靈香草早已幹枯,秸稈刺的她嬌嫩的掌心生疼,


    疼到她溢出了淚。


    小柳兒忙取了絹帕替她拭淚,心疼地勸道:


    “小姐快別傷心了,入了宮您和安王殿下便是所隔山海,此生也不能再......奴婢知道小姐心裏難過,可就算是為了老爺和夫人,咱們也得將日子好生過下去才對,是不是?而且順妃娘娘與小姐的喜好相同,看著也不是個難相與的主兒。”


    “喜好相同?”茹歌疲憊地抬眸,看著窗外成片盛開的靈香草,苦笑著說:


    “你是指那些靈香草?”


    小柳兒說:“小姐不是日日都要奉了新鮮的靈香草在閨房裏嗎?還有咱們方才過來的時候,奴婢瞧著前頭就是順祥門,出了順祥門沒多遠就是如意館,可不更方便小姐平日裏賞畫了?”


    茹歌唇角凝著苦澀的笑,便不再說話了。


    她喜歡的,從來都不是靈香草,而是雪虐風饕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的梅花。


    但因為蕭景琰喜歡靈香草,所以她覺得自己也應該喜歡。


    她不喜歡畫,卻住在了收攬天下無數名畫的如意館旁;


    她不喜歡靈香草,卻住在了淡紫若繁星銀河的綴霞宮。


    旁人瞧著,總以為茹歌喜歡的都已盡數得了,


    可唯茹歌心裏清楚,她這一生,怕是都再無歡喜可言。


    她起身行至榻前,掀起枕頭,將同心結仔細壓在枕下,


    而後靜靜地放下垂紗,躺在榻上,悄聲對小柳兒說:


    “我累了,安置下吧。”


    *


    入夜,綴霞宮正殿。


    容悅獨倚暖座,手中握著一枚同心結,垂眸目光落於其上,正癡然瞧著。


    這同心結與茹歌手中那枚相差無二,


    隻是上頭繡著的,單是一個‘琰’字,


    繡字的針腳歪歪扭扭的,一看便不是出自女子之手。


    昔日,容悅與蕭景琰互訴情腸之時,曾以同心結為誓,


    各縫己名,互贈為盼,是為同心。


    入宮後,容悅在私下裏時常會看著這枚同心結出神,


    以至於此物邊緣處已有了些許泛黃的痕跡。


    ‘吱呀’


    殿門被人推開,激得容悅一凜,


    她慌亂將同心結藏在了鵝羽軟墊下頭,


    抬頭見是采瑩端了安神飲進來,這才撫著胸口長舒一口氣,


    “你這走路悄無聲息的,人都要被你嚇壞了。”


    采瑩笑著說:“別是娘娘想事出神了,連奴婢叩門的聲音都沒瞧見。”


    她將安神飲奉在容悅手邊案上,又說:“娘娘這兩日夜裏總難安枕,這是張太醫開來的安神飲,娘娘喝了也好安穩眠一眠。”


    容悅端起安神飲,蹙眉一飲而盡,


    於采瑩端著空盞準備退下之際,她將藏在身後的同心結取出來,遞給了她,


    “拿下去,仔細燒了吧。”


    采瑩一愣,“這......娘娘珍視此物,何以要燒掉?”


    容悅苦笑著搖頭,“昭兒說得對。這宮中往後不再是我一人住著,納蘭氏深淺不知,這東西留在身邊,早晚是個禍患。”


    她攥著同心結的手緊了緊,依依不舍地看了最後一眼,


    “我不願牽連他,唯盼著他能一切都好。”


    采瑩應道:“娘娘放心,奴婢明白了。”


    話落,便接下同心結,躬身退下了。


    翌日清晨,


    眾後妃去給皇後請安的時候,雲妃身邊的芷蘭前來告假,


    “啟稟皇後娘娘,我家娘娘今日晨起身子不適,是不能來請安了。”


    昭華道:“無妨,且讓她好生歇著。”


    說話間,見茹歌眼泛桃紅,略有紅腫,便問:


    “珍貴人可是昨夜休息的不好?”


    茹歌回道:“蒙皇後娘娘關心,嬪妾一切都好,隻是有些想念父親母親……”


    昭華道:“入了宮便是這樣,這就是你的家,許多不該有的念想,也是要止一止了。”


    這一語雙關的話,昭華也不知茹歌有無聽入耳,隻見她淺淺頷首,便也沒再繼續說什麽。


    後來後妃們不過閑閑聊了兩句,大多都是新秀在巴結奉承昭華,對她的安排感恩戴德。


    等請安散去時,昭華遠遠兒瞧見容悅方出了門口,就被小印子攔下了。


    小印子也不知跟容悅說了些什麽,瞧著言語一番後,容悅卻跟著他走了。


    昭華忙指了小福子去問問情況,


    約莫一刻鍾後,小福子火急火燎地跑回來對昭華說:


    “方才小印子說,今兒個一大早雲妃就去了朝陽宮,等著皇上下朝後,便要皇上屏退左右,在裏頭和皇上說了好一番話。


    等小印子再進去的時候,皇上的臉色就已經不大好了,壓著火氣讓他傳了順妃娘娘去朝陽宮問話。”


    聞言,昭華眉宇一凝,心底隱約覺得不安,


    她忙道:“雲杉,你去準備些點心,隨本宮去一趟朝陽宮。”


    *


    與此同時,朝陽宮中。


    容悅入內時,見偌大的正殿竟是一個伺候的宮人都沒有,


    蕭景珩坐在上首位,臉上似蒙了一層灰色的霧靄,正厲色覷著她。


    而雲妃則是坐在堂下,揚起細眉,宛若看戲似地打量著她。


    殿內氣壓極低,無形中壓得容悅胸口憋悶不已。


    她立於堂下,衝蕭景珩屈膝福禮下去,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話音方落,還沒等蕭景珩喚她起來,便見雲妃將一焦黑中隱隱透紅的東西丟在了她麵前,嗆聲道:


    “順妃!你好大的膽子!”


    容悅一時心驚,


    目光垂落在落在她麵前的物什上,


    定睛一瞧,才見那竟是一枚燒了一半的同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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