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再向雲台頂攀爬的時候,宋昭和雲杉更小心了些。


    主仆兩人都靠著山壁,每走一步都踩穩了才敢繼續向前。


    登上雲台,入了十殿菩薩廟,於佛像前叩首跪拜後,宋昭將奉在佛龕前的平安符取了下來,用絹帕仔細包好放入腰封中。


    臨走時,她對在此侍奉的宮女說:


    “雲台兩側護身的鐵鏈斷了,你安排人快些修好,別傷著人。”


    宮女連聲應下,但臉色卻滿是疑惑地嘟囔了一句,


    “明明上個月鐵鏈才重新固定過,這才幾天呀,怎麽會斷了呢?”


    宋昭聽罷倒也沒說什麽,


    下山路上,宋昭腦海中一直都縈繞著一句方才宸妃說過的話,


    ‘雲台兩邊護身的鐵鏈冬日裏冷得跟冰塊子一樣,能不碰就不碰了吧,免得把你這雙嬌貴的手給凍掉了,來日倒不好替皇後周全!’


    要是沒有宸妃這句聽起來十分突兀的話,


    宋昭這會兒隻怕已是生死未卜。


    從雲台平安下來後,雲杉長舒了一口氣,


    “好險的路,皇後娘娘每月都要登雲台兩次,原以為隻是辛苦些,卻沒想到這地方一不小心竟是會要人丟了性命的。”


    宋昭冷笑著說:“非得這樣才能顯出她待皇上的好來,不是嗎?”


    “要是隻為了讓皇上覺得她好,連命都能舍出去,奴婢覺得這樣得來的情誼,還不如不要呢。”


    這件事上,雲杉倒比皇後看得還通透。


    後妃人人都對蕭景珩關心,可皇後的關心未免有些太過了。


    關心失了分寸,便妻不像妻,反倒像娘。


    也不怪蕭景珩對她總是相敬如賓,卻沒什麽夫妻間的情愛。


    走出雲台十來丈遠,雲杉心有餘悸地回過頭,看著半山腰掛在懸崖邊兒上的鐵鏈,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方才真是好險。要不是宸妃娘娘挖苦小主的時候陰差陽錯提了一句那鐵鏈,隻怕小主扶上去可就危險了。”


    “她不是陰差陽錯提了一句。”宋昭沉聲道:“她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故意?小主是說,宸妃一早就知道那鐵鏈有問題?”


    宋昭默然不語,目不斜視看著前方的路,


    雲杉想了半晌,忽而恍然大悟道:“還是說,那鐵鏈根本就是宸妃她......”


    宋昭側目看了雲杉一眼,


    宮中隔牆有耳,連風都有竊聽的能耐,


    雲杉會意,立馬拍打著嘴巴噤了聲。


    其實這件事到如今已經很明朗了,


    宸妃以為梅苑遇蛇的事是皇後要害她,所以一門心思想著要報複皇後。


    皇後每月十五、十六要登雲台的事,宮中幾乎人盡皆知,


    所以宸妃要想害皇後,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在雲台的鐵鏈上動手腳。


    這法子最簡單,也最沒腦子,若東窗事發很容易就能被人給查出來,


    不過這倒很像是宸妃一貫的做事風格......


    再者說,宸妃又不禮佛,她的轎子好端端的怎麽會往雲台去?


    八成是她一直躲在暗處,想親眼看見皇後摔死,才能解心頭之恨。


    而整件事的意外,便是突然出現的宋昭。


    宋昭將平安符送還給皇後後,彼此寒暄了兩句,她便退下了。


    於皇後宮中出來後,宋昭並沒有直接回宮,而是繞路去了趟宸妃宮中。


    她來時,宸妃正在宮中聽戲,她便站在一旁侯了約莫半個時辰。


    等戲子走後,宋昭第一時間走到堂下正中的位置,毫不猶豫地跪在了宸妃麵前,向她行了跪拜大禮,


    “嬪妾多謝宸妃娘娘。”


    宸妃饒是一副誰都瞧不上的模樣,衝宋昭翻了個白眼後,道:


    “你謝本宮什麽?本宮又沒做什麽,你要謝,便多謝你自己吧。”


    宸妃當然得裝著聽不懂宋昭在說什麽,


    不然豈不是變相承認了雲台的鐵鏈是她動的手腳?


    宋昭也是明白人,隻道:


    “嬪妾手上生了凍瘡,遇寒更會加重傷勢。今日要不是宸妃娘娘提醒,嬪妾一定會扶著冰手的鐵鏈登上雲台,到時候這雙手被凍得麻木,怕是連穿衣吃飯都成了問題。”


    宸妃默然須臾,揚手吩咐宋昭起身,繼而冷笑道:


    “你這雙手保住了,更得知道日後要用它去侍奉誰,明白嗎?”


    宋昭連連頷首,恭聲道:“嬪妾能有今日,全然仰仗娘娘一路提拔。娘娘待嬪妾有大恩,嬪妾自不會忘本。”


    宸妃目不轉睛地盯著宋昭那張美璧無瑕的臉,


    每每與她獨處時,宸妃都會暗自讚歎這女子生得實在驚為天人,


    尤其是當她看見蕭景珩看向宋昭的眼神,是那樣灼熱,那樣盈切時,


    她就恨不得要將宋昭這張臉皮給扒下來。


    她本是可以這麽做的,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讓她妒忌的女子,卻救過她的命......


    宸妃眯著眼睛,眼中星芒盡是銳氣,惡狠狠地在宋昭身上剜了一下,


    而後滿腔嫌惡地說道:“你自然不該忘本。否則本宮能把你送到皇上的龍榻之上,就也能把你送到妃陵的厚土底下!迎香,請她走!”


    這日最後,宋昭是被宸妃給趕出永和宮的。


    不過她一點也不惱,


    隻心下覺得宸妃好蠢,蠢到讓人實在恨不起來。


    比起這後宮中人人都躲在暗地裏下黑手,像宸妃這樣明刀明槍愛憎分明的人,反而倒顯得不那麽叫人討厭了。


    回了瑤華宮,宋昭簡單收拾了幾件行李,將要貼身帶著的行囊放在了床頭,打算等下再歸置歸置。


    於此時,蕭景珩卻來了。


    他依舊沒讓宮人通報,給宋昭送上了一個猝不及防的驚喜。


    彼時宋昭正在搗鼓著床頭放著的行囊,見蕭景珩來了,她立馬有些慌張的將行囊用被衾蓋住,而後迎上前去向蕭景珩福禮。


    “皇上萬福。”


    這局促的舉動被蕭景珩看在眼裏,


    他不動聲色將宋昭扶起,牽著她的手徑直朝床榻走去,


    “藏什麽好東西?連朕也不給看?”


    “沒、沒什麽......裏麵都是些嬪妾要貼身帶去溫泉山莊的東西。”宋昭回話回得結巴,眼神閃躲,更要蕭景珩覺得她有問題。


    他倏然一把掀開了被衾,連帶著係好的行囊也被摔到了地上。


    蕭景珩躬身將行囊撈起來,正打算解開一探究竟時,瞧著宋昭緊張地咬著嘴唇,紅著臉怯怯地說:


    “裏麵都是些尋常日用的東西,皇上還是別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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