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不想睡客房。」


    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她想回自己家睡,又或者是想睡在客廳,最上和人並不覺得客廳的沙發睡上去會很舒服。


    再或者,她今晚想泡一整晚的牛奶浴,那樣的話,到了白天還得帶她去看醫生。


    還是說,幹脆收拾一下琴房,讓她睡在那,隻希望她別在半夜擺弄自己的琴,免得第二天被鄰居投訴。


    說笑的。


    最上和人隻是不言苟笑,並不是情商低下。


    女孩子說出這種話的理由,隻有一個。


    最上和人再清楚不過了。


    他隻是,不知該作何回應。


    拒絕,或是答應。。


    無論哪個選項,似乎都極為不妥。


    最上和人終於是體會到,名為“戀人”的枷鎖,有多麽沉重。


    既然決定成為一個說謊者,不把謊言永久的說下去,是不行的吧。


    “那……要睡主臥麽?和我一起。”


    清水有沙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最上和人的臉。


    她以為還要費些口舌,才能讓最上和人理解自己話語的含義,沒想到最上和人如此直接。


    她慌張地低下腦袋,左顧右盼,體溫止不住地升高,忸怩了許久,才道:


    “請……請多指教。”


    ……


    ……


    最上和人先洗了澡,回道二樓收拾房間,從壁櫥中取出洗幹淨的被褥,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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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輕柔的敲門聲,突兀地在耳旁響起, 門鎖被擰開。


    身著淺藍色睡衣的嬌小少女,披散著烏黑的中上發, 懷抱著白潔的枕頭, 一臉嬌羞地出現在門口。


    “我, 我洗好了,和人桑。”


    清水有沙有些害羞地捋起吹落的發絲, 掛在耳後,發現最上和人爭目不轉睛地看著,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嗚”聲, 將枕頭擋住自己的臉。


    “請……請不要一直盯著我看,會……很害羞。”


    最上和人移開視線:“抱歉。”


    “還,還是算了,你看吧!”


    她橫下心,把枕頭一扔, 雙眸緊閉, 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最上和人輕微笑出了聲, 走過去將枕頭撿起,放到了床上。


    清水有沙小心翼翼地睜開眼, 此時才發現鋪在地板上的被褥, 心中鬆口氣的同時, 不由得升起不滿的情緒。


    “為什麽和人桑要睡在地板上啊?!”


    她質問道。


    “你想睡地板?”


    “才不是誰睡地板的問題!我是在說為什麽不能兩個人都睡床上!”


    “單人床,會很擠的。”


    “我很小隻,擠得下,所以沒關係!”清水有沙義正嚴辭的說道。


    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在這裏退縮,豈不是至今為止的布局與努力就都白費了。


    清水有沙可不想半途而廢。


    “別說有的沒的,趕緊睡覺吧, 燈在那邊,麻煩你關一下, 晚安。”


    最上和人鑽進被子,一言不發地閉上了眼睛。


    清水有沙氣呼呼地站在邊上,惹住想踢他一腳的衝動,老老實實關了燈。


    在經過最上和人睡覺的地方時, 故意踩著最上和人的小腿,爬上了床。


    反正她又不沉,踩兩下沒什麽關係。


    她這樣想。


    於是,整間屋子陷入了靜謐, 隻留下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清水有沙蓋著被子, 等到雙眼逐漸適應黑暗, 便扭頭看向地板,最上和人正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和人桑,睡著了麽?”


    “沒有,你不說話就能睡著了。”


    清水有沙“哦”了一聲。


    最上和人總覺得類似的場景,曾幾何時也發生過,這份既視感多少有些微妙。


    “要聊天麽?”


    “聊什麽?”


    “不知道,但是總覺得很興奮,像修學旅行一樣,睡不著。”


    “枕頭大戰?”


    “噢噢!不錯的提案!”


    “開玩笑的,早點睡吧。”


    “嗚~~”


    事實上,最上和人的內心,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不同於上一次與那個人在房間內獨處,當時的他被沉重的關係緊縛,根本無暇思考那類事情。


    而到了現在,雖然不能說生活過得有滋有味,但卻充實與輕鬆,身為一名成年男性,自然明白這樣的情況,意味著什麽。


    所以他才想讓自己趕緊睡著。


    而越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他越是無法入眠。


    耳邊傳來清水有沙輕柔而平緩的呼吸聲,有些攝人心魂。


    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女,共處一室,彼此又是戀人關係,會發生些什麽,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和人桑。”


    “和人桑?”


    “和人桑……”


    不斷在耳邊回響的女性聲優的呼喚,使得最上和人睡意全無,他無奈睜開眼,呆呆地望著比往常要高上不少的天花板。


    “怎麽了?”


    “我想去你那邊。”


    “那我鋪被子的意義在哪?”


    “又不是我讓你鋪的。”她小聲嘀咕。


    最上和人無奈翻了個身,與床上的清水有沙視線相對,她披散的頭發略顯淩亂,充實著充滿煙火氣的日常感,與白天的姿態大相徑庭。


    但唯一相同的,都很好看。


    “睡不著的話,就來聊聊天吧。”


    “欸?!真的可以麽?”


    “反正要是不說些什麽的話,你肯定不願意睡覺吧。”


    “欸嘿嘿~~~”


    真是的,隻是睡前說個話而已,至於開心到這種程度麽。


    然而,在這個想法剛產生的瞬間,最上和人不由自主地泛起嘴角。


    一定,自己也是在這個世界上,尋求著某種東西吧。


    或許就像清水有沙說的那樣,他在尋找能夠治愈孤獨的某種東西,最上和人無法斷言他是否找到。


    即便找到了,能否將其抓緊在手心,也是無人能得知的事情。


    可此時此刻,這個瞬間。


    最上和人確切實際的,感受到他內心的什麽,有在被治愈。


    “能像這樣與和人桑睡在同一個房間,簡直就在像做夢一樣。


    呐,我今後會成為這兒的女主人麽?”


    “大概……會的吧。”


    “什麽嘛!說得那麽模棱兩可!”


    “因為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嘛,萬一某天我死掉了,或者去了很遠的地方,消失不見,也不能讓有沙一直在這等我吧。”


    說完後,最上和人陷入沉默。


    沒過多久,感受到頭發正在被撫摸的觸感。


    “有沙?”


    清水有沙溫柔地摸著最上和人的腦袋,窗簾泄露的些許月光,將她姣好的麵頰,襯地愈發動人。


    “和人桑,請不要說這種悲傷的話。”


    “…………”


    “你總是這樣,整天想著消極的事情,人生真的是非常短暫,不開開心心度過的話,豈不是太吃虧了。


    和人桑不會死的,即便要死,那也是在很遠很遠的將來。


    最好是在五六十年後,陽光明媚的春天,櫻花盛開的季節。


    我們坐在庭院的搖椅上,你牽著我的手,對我說「我出門了」,我笑著說「走慢點,等等我」。


    你為我撚下飄落在我頭頂的櫻花花瓣,沐浴著日光,溫柔的閉上眼睛。


    我親吻你的臉頰,肆意鑽進你懷裏。


    那個時候,你應該已經無法反抗我了吧,想怎麽撒嬌都可以了。”


    她的微笑,比滲透進屋的月光還耀眼幾分,使得最上和人的眼睛,無法從她的臉上移開。


    明明是她妄想中的場景,不知是否能夠成為現實的場景,他卻尤為動容。


    “有沙。”


    “嗯?怎麽了,和人桑。”


    “謝謝你。”


    “怎麽突然這麽說。”


    “沒……隻是,怎麽說呢,突然就脫口而出了。”


    她噗噗笑出了聲:“奇怪的和人桑。”


    最上和人無言,藏在被窩的手,輕輕按耐在胸口,撲通撲通地跳動著。


    他確切地,真實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清水有沙為他展現了最為真實的她,可他自己呢?


    他的不同,注定不能與他人相言,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靈魂,永無止盡地自我囚禁,從不敞開心扉。


    “和人桑。”


    “嗯?”


    “我想……去你那邊。”


    他沒有名字,沒有身份,沒有追求,沒有夢想。


    漫無目的的遊蕩在世界的邊緣,直到她將其拖拽進這五彩紛呈的世界內部。


    差不多,該結束了。


    這段漂泊的,注定孤獨的旅程。


    “好。”


    清水有沙爬下床,順勢鑽進最上和人的被窩,將他摟緊。


    感受到對方身體的柔軟觸感,好聞的沐浴露香氣,最上和人心髒的鼓動,默默地加速。


    這就是戀愛的感覺麽?


    自己的人生突然被此前毫不相關的人所入侵,被其占據,卻不可思議地,無法產生驅逐她的念頭。


    最上和人緩慢地抬起手,將這宛如一顆無時無刻都在散發熱量的能量體,將她嬌小的身軀摟緊,仿佛要讓她融進自己的身體那般。


    “和人桑的身體,好熱呢。”


    “嗯。”


    “我也是。”


    “嗯。”


    當謊言逐漸轉化為真實的過程中,會產生什麽樣的化學反應呢?


    最上和人還不得知,隻是他覺得,人一旦有了寄托,或許會產生不得了的變化。


    “有沙。”


    “怎麽了?”


    最上和人輕撫著清水有沙的後背,頓了許久,悵然道:“我這個人,沒有什麽大的誌向,寫小說也好,唱歌也好,都隻是順其自然的在做。


    或許有一天,我變得厭倦了,可能就會不寫了,不唱了。”


    “那個時候,就讓你天天在家給我做飯,我會努力工作,和人桑就負責我的飲食起居。”清水有沙搶答。


    最上和人苦笑,真是符合她性格的回答。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最上和人想了許久,清水有沙也不催促,隻是安靜地聽著最上和人的心跳,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努力想要記住這一刻。


    “如果……是為了有沙的話,我想要去寫,去唱,去做那些孤身一人時的我。


    不願去做,也找不到理由去做的事情。”


    最上和人依舊是那個最上和人,孤身一人的他,不需要賺大錢,不需要成為多麽優秀的作家或歌手。


    可是,有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在身邊,支撐著他的一切。


    那麽,想要在她麵前耍帥,應該……也能成為理由吧。


    “和人桑不去做那種事也沒關係,我並不是期盼你做那些你抵觸的事情,才待在你身邊的。


    僅僅隻是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所以我才非做不可。”


    清水有沙沒有說話,隻是愈發摟緊了身旁的他。


    “我至今為止都是一個人活著,除了……除了現在的父母之外,從未想過會去為誰而努力。


    有沙曾經說過吧,我今後會越來越優秀,而你終有一天,會什麽都不剩。


    我想要反駁你。”


    “反駁……我?”


    “我會努力去成為優秀的人,而那個時候的有沙,也絕對不是一無所有。”


    這算是情話麽?


    或許是算的。


    至少在清水有沙看來,那個總是封閉著心,孤獨待在角落的男人,總算是被她撬開了軀殼。


    “和人桑。”


    “嗯?”


    “我突然變得,想要吻你了。”


    她的聲音,溫柔如水。


    她的眼睛,滿是迷離。


    她的嘴唇,鮮豔欲滴。


    “嗯。”


    “不夠,再吻一次。”


    “不夠。”


    “不夠。”


    “再吻……”


    “和人桑,我好像……要變得奇怪了。”


    她微喘著氣說。


    “有沙一直都很奇怪,會喜歡我這種人的,一定是奇怪的女孩子。”


    “明明氣氛很好,和人桑為什麽要說這麽破壞氣氛的話。”


    因為親吻而變得血紅的柔軟麵頰,正訴說著她此刻的心情。


    忽然,清水有沙察覺到最上和人的身體變化,默默低下腦袋,貼著最上和人的胸膛,語氣羞赧:


    “原來,和人桑也是名正常的男生呢,稍微放下心來了。”


    “我覺得我一直很正常。”


    “我曾經還擔心和人桑喜歡男生。”


    最上和人哭笑不得。


    清水有沙泛起動人的媚笑,最上和人從未在她身上領略過如此激進的笑。


    “但是,和人桑的這個反應,說明是喜歡女孩子的吧。”


    最上和人偏過腦袋,無法反駁。


    她撐起身子,翻身到最上和人的耳邊,輕輕咬住他清秀的耳朵,口中噴薄惹人酥麻的氣息,聲音魅惑。


    “呐~和人桑。


    可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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