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涼風拂麵,潮濕的空氣湧入鼻腔,算不得多麽好聞。


    兩人走在曾經走過的河岸邊,這一次,寺島愛美沒有再用滑動琴弦的指尖,挑撥微微生鏽的岸邊欄杆。


    最上和人也不再是跟在她身後,而是走在她的右手側,一言不發。


    河對岸,閃爍著一排排的紅光,最上和人不清楚那是哪裏傳來的燈光,隻覺得像是懸掛在山洞頂端的蝙蝠的眼睛,一點都不討喜。


    不遠處,一對看上去像是情侶的男女,正坐在河岸旁的長椅上,肩靠著肩,手牽著手,抬頭仰望夜空。


    明明頭頂什麽都沒有,沒有月亮,沒有星星,他們卻露著幸福的笑臉。


    或許是看見了彼此之後,誤將彼此眼中閃爍的星光,當成了星星。


    總之,大抵是來秀恩愛的。


    驀地,身旁的少女停下腳步,小口喝著從自動販賣機內買的紅豆年糕湯,她是個奇怪的女孩子,在盛夏的夜晚,喝著甜膩的熱飲。


    還有,在夏天賣紅豆年糕湯的自動販賣機,也讓人覺得很奇怪就是了,至少最上和人在上輩子從未見過。


    “最上桑。”耳邊響起寺島愛美幽然的聲音。


    “什麽?”


    “我,好像被淺野小姐擺了一道呢。”


    “嗯,確實是那樣。”


    以去調音室幫忙的借口,讓她看到了Blessing Star熱情如火的演出,身為一名演奏者,在看到那樣的現場後,不可能什麽都感受不到。


    舞台正在呼喚她,音樂正在呼喚她,在她耳邊低語,引誘她伸出手,抓住那顆閃耀在天際的星星。


    “不愧是成熟女性,和她比起來,我還真是差得遠呢。”


    “寺島隻要保持寺島原本的樣子就好。”


    寺島愛美側著腦袋,看向最上和人:“這句話,我可以理解為最上桑是在向我表白麽?”


    “為什麽會變成那樣?”


    最上和人搞不懂島國女生的腦回路。


    “開玩笑的。”


    最上和人無言以對,憋了許久,才說道:“寺島你,真的變了呢。”


    “是的,我變了。”


    出乎意料的,寺島愛美極其坦率地承認。


    最上和人露出訝異的目光,寺島愛美則神情不變,嘴角微翹,粉唇輕啟:“全部都是最上桑的不好。”


    “………”


    “都是最上桑的錯,我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的聲音好不倔強。


    “全部扔給我麽?是不是有些不講道理了?”


    “女孩子就是這樣的,最上桑不會現在才知道吧。”


    “我還以為寺島會有所不同。”


    “令你失望了麽?”


    溫柔的夏風,悄悄湧入最上和人的心間,他笑了:“不,反而安心了。”


    “這樣啊。”


    “嗯。”


    將手中的紅豆年糕湯喝空,順勢一投,空罐子精準落入不遠處,自動販賣機旁邊的空罐箱內,發出“咣”地一聲回響,將那對長椅上的小情侶嚇了一跳。


    “我,決定加入Blessing Star。”


    最上和人聞言,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偏過頭去看她。


    少女安靜地望著湖麵,眼底沒有波瀾,像是在說微不足道的事情。


    “嗯。”最上和人微微點頭,陪著她一起看河麵。


    “Blessing Star的大家,看起來都好開心,純粹地是在享受音樂,享受音樂帶來的感動。”


    “傳達到了麽?”


    “嗯!傳達到了!”


    少女抬起手臂,捂住胸口:“非常的……清晰有力,直到現在,我都能感受到她們的音樂,在我的胸口鼓動。


    我也……想像空桑那樣,在舞台上閃閃發光,心動不已。”


    “已經決定了呢。”


    “是!”


    寺島愛美轉頭盯著最上和人的側臉,那張會令人臉紅心跳的帥氣臉龐,在初次見麵時,明明還不會令她如此悸動。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是我,是寺島愛美的意誌,發自內心做出的決定。”


    “那就去做吧。”


    “嗯。”


    “怎麽了?一副有話想說的表情。”


    “最上桑,哪怕我加入Blessing Star,也還是會一樣支持我麽?”


    “嗯,你也是,Blessing Star也是,我都會支持的。”


    令最上和人沒有想到的是,在他說出這樣的話後,寺島愛美並沒有展現出笑意:“那樣……我會有點困擾。”


    “誒?”最上和人微愣。


    寺島愛美微微握緊踹在衛衣兜內的手掌,仰起有些泛紅的臉頰,想去看他,卻又不太敢與他對視。


    “我希望……最上桑,隻是我一個人的粉絲。”


    “………”


    “對於其他的觀眾,我當然希望他們能夠喜歡我,喜歡Blessing Star。


    但是,唯獨最上桑……我希望隻是我一個人的粉絲。”


    “寺島,你……”


    最上和人心頭一跳,逐漸意識到少女話語中,所蘊含的其他什麽感情。


    他不敢確認,也不敢詢問。


    隻能愣在身旁,無言地看著她嬌小動人的臉。


    心跳的頻率逐漸加快,她終於忍不住是移開自己的臉,再度看向遠方,努力平複內心。


    然而,感受到最上和人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胸腔的鼓動愈演愈烈。


    她本是不擅長做這些事,說這些話的女孩子。


    隻身徘徊在這個城市,本以為自己誰都不會信任。


    可命運總是神奇的,捉摸不透的。


    不知在何時,何地,將什麽人帶來她身邊。


    寺島愛美是知道的,這份心情的真麵目,到底是什麽。


    這並不是值得害羞的事情,她是女孩子,隨處可見的,平凡的女孩子。


    會對誰產生依賴,會想要看著誰,會……喜歡上誰。


    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她隻是有些意外,意外自己竟然能夠如此果斷的,確認自己的心情。


    寺島愛美不喜歡說謊,喜歡的就是喜歡,討厭的就是討厭,不願意去迎合他人。


    她覺得那樣很累,也很蠢。


    所以她才不願躲躲藏藏。


    寺島愛美從不認為自己是漫畫書裏那樣,看見喜歡的男孩子之後,會小鹿亂撞,臉紅心跳地躲到一旁,惹所有人憐愛的女主角。


    即便什麽都不做,喜歡的男孩子也會主動過來與她親近。


    因為她是配角,所以才更要主動袒露自己的心聲,努力去成為誰的女主角。


    少女深吸一口氣,邁出腳步,“噔”地踩在離地二十公分的欄杆上,迎著晚風,露出愜意的笑。


    “我呢,從小的時候開始,就不太喜歡自己的名字。”


    她忽然轉移話題了。


    最上和人移開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靜靜地注視著遠處的秋葉原,心中思緒萬千。


    “愛美……聽上去太可愛了,一點都不適合我啦。”


    最上和人沒有回話,這個名字聽上去確實很可愛,但他並不覺得不適合身邊的少女。


    倘若隻看外貌的話,寺島愛美毫無疑問是可愛的那一類,尤其是笑起來的模樣,沒有什麽不會被那副笑容所俘獲。


    “可是,被親近的人喊自己的名字,果然會是一件令自己心安的事情,就好像自己的存在被認可了一樣。”


    “…………”


    少女眼角的餘光,掠過身旁的一臉淡然的年輕男子,他不為所動,與她心中預料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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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許聽懂了,也許沒有。


    可能在他眼裏,僅僅隻是把自己當做小孩子來看待,覺得這個小姑娘唱歌很好聽,吉他彈得也不錯,從未想過除此之外的事情。


    但是,想要讓他意識到自己。


    意識到……寺島愛美是一名女性。


    她指著頭頂遙遠的夜空,感受內心紊亂的鼓動,指尖與眼中的星辰重合。


    “今晚的星星,好美啊。”


    最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秋葉原的上空,仍舊是昏暗一片,並沒有看見少女所說的星星。


    刹那間,臉頰傳來柔軟的觸感,帶著似有似無的輕柔吐息,噴薄著滾燙的熱意。


    城市依舊喧囂,高樓閃爍著霓虹,少女的唇印在他的臉上。


    停頓了一會兒,寺島愛美移開了唇,重新跳回地麵,一度被抹平的身高差再度顯現。


    她微紅著臉,雙手負在身後,抬頭凝視著有些呆滯的最上和人,笑靨如花。


    “呐……最上桑,就算不是東京人,也是會撒謊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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