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銘臣特意去看她的表情,發現她淡然地一張張翻完了照片,什麽反應都沒有。


    他的臉上露出讚賞的表情,開始覺得宋嫋嫋與眾不同,可到現在,覺得也就那樣了。


    唐黛經曆了那麽多恐怖離奇的事情,她的心髒變得也強大了很多,再看這樣的場麵,已經沒有多少不適。


    他開口說道:“你也看到了,死者被發現時的狀態,解剖結果是腦後撞擊的致命傷,但是死者坐的姿勢,是不可能撞到牆的,所以她是死後被人擺成這樣的。”


    “有過搏鬥!”唐黛看完照片,說道。


    “你怎麽看出來的?”紀銘臣饒有興趣地問她。


    “表情,如果是意外撞擊而死亡,她的表情不該是如此猙獰的。”唐黛拿出第一張照片,說道:“你看她的表情,證明她死前的情緒很激烈,死亡的瞬間,如此扭曲的表情,說明她情緒失控,而失控導致死亡的,就是搏鬥中的意外。”


    “我真要為你的專業而喝彩了。”紀銘臣點頭說道:“沒錯,死者身上的確有淤痕,並且死者的指甲裏,也提取到了不屬於死者的皮膚組織。”


    唐黛問他:“你看到容鑫的時候,有沒有發現搏鬥痕跡?”


    “沒有。”紀銘臣肯定地說。


    他還有印象,容鑫的衣服很平整。


    那時候容鑫還沒開始玩,所以衣服自然是熨帖的。


    唐黛點頭,“所以容鑫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紀銘臣一怔,跟著說道:“不是,你也太護著他了吧!”


    唐黛挑眉說道:“他好歹在幫我做事,我當然能幫就幫了。從以往的接觸來看,容鑫這個人還不錯。”她轉言說道:“更何況,他的確沒動機。”


    “好吧!”紀銘臣點點頭。


    唐黛問道:“我很好奇,一般來說,做這樣不算光彩的兼職,一般都選擇離自己學校比較遠的酒吧,為什麽她選擇在學校旁邊呢?”


    紀銘臣說道:“因為她男朋友學校比較遠,有時候她的男朋友會來看她,她擔心自己選擇遠的地方趕不回來,所以她選擇學校旁邊。”


    “她有男朋友還做這個?”唐黛問。


    一般來講,男人都介意女友做這種工作,所以聽到這個,她很意外。


    “不錯!”紀銘臣說道。


    “那看起來她的男朋友不知道她做這份工作,如果男朋友知道了,那一定會發生爭執是不是?”唐黛問她。


    “我已經讓董奇偉去接觸她男友了,目前我們先通知他來認屍,一會兒來了我們過去看看。”紀銘臣說道。


    “好!”唐黛點頭,問他:“你能在這個案子裏找到和我的關聯嗎?”


    “目前沒有,這要看凶手是誰了。”紀銘臣說道。


    很快,董奇偉匆匆走過來說道:“紀局,任喻的男朋友來了。”


    紀銘臣站起身,對唐黛說:“走吧,看看去。”


    唐黛和他一起往外走,沒想到剛出門就碰到了宋嫋嫋。


    董奇偉倍覺尷尬。


    宋嫋嫋看到唐黛也很意外,她愣了一下,立在原地,雙手緊緊地抓住包。


    唐黛大方地打招呼,“宋小姐你好。”


    紀銘臣卻十分不給麵子,冷硬地問:“你來幹什麽?”


    宋嫋嫋的臉上,浮起一抹難堪。


    唐黛說道:“我和董隊先過去了。”


    說罷,她就往前走去,董奇偉當然也跟著她一起快步往前走,生怕落下了。


    宋嫋嫋等兩人走後,迫不及待地說:“我昨天是去找晏寒墨說清楚的,沒想到碰見那樣的事。不過我在回去的路上,已經和他說清楚了,他說以後就是朋友。”


    紀銘臣聽了,別開頭說:“這些和我有什麽關係?”


    宋嫋嫋氣急敗壞地說:“紀銘臣,我不相信你對我沒有感覺,可是從始至終,你做出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情了嗎?我又沒逼你結婚,你至於對我防範至此嗎?我隻希望和唐黛一樣,做你的朋友,行不行?”


    紀銘臣看向她,說道:“朋友?”


    她執拗地問:“你和唐黛可以是朋友,我們為什麽不行?”


    “你不要總和她比,我們經曆的事情很多,可你沒有。我和她,也不像你想的那樣。”紀銘臣淡淡地說。


    宋嫋嫋辯駁道:“我想的一點都不多,之前我承認我是想錯了,我現在就想和你當朋友,行嗎?”


    “好吧!朋友就朋友!”紀銘臣覺得這樣還輕鬆一些。


    “那你們要去哪兒?我也要去。”宋嫋嫋說道。


    “我們是去辦案。”紀銘臣說道。


    “我也可以啊!”宋嫋嫋說。


    “你?就昨天那樣?”紀銘臣不屑地反問。


    她被說的雙頰泛紅,可仍舊不服輸地說:“昨天那是沒心理準備。”


    紀銘臣又問,“唐黛有心理學背景,可以幫我,你呢?”


    她說道:“我有豐富的案例經驗啊!”


    “網上那些憑空杜撰的?”他輕飄飄地問她。


    他的話帶著強烈的奚落,裏外裏的看不起。


    “你就讓我去看看吧,沒想到我能幫上忙呢?”宋嫋嫋幹脆扔下了自尊,死乞白賴地求了起來。


    “好吧!那就讓你去看看,到時候別再嚇壞了。”紀銘臣說著,高傲地往前走。


    宋嫋嫋在後麵腹誹,誰讓她昨晚丟人了呢?


    紀銘臣在前麵一邊走一邊說:“昨天我看了酒吧的監控,你今天能來也不容易。”


    宋嫋嫋明白他看到自己連滾帶爬出來的樣子了,不由直想捂臉狂奔,可是為了不讓對方看扁,她裝聽不到。


    和他在一起,這臉皮要絕對夠厚!


    唐黛和董奇偉已經站在房間裏雙麵鏡後,看到宋嫋嫋進來,唐黛微微點下頭,算是打了招呼。


    董奇偉打電話讓任喻的男友進門。


    很快,一個清瘦的男孩走進門來,他慢慢地走到床前,雙手顫抖地抬起來,卻遲遲不敢揭布,他的手抖了厲害,簡直就是一點點把布揭開,在看到那張可怕的臉時,他竟向後一倒,跌坐在地。


    因為查案需要,所以並未給死者化妝,這張臉和照片相比,唯一的變化就是麵無血色了。


    男孩爬了幾次才爬起來,他顫抖地叫:“小喻、小喻……啊……”


    男孩看起來清秀而又斯文,戴著無框眼鏡,一看就是愛學習的好學生。他撲在任喻身上,嚎叫的嘶心裂肺,那過於纖瘦的身體抖得太厲害,看起來讓人覺得十分擔憂,仿佛骨架子都要抖散一般。


    他哭到聲音沙啞也不肯離去,最後還是讓人半架著離開的。


    宋嫋嫋的眼眶都紅了,她頗為動容地說:“看來他的確很愛那個姑娘。”


    紀銘臣看她一眼,沒有接話,轉過頭看向唐黛問:“你怎麽看?”


    唐黛說道:“宋小姐說的沒錯,這個男孩,的確很愛任喻。”


    宋嫋嫋聽了十分開心,這證明她的判斷沒錯。


    紀銘臣看她一眼,發現她嘴角都要咧到耳根處了,不由撇了撇唇角。


    他重新看向唐黛問:“還有呢?”


    唐黛看向他問:“你覺得他一開始坐到地上,是什麽心理?他的顫抖,又是什麽心理?”


    紀銘臣十分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說道:“不知道!”


    唐黛看著他,十分無語。


    宋嫋嫋說道:“我覺得他一開始希望這不是他女友,等他掀開後才發現是他女友,極為悲痛下,他癱坐在地,很正常啊!”


    她故作神秘地說:“我還注意到了他的微表情,沒有什麽破綻。”


    唐黛微微一笑,說道:“你剛才用詞不太準確。”


    “哦?哪裏不準確了?”宋嫋嫋看向她問。


    唐黛糾正道:“是‘跌坐’,而不是‘癱坐’。”


    “有什麽區別嗎?”宋嫋嫋不解地問道。


    唐黛說道:“當然是有區別的了,一個用力了,一個沒有用力。”


    宋嫋嫋仔細地思索。


    紀銘臣問唐黛,“他還是有嫌疑?”


    唐黛點頭說道:“悲痛是真的,不過他大概太專注掩飾自己的表情,忘了肢體語言。”


    紀銘臣想了想說道:“監控上沒有這個人,我昨天看過監控。”


    唐黛看向董奇偉問:“哪裏是監控盲區?”


    董奇偉說道:“員工通道。”他馬上補充道:“可是昨天晚上,我們的人就查了酒吧的員工,沒有發現異常的。”


    唐黛問道:“有沒有像任喻這樣做兼職的,沒有在正式編製之內的員工?”


    董奇偉恍然,他說道:“我再去讓人調查。”


    紀銘臣問她:“怎麽?你懷疑是員工?”


    “不排除這個可能啊!你想想,監控裏沒查到什麽,那什麽人對監控最熟悉呢?肯定是員工了。”唐黛說道。


    宋嫋嫋不相信地說:“凶手怎麽也不可能是剛才的男人啊,他那麽愛她,就算是她做小姐了,也不至於殺人吧!”


    紀銘臣說道:“從傷口來看,他應該不是蓄意殺人,是意外。”


    唐黛說道:“他發現了女朋友做這個,所以很生氣,爭執之中,失手將她推在某處,導致了她的死亡。”


    紀銘臣看向她說:“現場的魯米諾反應在牆壁上,血跡被擦掉了。”


    “身高呢?”唐黛問。


    “完全符合任喻身高的高度,相信當時爭執應該非常的大,所以凶手用力很大,將死者不甚推到牆壁上,頭撞擊在瓷磚牆麵上,導致死亡。”紀銘臣分析道。


    宋嫋嫋問道:“可是剛才的男生那麽瘦,他有那麽大的力氣嗎?”


    紀銘臣說道:“力氣和胖瘦無關。走吧,我們再去看看。”


    三個人走到另一個房間,從屏幕上看,男孩的情緒已經基本平穩下來,他坐在椅子上,駝著背,垂著頭,白色的襯衣穿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董奇偉坐在椅子上問:“說說你們之間吧!”


    男孩悲痛地說:“我叫安傑,我和任喻是高中同學,當時我們戀愛了,可是這並沒有讓我們耽誤學習,反而讓我們一起努力,共同考到了b市的大學,因為專業不同,我們沒在一所學校,離的比較遠,可這並不能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


    他目光有些呆滯地說:“我們的家境都不算很好,為了和她約會,我經常騎兩個小時的自行車見她一麵,然後再騎兩個小時回去,距離在我們這裏,不算什麽。”


    宋嫋嫋的眼中,露出同情的目光,顯然是被這個男孩子的真情給打動了。


    跟著,安傑捂住臉,搖頭說:“我不相信她會做那樣的工作,不相信,她是那麽純潔美好的女孩子,她不會喝酒,我們甚至到現在還處在拉手的階段。”


    唐黛意外了,她對那兩個女孩子的印象雖然不深,可還是掃了一眼,兩個人都不生澀,長的不難看,但在濃妝下,和清純一點都掛不上鉤。


    看樣子安傑並不完全了解他的女朋友。


    紀銘臣感慨地說:“有多少女孩子,被物質迷了雙眼,忘了初衷,這是個多好的男孩子啊!”


    宋嫋嫋搖頭說:“我不相信這樣的男孩子是凶手,如果那樣的話,就太可怕了。”


    紀銘臣看向唐黛問:“怎麽樣?能確定嗎?”


    唐黛搖頭說道:“需要再測試一下,看反應。”


    紀銘臣還沒說話,唐黛就說道:“任喻在那個酒吧做了多長時間?”


    “兩個月。”紀銘臣想都沒想便說道。


    “瞞的也夠辛苦的了,相信安傑經常去找她,並且在不通知她的情況下,直接到學校門口。”她說罷,又補充道:“我需要再看一下驗屍報告。”


    紀銘臣馬上示意讓人將報告給她,唐黛翻開來,快速的看了一眼,然後和董奇偉通了話,讓他按她說的做。


    董奇偉看向安傑說道:“你的女朋友任喻的確是做了陪酒小姐,不過這也不證明她就不是個好女人,你說你們隻拉過手,我倒相信是真的,因為從驗屍報告上來看,她仍舊很純潔,並沒有背叛你。”


    安傑突然抬起頭,震驚地看著他,然後發出一聲嘶吼:“不……”


    這下,什麽都不用解釋了,一切都清楚了。


    董奇偉的手下跑過來說道:“紀局,有突破,酒吧裏一名兼職洗杯的員工,和安傑是一個學校的,我們正在將他帶過來。”


    唐黛與紀銘臣對視一眼,說道:“安排這名學生與安傑碰個麵吧!”


    紀銘臣點點頭,他交待好之後,問唐黛:“你想給他一個自首的機會?”


    “是的,這樣的案子其實在案例中是最可惜的那種,他那麽優秀,將來應該有一個光明的前途,絕不應該是這樣。我相信他是過失殺人,如果這樣的話,法律也應該給他一個最公正的判決。”唐黛說道。


    “唉,這種案子真是太多了。人生中的意外也太多了。”紀銘臣感慨地說。


    唐黛卻說道:“這次不是意外,任喻已經瞞了兩個月,為什麽在今天被發現了呢?”


    宋嫋嫋一直勉強跟著兩人的思路,可是有很多還是聽不懂的,此刻聽了唐黛這句話,她忍不住問道:“不是意外,難道幕後還有人?”


    唐黛看紀銘臣一眼,沒再說話,有關她自己的事,實在不方便和宋嫋嫋探討,畢竟這位姑娘還和晏寒墨有來往呢。


    換句話說,宋嫋嫋也有可能是對方棋子中的一枚,晏寒墨也有可能是。


    紀銘臣轉言說道:“沒有意外的話,這個案子很快就要結了。”


    宋嫋嫋明白兩人共有的話題不願讓自己知道,這讓她心裏十分失落,但是她不會就此退縮的,她要努力趕上唐黛,從而超過她。


    很快,安傑的同學就被帶了過來,董奇偉帶著安傑往外走,兩人看到對方,都十分的震驚。


    安傑的同學抖得要命,但他還是什麽話都沒說。


    安傑閉了閉眼,然後轉過頭看向董奇偉說:“我要自首!”


    他說的很平靜,就好像認命了一般。


    宋嫋嫋瞪大了眼睛,這案子就破了?為什麽和她看的書裏麵,一點都不一樣?


    紀銘臣轉過頭看向唐黛,向她伸出大拇指。


    唐黛唇角微揚起來,顯露出她自己所特有的自信,這一刻,她身上的閃耀出的光芒,無法掩飾,甚至讓人無法直視。


    這就是唐黛,那個絕對不用顏值,一定要用能力來征服所有事情的唐黛。這也正是她魅力所在之處,她的博學與她的能力還有她的聰慧與敏銳,讓人如何都移不開視線,這其中也包括宋嫋嫋。


    宋嫋嫋深刻地體會到了自己與唐黛的差距,似乎不是想超越就能超越的。


    安傑重新回來坐了下來,而他的同學則被帶到另一個房間。


    安傑一坐下,情緒就失控了,他搖頭說道:“我不是故意要殺她的,不是故意的。”


    “說說經過吧!”董奇偉說道。


    安傑已經滿臉眼淚鼻涕,一個人的心理防線被攻破之後,就會變得潰不成軍。


    他哭著說:“我和任喻從高中一起來b市上大學,我從沒想過她會去那種地方幹那樣的工作,所以有個電話告訴我,她在酒吧裏當小姐,我的腦子轟就炸了,當時我正騎車子去找她,我這麽辛苦是為了誰?”


    唐黛和紀銘臣對視了一眼,讀懂了對方眼中的意思——那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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