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聽掰著指頭算日子,每天都積極的撕日曆,期盼著時間能過得快一點。可他又覺得自己應該多留在家陪陪他媽,心情一度非常矛盾。


    又因為他們陳家人丁單薄,沒多少親戚需要走的,所以這個年過得格外的長,也格外的單調。


    陳聽的爸爸趙平並非本地人,隨著父親行船至此,遇上了陳聽的媽媽陳素,這便留在了這裏。老家這邊疼女兒,斷沒有把女兒嫁到船上的,但外公開明大度,並不介意兒子入贅,並拿出大半家當打了一艘大船當“嫁妝”,這便是陳素現在住的那艘。


    陳聽聽老一輩的阿公阿婆說過,這些船上的人家起先都沒有自己的地,住在船上四處漂泊。其中又分兩種船,一種叫網船,一種叫捉葷船,網船捕魚、捉葷船打獵,陳聽的爸爸屬於後者。


    不過結婚後,趙平就安分的跟著老丈人養起了蟹,那艘船就停靠在岸邊再也沒動過位置。


    如今家中隻剩下了陳聽和陳素兩個人,可謂寥落至極。陳聽小時候還覺得孤單,長大後愈覺坦然,生老病死是常態,所以跟同性在一起,好像也不算一件天大的事兒。


    話雖如此,陳聽還是很有深謀遠慮地開始給他媽媽打預防針。他天天閑著沒事兒幹的時候就在他媽麵前瞎晃悠,很隱晦的給自己的出櫃之路做鋪墊。


    其實陳聽還是有一點點把握的,他媽最關心的就是他過得開不開心,而且老家這邊也不是沒有同性戀出過櫃。那還是一個老板呢,照樣大大方方地去追工廠裏的小夥子,雖然最後把人給嚇跑了。


    陳聽旁敲側擊地打聽他媽對此的看法,陳素一邊繡花一邊柔聲回答他:“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嘛。”


    “是啊是啊。”陳聽跟著點頭。


    陳素抬頭看他,溫和的目光不帶一點猜疑,可長久的打量讓陳聽不由心慌。他媽一直都是一個特別溫柔的人,標準的瓜子臉,烏黑的秀,就連眼角的細紋都像淺淺的水波,笑起來的模樣柔情似水,符合大家對水鄉女子的所有想象。


    可有時溫柔也是一種堅韌。


    “你啊,怎麽大過年的還是穿著去年的舊棉襖。”陳素終於開了口,讓陳聽暗自鬆了口氣,道:“我這件衣服還挺好的啊。”


    陳素卻搖頭,站起身把手裏剛剛縫好線的衣服抖開來:“你穿這個試試,男孩子還是要打扮打扮的,我們聽聽長得多俏呐。”


    陳聽拗不過她,隻好換了衣服。那是件焦糖色的呢子大衣,冬春新款,陳素從別人那兒拿過來手工縫線,賺點外快。


    陳素一不搓麻將二不跳廣場舞,但她一直站在潮流前線。


    “噯,剛剛好。”陳素讓兒子轉個身給她看,滿意地點點頭:“這麽穿就更俏了,回頭我跟她說說看,這件衣服就不交過去了,花錢買下來給你穿。”


    穿慣了衛衣和大棉襖的陳聽卻有點不習慣:“媽,還是不要了吧……”


    可陳素打扮兒子的心很強烈,最終還是給陳聽買下了這件衣服,還特地給他買了件白毛衣配著。


    陳聽隻得拿著,想到他媽表露出來的對於同性戀愛的態度,心裏還有點開心。至少,他要出櫃的話應該沒有想象中那麽艱難。


    二月底,陳聽終於踏上歸城。


    他想了很久,還是穿上了他媽給他買的新衣服,這讓他看起來更帥氣。他獨自坐高鐵上路,抵達n市時是下午三點。


    春假前後的高鐵站,擁堵得氣流都走不通暢。


    陳聽下車前就給裴以堯了信息,然後拖著個大箱子匯入人群。終於到了出站口,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長腿帥哥,迫不及待地跟他揮手。


    再次相見時,陳聽才覺自己有多想念他,情緒似乎有了宣泄口,催促著他快步往前走。


    看著向自己跑來的陳聽,裴以堯也不禁大步往前,就這麽正正好的抓住了陳聽的手臂,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


    “你來啦。”


    “嗯。”


    裴以堯接過他的箱子,克製著沒有在大庭廣眾下牽他的手。


    陳聽便跟在他身邊一起往外走,餘光打量著他,現他似乎跟一個月前一樣,又似乎有些不同。


    “你是不是瘦了?”他忍不住問。每天視頻的時候他沒覺出變化,今天當麵一看,倒是現了。


    裴以堯:“沒有,隻是長高了些。”


    陳聽:“!!!”


    你又長高,而我胖了一斤!


    陳聽心裏的怨念瞬間攀至頂峰,如果不是他夠堅強,是要被氣哭的。這世間,簡直天理何在。


    這種怨念一直持續到陳聽坐上裴以堯的吉普車,他環視著這輛明顯嶄新的車子,詫異道:“這車又是哪兒來的?”


    裴以堯:“我媽給我買的。”


    陳聽:“……”


    裴以堯:“喜歡嗎?”


    陳聽不答話,裴以堯也吃不準他到底喜不喜歡。


    其實他媽隻是想給他買一輛代步車的,因為他在國外已經考了駕照,有了車子,來回學校和家裏就方便多了。但他第一時間就相中了這輛悍馬,因為陳聽似乎很喜歡這種酷酷的東西,譬如許一鳴那輛重機。


    他掏了自己的家底,再加上父母撥款,在開學前總算把車提了回來。


    於是他就開著新車來接男朋友了。


    “哇……”陳聽摸了摸車內的部件,除了這個字,他想不到別的詞來表達內心的感受。裴以堯真的是酷哥本人了,又豪又酷。


    裴以堯姑且把他的表現當成喜歡,於是掰過他的身子,直接討了個吻。


    陳聽猝不及防,對方強勢的氣息讓他控製不住的後仰,趕忙抬手抓住椅背,這才沒徹底躺下。可裴以堯毫無收斂,凶猛得仿佛要把他吃下去。


    長達十分鍾的親吻,讓陳聽漲紅了臉,捂著自己的嘴怒瞪裴以堯。嘴裏有一股淡淡的鐵鏽味,也不知到底是誰的嘴唇破了。


    可裴以堯依舊淡定,狹窄空間裏升高的溫度和火熱的接吻都不能讓他的表情產生一絲異樣,就連用指腹抹去嘴唇血珠的動作都嫌冷酷。


    也有一種特別的性感。


    陳聽看著看著,倒把自己看得又想入非非,幹脆扭過頭不看了。


    這時候他才現,兩人還在停車場呢,旁邊正好有人走過,把他給臊得好久都沒理裴以堯。


    裴以堯見好就收,啟動車子緩緩駛出高鐵站,開往大學城。


    還沒到正式開學的時候,學校裏空蕩蕩的,都沒幾個回校的學生。陳聽回宿舍放好行李,才想起來問:“你這兩天住哪兒?學校還是家裏?”


    裴以堯:“宿舍。”


    陳聽點點頭,正想問裴以堯缺不缺什麽生活用品,他們可以一起去買,便聽裴以堯又道:“跟我一起住。”


    陳聽:“啊?”


    裴以堯:“或者我住你這裏。”


    “這怎麽行呢?”陳聽下意識地搖頭:“萬一被看見了怎麽辦?”


    “這兩天不會有人。”裴以堯說得篤定,目光牢牢看著陳聽,仿佛他不答應,就要扛起帶走。


    陳聽有點猶豫,雖說學校裏沒幾個人,但他倆原本就有緋聞,如果直接住到一塊兒,那跟半出櫃也沒什麽區別了。


    這時,宿管大爺從走廊路過,看到兩人站在屋裏,不由停下來道:“陳聽你還在整理啊,對了,你身邊這位同學就是平時總送你回來的那個?”


    陳聽:“……是的。”


    宿管大爺笑嗬嗬:“現在人都還沒回來,我們這整棟樓裏就你一個人,不如這兩天你先跟他住一個宿舍唄,也好有個照應。”


    聞言,陳聽簡直要給大爺跪了,大爺您知道您剛才說了什麽嗎?


    大爺不知道,但裴以堯知道,而且幹脆利落地替陳聽應了下來。


    待大爺離開,裴以堯拉住陳聽的手:“跟我走吧。”


    “好啦,我去就是了。”陳聽決定遵從大爺的指示,絕對不是因為自己想跟裴以堯一起住,才搬過去的。


    他就是因為大爺這麽說了而已,真的。


    收拾了幾件衣服,陳聽就跟著裴以堯去了他的宿舍。說起來這還是陳聽第一次過來,以往都是裴以堯直接送他回宿舍,走的另外一條路,是以這片宿舍樓他竟然從沒踏足過。


    陳聽不免有些驚奇,四處打量著,這一看就看到了某棟樓四樓的陽台,好奇道:“那是吊蘭嗎?”


    裴以堯抬眸:“是。”


    那可真是一盆好長好長的吊蘭,一直從四樓垂到了二樓,長勢迅猛。而十分鍾後,當陳聽站在四樓的陽台上親手摸到它時,腦子有一瞬間的宕機:“你說,這是你養的?”


    裴以堯點頭不語。


    陳聽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他了,堂堂酷哥竟然養盆吊蘭?從上往下看,這瀑布般的長勢,也是夠酷的。


    吊蘭的盆掛在陽台的晾衣杆上,陳聽站在盆下,就像站在一頂綠色的藤蔓傘中,斑駁的光透過綠葉的縫隙落在他身上,感覺甚是奇妙。


    “下午天氣好的時候,要是在這兒擺張藤椅看看書,倒還挺愜意的。”陳聽說著,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綠葉。


    比起爛漫的花,陳聽更喜歡這樣的綠植,充滿生機和活力。


    裴以堯把陳聽的東西放進自己衣櫥裏,回身看到仰著頭望著吊蘭的陳聽,不禁斂了聲息,就這麽靜靜的看著。


    這樣的陳聽,幹淨又天真。


    良久,陳聽現他倚在門邊看自己,連忙跑過去:“別看啦,我們出去看看市開沒開,我沒帶牙刷,毛巾也該換了……”


    兩人說著話,不疾不徐地走出宿舍樓,漫步在校園的林蔭大道上。靜謐的校園少了一絲人氣,曆史的沉澱感卻趁機從百年古樹上滲出,營造一片被時光凝固的靜好。


    裴以堯繼續聽陳聽說著假期裏的事,轉頭看著他帶笑的臉,不禁又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陳聽已經放棄抵抗,揉就揉吧,反正也不會再長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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