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崔學士就是居安齋那位佚名畫師, 也就是傳說中的崔美人!


    這個消息不待過夜就傳遍了京師, 郭鏞、湯寧、王之昌幾位遷安考來的進士聞聽,都長舒了口氣。


    不容易啊!


    他們苦苦守著這個秘密這麽多年, 憋得實在夠難受了。多少次聽見人背後議論崔美人如何妖嬈美豔、溫婉嫻淑、楚楚可憐……都想叫他們去翰林院看看真人再說話, 可就是為了崔賢弟的麵子不能說, 隻能自己默默地起身離開。


    如今這消息已然傳開,他們終於可以說出真相了。


    崔美人的由來本就是一場誤會, 崔燮他從沒假扮過美人, 也沒拿美人的名頭給自己的書坊揚名!這外號的由來,其實是他先畫了美人箋, 郭鏞嫌美人箋名字不雅, 給改作了崔箋, 誰知後來怎麽就傳出了個崔美人!


    各署年少風流的才士們聽了這話,都心痛不已地議論:“怎麽就這麽簡單,就是為了個美人箋傳出的外號?起碼也該是崔學士少年時體弱多病,當成女兒養大的, 叫人無意見著了, 再傳出個崔美人的名號吧!要不他怎麽想起叫安千戶男扮女妝退敵?”


    他現在也仍生得眉目如畫、儀容都雅, 少年時是個能被人認作女子的美男子也不奇怪麽。


    體弱多病是有的。


    幾位遷安才子被逼問得煩了,隨口告訴他們:“和衷剛到遷安時確實剛生過大病,是有些蒼白荏弱的樣子。後來沒過多久,他就與山海衛剛報功上來的那位王項禎王千戶結交,跟著王家老鎮撫使手下的軍士習武——”


    他抬起胳膊比量了一下,目光在眾人臉上掃視了一圈:“起手練的就是七八尺長的白蠟杆子槍。”


    尋常讀書人會些騎射、練練劍法就算文武雙全的了, 可這點兒本事在崔燮麵前根本不夠看的。這麽個滿腹經綸、文武雙全的奇男子,怎麽可能扮過女妝,還想出錦衣衛男扮女妝的故事?


    必定是跟在縣裏時一樣,托人買了落魄書生的稿子來畫罷了。


    遷安縣幾位知道真相的同鄉盡力宣揚,聽故事的人摸摸自己連三尺寶劍都舞著費力的胳膊,也不敢再想什麽自幼扮女裝、比女兒還俊俏的崔美人了。


    崔燮如正今在風口浪尖兒上,辟謠的說法又是“震驚!國民初戀崔美人竟是武林高手崔學士”這種能上uc頭條的大新聞,傳得竟比當初他和崔美人生了女兒的謠言還快。


    不知多少曾對著美人圖想象畫師風姿的風流少年心碎了一地,不知多少被假崔美人騙過財騙過心的富戶公子痛哭悔恨,更有不知多少為了沾崔美人名氣改姓崔的妓女連夜改回本姓……


    有人愁,就有人喜。


    早先得王項禎王大公子送了原版手繪真人等身四美圖的後軍都督陳瑛聽到這消息,頓時喜上眉梢,忙問兒子:“先帝年間有人送我真正崔美人的畫擱在哪兒了?想不到那居然是崔學士的畫兒,咱們家也落了個學士的墨寶,趕緊叫人尋出來,重新裝俵,掛到堂上來!”


    送他畫兒的是誰來著?


    對了,就是叫安順伯爺帶在身邊,前些日子剛剛立了功的那個小王千戶!他跟崔學士是少年的交情,身邊說不定還有學士早年的畫作呢!


    陳都督立刻叫人研墨鋪紙,給王項禎寫信,問他手裏還有沒有崔學士的畫兒。


    不光是陳都督,自打崔美人身份曝光的消息傳到山海衛,王大公子的老上司安順伯、鎮守太監、薊遼兩鎮指揮使、指揮同知、都督僉事……也不管是崔燮手跡,還是居安齋印的,都恨不能把他手裏的三國、錦衣衛圖瓜分了。


    王大公子割肉一般舍出去了不少,但最心愛的趙雲套裝和許褚套裝還是瞞了下來。


    沒搶著的人心存不甘,又把目光投向了《錦衣衛》係列的靈魂男主,兼崔學士的鄰居謝瑛。


    王千戶這個老鄉手裏都有崔學士的畫,總不能謝同知反而沒有吧?居安齋出了多少部錦衣衛的雜劇和連環畫,每一部裏都有他,崔學士好意思不多送他幾張手稿?


    然而謝瑛就是沒有。他一派正氣地說:“當真沒有。那錦衣衛裏麵畫的有我,我怎麽好意思找他討?豈不叫人笑話我顧影自憐?他之前也不曾說自己擅畫,我以為都是匠人印出來的,到店裏買也一樣,因此都是自己去買的。”


    錦衣衛裏的畫像跟崔燮給他專門畫的小照可大不相同,他隻要崔燮特地給的,從不找他要那連環畫兒的稿子。


    兩位國舅羨慕地看著他的風度,也支起架子來說:“我們是少年錦衣衛的主角,那本書都是畫我們的,難道我們還能嫌畫得不夠,再向老師要畫麽。”


    可惜他們身為國舅,沒什麽人敢來逼著他們求畫,這般清孤出塵的姿態擺不出幾回,實在令人遺憾。


    好在他們都是灑脫通透的人,別人不敢來求他們,他們就主動出去送溫暖,拿出自己的手稿告訴眾人:“我們兄弟此來邊關,正是受了家師嚴命托付,要訪得各位守邊將士的英雄事跡,回頭集結成書。我們把諸位的容貌寫得細致些,老師便能畫得逼真,如此,雖得不到家師的真跡,諸位也能得人‘天下誰人不識君’了。”


    安順伯眼前一亮,追問道:“二位國舅可能求一求崔大人,叫他給我一兩幅畫著我模樣的手稿?便是畫得粗糙些也不要緊!當初陳瑛到處炫耀他那四美人圖時我就羨慕了他許久,後來居安齋賣了三國五美圖,我才不那麽惦記。誰想到、誰想到這老兒的運氣竟這麽好……”


    張大國舅歎道:“家師如今兼著禦前、東宮兩處講官,公務繁忙,不能畫王將軍手上那樣細致的畫了,可新書裏必定有諸位的英雄事跡不是?老伯爺還是再與我們細講講你們發現小王子前鋒,設計將他們引入弗朗機炮射程的故事吧。”


    薛伯爺對這一戰也頗為自豪,又從頭細說起來。


    講罷了,見兩國舅兩人仍埋著頭運筆,似乎寫不完似的,便著意問了一句:“莫不是我講得太快,兩位國舅記不及?有哪處缺的,我再講一遍吧?”


    兩位國舅笑著擺了擺手:“不必,我們記得快,隻是寫完了要潤潤色。”


    薛伯爺湊上去看了一眼,見紙上寫的不盡是他說的東西,又給加了許多“薛老伯爺頷下短須散開”、“雙眼叫風吹得眯起,眼角鼻梁皺紋層層堆疊”、“額頭微禿,鬢發花白”之類的描寫。


    他不禁摸了摸額頭,眼珠轉向下方,思忖了不幾息,便問兩位國舅:“這個……能不能改改,把老夫的容貌寫得……更有氣勢些個?就要那眼睛細長有神、頭發銀白、麵色紅潤、發髻高堆的?”


    那不就成了廟裏供的太上老君,還是他們安順伯麽?


    安順伯堅定地、緩緩地說:“不大像也不要緊,反正書裏寫著是我姓薛的,世人知道是我就罷了。長相差一點點也沒什麽,別人畫像時也都不忒像麽。”


    遠的不說,謝同知和兩位國舅在連環畫裏的模樣也比現在年少俊俏,他也不求年少,隻要模樣好看些,又有什麽大不了了?


    張鶴齡提筆就給他改。兩兄弟雖然沒學了老師畫畫的本事,描寫景物、人物卻是從小練的,大刪大改一通,給他改成了鶴發童顏的世外高人。


    薛伯爺開了這個頭之後,別人也開了竅,紛紛上門來請他們把自己寫得漂亮些。反正這“記實文學”裏寫的是真名,既知道是他們了,相貌略有些出入倒不打緊。


    兩位國舅筆下的邊關仿佛駐守了十來位馬趙、趙雲、周瑜、薑維、諸葛亮,寫到韃靼小王子一邊時,又突變成了域外妖魔。兩位國舅可不能自砸招牌,連連搖頭:“將來這些是要集結成書傳到後世的,總不能寫成大明邊軍大戰飛天夜叉吧?那後人不信小王子長成這樣,連這本書也否了怎麽辦?”


    但小王子畢竟是個汗王,戰場上見的多是衝鋒的將士,誰也沒看清小王子長什麽樣。兩位國舅沒辦法,隻得先記下普通蒙古人圓臉細眼,頭發編成辮子的特點,別的回去交給老師處置。


    他們叫人圍在關裏寫書,謝瑛不必貼身保護著,便帶著崔燮送的地圖和望遠鏡,出關對比著地形地勢,就如同《塞上風雲》裏寫的一般,繪製起了關外地圖。


    他從現代圖上學會了比例尺,走過的地方全按著同一比例縮小了畫在紙上。遇有矮坡、野水窪的地方,也比量高下,大體估算出高度,畫出等高圖來。


    他領著幾名京裏帶來的校尉在關外晃蕩,動靜又小,又拿著望遠鏡,還曾遠遠地發現了幾回遊散的虜賊。看著人數少的,便自己上去伏擊回來,人數多的,回去報個信,也叫守關的將士們分潤些軍功。


    國舅們也跟著打過幾回虜寇,安順伯不敢叫他們動危險的,便撿好繩槍給了他們兄弟倆兩隻,叫他們試著動手。


    他們倆掄刀掄槍的砍人不成,眼神兒倒還是極好的,也開槍打死過搶劫運馬的番商的虜賊,然後理直氣壯地把自己兄弟倆也當成英雄,單寫了幾篇遊記。


    這些遊記連同謝瑛他們畫的地圖都寄回了京,人卻不回去。


    兩位國舅還要往西北,一路采訪抗擊小王子的名將,最終是要訪到跟他們素有交情、投筆從戎的傳奇將領王守仁的。


    崔燮看著他們寄來的一摞摞手稿,和謝瑛整理出的地圖,既替他們驕傲,也嫌他們一去不返,不知道先回京歇兩天再走。哪怕他們倆不想回來,也體諒一下謝瑛不成麽?人家家裏還有寡嫂弱侄,還有被迫分居了好久的夫婿等著他呢!


    崔燮暗暗抱怨,卻也不能阻止他們,隻得把一腔幽怨投入到工作上,安排新近投入京師的文征明和徐禎卿幫忙修稿。


    讀書人要勞逸結合,離著弘治十八年會試還有兩年多呢,讀書模考之餘,也得看點兒閑書放鬆身心啊。


    他按著薊鎮將官們自己描述的容貌,不甚走心地畫了人設,精力多半兒投注到了謝瑛那些地圖上。


    這些地圖已極接近現代的地圖,隻是標示方向時仍按習慣上南下北,計量的長度也不完全準確。


    謝瑛在關外沒有尺,隻能靠馬速估量,量山高時則要靠影子長度對比估算。


    但這已是大明難得的精準地圖了。崔燮將那些圖按順序排好,描在一麵牆的大紙上,按著地麵分布樹、草、荒土、濕地、河流的不同塗上顏色,在有山的地方畫上等高線,右下角標注比例尺,獻給天子。


    做皇上的多半兒愛看輿圖,畢竟天子要坐鎮京師,不可輕動——不是明英宗和正德那樣的,都隻能懷想先祖功業,然後坐在宮裏地圖開疆。


    弘治天子慣經風雨,知道皇帝任性會給天下帶來何等災殃,故而登基從來都是規矩勤政,不敢放鬆。他聽著關外之事也有向往,看著國舅們舉槍殺人也覺痛快,自己卻絕不會想親征,隻對比著地圖,見得關外大片土地已收歸本朝,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麽一幅簡簡單單,幅員也不廣的地圖,在他看來,竟比舊日宮中藏的神仙賀壽圖更好看。


    謝同知不愧是在錦衣衛裏文韜武略的謝鎮撫,崔學士的畫技也一日精進似一日了。他細細研究著圖中的線條,叫人量出畫上線條的長度,腦中按著比例想象其在現實中能有多大——


    有幾個皇宮大?那野水窪有外頭的西涯大麽?這片草原有京師那麽大麽?


    他對著圖看了一下午,到晚上還叫人捧著燈照著圖看。太子朱厚照摸進殿裏,他便抱著兒子一起看,給他講關外的故事。


    太子的心氣兒高,看著看著便說:“將來我也要跟國舅們一樣出關去打韃靼小王子——他是小王子,我卻是太子,我必定能打贏了他,把他的人頭和這地圖外頭更大的土地給父皇帶回來!”


    天子摸了摸兒子的小臉,含笑搖頭:“你是東宮國本,怎能輕易出京?好在如今朝中一心,將士用命,等你長大後,關外叫韃靼占去的地方就都能回到大明,叫你同父皇一樣做個太平天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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