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學士與崔美人的女兒?


    前些年的騙子還隻是冒充崔美人行騙,現在竟膽子愈大,敢牽扯朝廷命官了!這樣的騙子就該重抓重罰,不許贖刑,叫他們以後不敢再行騙!


    眾人議論紛紛,倒有幾個年少的禦史、給事中悄聲問他:“那崔美人究竟是什麽人,這些年也不曾見她現身過,也沒再見過她的親筆畫兒。仿佛是大風刮出來這麽個人,一轉眼又給刮得雲裏霧裏,找不著了。”


    楊升也感歎:“咱們翰林院裏原來也有遷安來的前輩,可惜到外省巡按,傳信不大方便了。縱是方便,你好意思千裏迢迢寫信問一個兩不相關的美人嗎?哪怕問了,人家也不一定肯答。”


    他家裏兄弟傳信來時,也隻說戚知府一眼就斷定那女子是騙子,叫人順藤摸瓜抓來了同夥,卻不知道他是怎麽認出來的。


    “那騙子供述說是看過《戚誌遠公文集》,才自稱是崔學士與崔美人之女,若有人看這書,倒可以拿來印證一下。”


    當即便有一名給事中說:“這個我看過,京郊的狀元藏書館就有,但裏麵沒講到崔美人的來曆吧”


    狀元館裏有幾個專門的遊記架,一般讀書人看得少,但隻要到那架子前找一圈,一打眼就能看見戚致遠公文集,因為那本書的書封與平常的線裝不同,是套了個整張畫兒的彩印皮的。


    就是裏麵的人物都是些官宦鄉紳,不似那些印俊男美女的那麽招人。


    他回憶了一下,含著些疑惑問道:“戚公文集裏也隻寫了崔學士少年時曾把先母陪嫁的書坊租給過別人,後來人走了,他就把書坊捐給縣裏建了藏書館,並未提過那人的身份。怎麽這麽多人言之鑿鑿地說那是個崔美人兒?這名字是哪兒傳出來的?”


    不會因為崔學士姓崔,租過他家書坊的人就給改姓崔了吧?


    一位灤州籍的禦史笑道:“不然,是崔美人這名字先傳出來的,那時崔大人還是個白身哩。我們永平人都知道,最早印彩圖書的是致榮書坊——就是崔太夫人陪嫁的書坊,他家印的畫箋當時就叫崔美人箋。後來書坊叫崔大人捐了改做藏書館,居安齋用了他家的工匠,就改打出自家的名號了。”


    不過自打居安齋印出了精裝版《六才子點評三國》,連著又出《錦衣衛》《科舉筆記》這樣名滿天下的好書,早前致榮書坊出的《聯芳錄》、簡裝《三國》都叫比得沒人看了。他們北直隸人都不大提崔美人,南人怎麽倒似比他知道的還多似的?


    南京國子監出身的禦史顧潛道:“還不是那些仿印彩版書的小書局,為了賣書,都說自己是崔美人正宗傳人。後來居安齋在南京開分店,舉報了許多假托崔美人之名的騙子,還在店門外掛著大招牌,叫人不要上當……自他們開店之後,江南清靜了好些。”


    隻是自打唐寅寫了那篇點評崔美人畫派的文章後,崔美人名聲重叫人提起,就又有新騙子冒出來了。


    “雖說後來他又給那畫派改叫了個‘寫照派’,可寫照派畢竟不如崔美人好聽,亦沒個來處,不好流傳。便是文衡山、沈白石與人論畫時,也常常失口說崔美人雲雲。”


    眾人都說:“寫照派這名字起得的確古怪,還不如叫居安派,畢竟就是居安齋畫這種逼真如鏡中照影的畫兒畫得最好。”


    泰西人的油畫也有些寫照派的風彩,不過那油畫隻合遠看,近看便粗糙,不如寫照派的畫線條細膩,適合捧在手中把玩。


    而且那些泰西人畫中的女子衣著暴露,也不是能擱在牆上見人的。不似寫照派,還有些草木花卉、清供玩器的雅畫,縱是畫英雄仕女們,也都衣著楚楚,氣度嫻雅,擺在室內不低主人的身份。


    想起泰西,楊升就想起了馬上要揚帆出海的間諜團,擔憂地說:“月底船隊就要從天津出...海,咱們院裏史右憲、陳禦史、張給事中也要跟去。這一去萬裏汪洋,我等同事一場,也該送些東西。”


    他在萬安寺求了幾卷開過光的心經,都是真正清竹堂印的,花了他兩個多月的俸祿才請回來的,想來定能保佑海船平安而回。


    不光他有這心,還有人請了佛像、觀音像、三清像、天後娘娘像……都是清竹堂印的正品,寶相莊嚴,在佛寺裏受過香火,格外靈妙的。


    眾人數著數著,不禁又論起了清竹堂與居安齋風格異同。


    給事中華昹卻矯然不群,冷笑道:“崔學士上表奏了個召賢,朝廷裏就忙著召賢,也不管召來的是什麽國的什麽人;崔學士又說了個要出海,也不知要去什麽地方,就把咱們右憲都支出去了……


    “出海若真是好事,那兩位國舅怎麽早就上表要跟船出海,臨上船之前忙忙地又轉道去了邊關?”


    楊升欲拿蕭柯的信答他,想想又放下了,淡淡道:“出海是朝廷諸公廷議的,不是你想的那般,誰提一句就能成事的。何況召賢、求良種二事成果斐然,有目共睹,豈是誰隨口一說便能詆毀的?”


    他是弘治六年進士,比華昹早一科入朝,資曆壓得住人,態度自然也壓得住人:“國舅既不曾妨害出海,也不曾貪奪軍功,思濟也不必盯著他們不放。”


    不貪功,又為何要去剛剛戰勝小王子的山海衛,而不去戰事較少的遼東?


    張皇後獨寵後宮,兩位國舅出入不禁,難道不曾被彈劾過?不過是後來居安齋出了兩本連環畫,把他們捧成了清廉正直、會斷案的人物,外頭議論的聲音才漸消。


    那連環畫兒還不是他們的老師崔學士找人寫的、印的?


    居安齋店主是崔家養子放良,那店根本就還是崔家的;祝枝山、唐寅兩人也都是在他家裏讀書中試的,雖無師徒之名,也有教導之情,可不就按著他的心意寫書麽?


    這簡直就是結黨!


    他看中的人養在家裏,說是讀書,實則他有個做閣老的老師,怎麽不能讓人中舉?弘治十二年唐寅在他家裏應考,那年也正是李次輔做的考官,他們師徒之間說不定早傳遞過題目了!


    華昹滿腹義憤,散值後推了同僚的酒會,打馬離開都察院,去了一趟居安齋。


    書齋內外仍擠著那麽多人,街對麵開著清茶鋪子,有不少賣吃食的來往。他閑著時也會過來買本書,邊喝茶邊看,消磨到晚飯時再回家,但今日看見這書齋和茶鋪,他卻覺不出平常那種舒適感,隻有一肚子鬱氣。


    他買了些茶水點心,看著門外貼著的新錦衣衛宣傳海報,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驅逐韃賊的是邊軍,這居安齋的書裏卻畫的是錦衣衛,豈不是故意蒙蔽世人,竊取真正殺敵將領的功勞?


    他平素隻買《農經》,不大看《錦衣衛》係列,如今為了用它,也不得不咬咬牙買幾本有失他禦史身份的閑書了!


    華昹摸出幾塊碎銀,叫幫閑的替他排隊買書回來,自己坐在鋪子裏看了起來。


    新版《錦衣衛》雖換了作者,文風倒和前兩套一致,故事裏的角色也一脈相承:十四千戶英雄善戰,謝鎮撫足智多謀,隻不過因為要潛入賊虜老巢,精通外語的崔翰林沒能再出場。


    這個崔翰林,明晃晃的就是當今翰林院那位崔學士麽!如此公然討好錦衣衛,連張遮羞的麵紗都不披,也不知天子與諸位閣老都看他什麽好,連年地提拔,這才回朝幾年就升至侍講學士兼右春坊右諭德了!


    華昹撇了撇嘴,接著看了下去。


    第一本就是父子雙狀元的王禦史帶兵追殺虜寇,鮮血飛濺,人頭滾滾,比起前作的戰鬥場麵更淩厲真實,也和他看過的那篇邸報重合了起來。


    比邸報中的寥寥數語,畫中的場麵更讓人如臨其境,...真切感受到這場大勝的快意。而在這場戰鬥後,就是謝鎮撫帶著十四所千戶出關探查國寶的故事。


    塞外的風沙、幹旱、荒灘、綠洲……與大明和海上完全不同的風景,已是先聲奪人,叫他移不開視線。謝鎮撫和十四千戶憑著樹木年輪、天上星鬥在沙漠中尋路,卻意外發現賊虜埋在沙漠中的火炭堆、獸骨等物,確定了賊虜逃竄的方向。


    他們終於追上了正在逐水草而遷居的北蠻王庭,卻被小王子手下平章發現,率大軍於茫茫大漠中追殺十五人。


    他剛看到馴象所姚千戶與安千戶逃到進關販馬羊的西番隊伍裏,安千戶從他們的大車裏翻到一套胡姬的舞衣,要與姚千戶假扮夫妻,那本連環畫居然就到頭了!


    下麵沒有了!


    新刊要等小半個月才出!


    豈有此理!憑什麽是與姚千戶扮夫妻,李千戶溫文儒雅、王千戶風流多情,都跟安千戶扮的美人兒更相襯吧!


    小二見他一副要掀桌的樣子,連忙勸他:“大人消消氣,不就是連環畫看完了麽,還有別的啊!居安齋還有新出的《每日農經》,翰林院費修撰寫的辣椒立體栽培法,隻要在家搭個花架子,再小的院子也能種辣椒。書後還附了食譜,小店按著做了些麻辣花生、花生川炒雞,大人可要嚐嚐?”


    嚐什麽嚐!氣都氣飽了!


    不對,他不是來看連環畫的,他是來看崔燮結黨營私、用連環畫顛倒時事、為錦衣衛竊取英雄名望的奸行的!


    華給事中憤憤然抱著書回家,閉關寫了數日彈章。


    他要彈劾崔燮以朝廷命官之尊親自經營書店,並為和錦衣衛指揮同知謝瑛的私誼顛倒邊關戰事,叫人在錦衣衛連環畫中將平虜之功加在謝瑛身上!


    他要彈劾崔燮結黨營私,崔家常有朝廷官員出入,與朝中多名要員常有禮品來往!


    他還要劾崔燮立身不夠端正,以至外間屢有他與某崔氏女有私,至有私生女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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