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燮記得弘治登基後朝中用的基本上都是清廉忠直的大臣,雖然不知劉首輔這位著名的“紙糊三閣老”怎麽混到如今的,但無論怎麽想,他當首輔的日子都不會很長了。所以那個手工動畫機還得趕著做,起碼老首輔離休時,得讓人家能帶回家。


    他正好也要搬新家,已找了那個打西洋景箱子的木匠給他打侍講府的家具。既然要給劉首輔做放映機,那邊的新家具倒可以先不打了,把這邊舊的拆過去用,叫木匠再打這麽個箱子。


    崔燮坐在鑲著水晶片的箱體前,將眼睛貼在水晶片上,拉動箱側長繩,看著裏麵的畫片轉動,漸漸加速,拉成一串模糊的色塊,又在某個節奏下凝成可以看清的畫麵。畫上的人物變幻著簡單的動作,轉一圈也隻能做完一兩個招式,要想讓動畫持續時間更長,就得將轉輪加大,上麵的圖片縮小。


    可這兩項都有極限。


    圖片太小,劉首輔那雙老花眼就有可能看不清;而轉輪太大,轉起來就不夠流暢,轉得太慢了,圖片就是一卡一卡的,不夠連貫……他拿出紙筆把自己的要求、想到的矛盾處記下,疊成信箋往書桌上隨手一拍,叫廚子明天去給新宅的匠人們送飯時,替他拿給木匠。


    若擱在從前他還是個白身時,這技術肯定是要廢寢忘食地自己鑽研,現在卻隨便記兩筆就交給專家了。


    唉,身份高了,人也了驕奢淫逸,不是從前那個事事親力親為的純樸勞動人民了……


    崔燮咂摸了咂摸做脫離人民群眾的官員的滋味,起身掀開西洋景的箱子,取出裏麵那幾張圖片,和剩下的分解圖放在一起。等木匠那邊訂出框子大小,還得叫居安齋的畫匠們縮畫成等比例的小圖。


    得叫他們做得精致些,畢竟是送首輔致仕的禮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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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燮與劉閣老還能操心健身操的時間,也就隻這麽一兩個晚上了。因為天子給張國丈的伯爵加了封號,優寵過度,有違祖製,幾位閣老雖不進諫,卻得想法給他這份優寵找個理由——


    還有什麽理由比立太子更合適呢?


    按太·祖規製,要立皇後,先封後父;要立太子,也得先封太子的外公。百官們本想等元子再長幾個月,確定不至夭折再請立太子,可皇上無故封賞了國丈,他們也隻好加緊上表請立太子,好把這事抹平。反正皇長子是中宮嫡出,身份尊貴,今年又已經滿周歲,也宜當早立儲位,以定國本了。


    天子與皇後伉儷情深,也深愛這個嫡長子,早想立他為儲。


    內閣四位學士先在午朝上與皇上通了氣,便退回去擬表:外朝由身份最高的太師英國公張懋領群臣上表,內朝則由周太皇太後上表,共請天子早立儲君。


    然而天子還不能立刻答應,得跟當初請他登基似的,辭讓辭讓。請冊太子表與天子的回複詔書都是翰林院擬的,崔燮雖然才是個六品侍講,卻深受天子與閣老器重,擬詔書的重任自然得落在他身上一部分。


    好在這回不用三請兩辭,隻要兩請一辭就可準奏。翰林院隻從正月底寫到了二月,改易了七八遍文稿,就定下了立儲事宜。隻是定下之後也不能放鬆,禮部在天子下詔準立儲後便立刻進上了冊立太子儀注,翰林院也要加班加點地擬詔、誥、冊文、賀表、箋文……


    冊立太子大禮定在三月初八。


    天子親至奉天殿祭告,英國公張懋帶著四位閣老持節、奉冊寶到文華殿冊封。還不會說話的皇太子下詔命保國公、周駙馬、新寧伯祭告天地先祖,然後從文華殿接下冊寶,到奉天殿謁見天子,圓圓滿滿地完成了大禮。


    然而之後還有數不清的箋表詔誥等著翰林院擬。崔燮跟著李老師擬賀表,寫大赦天下詔書,答複各地王府賀箋…...…從幾位閣老商議立太子開始,翰林院就全體進入加班節奏,一連兩個月沒有放鬆的日子,錦衣衛連環畫險些又為慶賀太子正位而停更一期。


    幸好錦衣衛雜劇已排出來了,崔啟拿捏著他習慣的分鏡,對照著雜劇裏的情節和背景替他趕了一期出來,不然讀者們非要掀了居安齋不可。


    直到七八天後,崔燮才從長久的忙碌中醒過神來,意識到一件大事——今年是秋試之年,王守仁得考舉人!他連忙仔細寫了自己的考試經驗,連同居安齋最新出的《翰林院名師王狀元講禮記》《曆年北京貢院闈墨》《名師考前衝刺一百題》打包裹好,叫計掌櫃派人加急送去南京。


    今年要考鄉試,不考歲、科兩試,明年可就能考秀才了。他那兩個弟弟跟著進士念書多年,如今雖在鄉間,卻有應試名師林先生給他們講考前衝刺,還能隨時看到居安齋最新教輔,也該下場曆練一回。


    ——和哥年紀小,還能拖一年,衡哥都已經二十三了,再沒個功名,說不上親,真要拖成大齡剩男了!


    崔燮給弟弟們寫信,自然就不像給未來的聖人那麽客氣,而是擺起兄長的架子督促他們讀書應試。特別是跟崔衡下了嚴令,要他下半年就開始模擬考,今年務必給他考個童生回來。


    若他連個童生都考不上,這輩子就別想再回京,索性娶個鄉鄰故舊的女兒,就在遷安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反過來若是能考個秀才回來,他哥如今有了禦賜的宅子,就把老宅給重修一遍,給他們小哥兒倆成親。


    在信裏管教完了兩個弟弟,他又寫了封給祖母請安的家信,這兩封信不合讓居安齋帶,他便打算叫崔金枝安排人捎回去。


    可不等他的信送出,遷安那邊的信倒先遞來了。卻是崔良棟親自送信回來,一進門便頂著滿身大汗向他請安,喜憂交集地問:“前些日子官府發告示,說是皇長子冊作了太子,又要大赦天下,大爺看要不要安排人把老爺他們追回來?”


    忘了!


    大赦天下的詔旨還是他擬的初稿,他竟忘了崔榷也在赦的條例裏,往後不用去邊關送米了!


    每年納米、運炭、運磚、做工的罪人都是開年就被押送過去的,崔榷該是正月二十多叫差役押走的,到三月初八詔紙發下來時,可能到了陝西地界,卻未必進到榆林。如果他們在路上沒得到大赦的消息,這時候應該已經把米送到營倉了;而如果得到消息,從延安府附近就往回走,現在可以已經出了陝西都司了……


    他問崔梁棟:“今年陪老爺運米的有幾人,帶了多少銀子、幾車米糧去?”


    崔梁棟苦笑道:“上回就被山賊搶了,這回哪裏還敢帶米!老爺把爺過年送回家的銀子帶了二百兩,趕了三輛大車,帶著十幾個精壯家人、短工,生怕再遇上搶劫的。”


    崔老爺雖不做官了,卻還是這個隻顧著自己好,不管別人怎麽過的性子。幸虧過年時他送去的銀子多,莊子上還有燒藜灰、做純堿的收入,不然真能給他挖窮了。


    他心裏暗暗唾棄,麵色不動,隻點了點頭:“父親帶走的人手不少,邊關又有外祖接應,不至再出事。如今不正是春耕的時候?你要再抽人手去接應,恐怕要耽擱莊子上的農活,也沒人服侍祖母、照顧兩位小爺了。此事我知道了,你且回去管著家裏事,我請謝鎮撫再撥兩個家人迎父親回來。”


    崔良棟唯唯地應了,又問他朝廷大赦之後崔榷能不能搬回京。


    崔榷身上的孝其實在運糧去九邊前就已經服滿了,這回再回來,就不用在墓前結廬守孝。如今天子又大赦天下,他既然已經算是免罪了,還用不用留在原籍為民,或是還有機會再回去當官?


    崔燮抿著嘴角,神色幽深,長歎一聲:“大赦隻是赦咱們納米之刑。依詔書上言,文官凡有涉及貪、淫、酷、暴及行止...有虧者,依舊該發原籍為民。咱們老爺……”


    他頓了頓,看著崔良棟,直將他一臉期待看成了無望才說:“咱們老爺在雲南公私兩犯都罪了,無論如何也難起複。不過衡哥、和哥年紀大了,得讀書考試,他們兄弟都是寄籍在京裏的,往後得回京考秀才,我還給他們在京裏相了人家,成親之後他們還得跟陸大人讀書,搏個舉人呢。”


    除了崔榷之外,這個家別人都能回京,都還能有前程。隻要讓下人知道這點,知道他們該依靠誰不該依靠誰,哪怕崔榷和他隔著幾百裏路,是遷安崔府的主人,他也不怕這個禍頭子還能再鬧出事來。


    崔梁棟的小心思轉得極快,垂頭應道:“小的知道了,小的們一定服侍好兩位公子讀書,叫咱們崔家再多出兩位進士老爺!”


    崔燮臉上這才微露出一絲笑容:“我這裏也有兩封家書,你替我拿回去。我兄弟們要讀書,不能時時服侍在父親、祖母麵前。老宅那邊還有幾位姨娘,單住在那大宅裏不安全,住我這邊更不合適,你把她們接走,叫她們服侍老夫人去。”


    原先老爺在孝裏,不方便帶著妾過去,如今都出了孝,倒不用怕他孝期間折騰出孩子,再給自己丟一回人了。


    崔良棟連聲答應著,自去雇車,帶著幾個本想要去接老爺的家丁,轉天白日裏就到老宅去接姨娘們回鄉。崔燮倒也沒忘了崔老爺的事,半夜把通往花園的月亮門一開,大搖大擺地進了正並在一起修整的花園。


    花園正中有一座正在建的小樓,繞著小樓建有一帶水渠,剛剛挖開,還沒放水,四周堆著低矮的假山石。夜間月光粼粼,照在玲瓏的怪石上,光滑的石麵反射著白光,顯得院子裏亮颯颯的,石頂上坐著一個黑衣人,正拿著酒自斟自飲。


    崔燮快步走上去,笑問道:“謝兄怎麽知道我要過來?”


    謝瑛把斟滿的酒杯遞到他麵前,抓著他用力一拉,把他拉到身邊坐著,笑道:“你來的又不晚,我每天過來院裏坐一坐也不累。等往後這小樓蓋起來,我還待占了你這鄰居的地界,搬到這樓裏住呢。”


    崔燮一杯酒下肚,便把崔榷勾來的煩氣暫扔到腦後,笑著說:“這園子本來就是你家地方大,我家地方小,小樓建在園心,哪裏占得著我的地方?等這樓蓋起來,該是我占你的便宜,睡在謝家的地界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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