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唯一一位現代教育出來的“專家”崔侍講勸說下,弘治天子決定過上“管住嘴,邁開腿”的健□□活。那桌以羊肉為主、豬肉為輔的禦膳當場被撤下去,賜給外頭的講官們加菜,他自己和崔侍講一道改用了清湯寡水的素席。


    素菜的味道當然不如肉好,但是養生麽。天子近年來身體欠佳,連湯藥、丸藥都吃了不少,相比起來,若隻是吃些素菜、雜糧就能治病,卻是比吃藥強多了。


    飲食調理之外,就是改善生活習慣。


    崔燮便從這一頓飯開始,請天子吃罷飯後略歇一陣,再小睡兩刻,恰好可開午朝;午朝之後在殿裏走動散乏一刻,回殿又能批一陣折子;晚膳後因當今不像先皇那樣習慣看雜劇、百戲,可以把這工夫拿來再運動運動,讀一會兒書……


    這份日程與天子習慣的日程安排大體上差不多,隻是多添了幾次休息時間,在早朝之後集中安排了一節體育課,讓天子練習慢跑和養生操。


    其實練什麽不重要,隻要能保持足夠的運動量,別讓天子這麽宅下去就好了。


    弘治天子才聽到“四刻鍾”這個時間,心裏就是一顫,眉間便不覺帶上了幾分愁容:“跑這麽久,豈不成了前朝的‘貴由赤’了?朕是天子之尊,何必效那行伍人的事,就沒有輕鬆些的健體法子麽?”


    崔燮讀書少,不知“貴由赤”是什麽,連忙低首求教。天子卻不嫌棄他無知,反而十分樂於替他解釋:“貴由赤是蒙語,是前元禁衛軍中的一種賽事,自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起,每年選軍中善跑之人,大都則由河西務跑皇宮,上都則由泥河兒至上都宮中,勝者俱有厚賞。國朝以來卻不曾辦過這樣的比試。”


    元朝時居然就辦上馬拉鬆大賽了……真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長跑。既然前元就有人跑了,大明朝往後也可以辦辦馬拉鬆、不,貴由赤,全民健身嘛。


    他腦中略轉過這念頭,拱手謝道:“原來前朝還有這等賽事,若非陛下相告,臣竟不能知。既然蒙元既有此練兵之法,足見長跑有健身之用,陛下若能試效之,久而必見其功。”


    當然,跑步得循序漸進,就皇上現在這個動都懶得動的狀態,能散散步、打打拳,開始鍛煉起來就好。


    太醫院裏養著那麽多醫官,肯定有擅長五禽戲、八段錦之類養生功法的。召個太醫教皇上練功,朝臣們不用擔心皇上寵信妖道奸佞,太醫還能在皇上練功時監控他的身體,簡直再合適沒有了。


    天子也覺得練拳比長跑強,欣然同意,隻是覺著每日早朝之後健體的時間略長,每天打拳打這麽久,豈不也太累了?


    崔燮看著這樣不想運動的皇帝,就像看到穿越前每天窩在宿舍打遊戲的死宅舍友,心裏說不出的親切,含笑勸道:“陛下若不愛臣所說的兩樣活動,也可以練馬術、射箭、馬球、捶丸、蹴鞠、木射……”


    天子擺了擺手,苦笑著勸止他:“罷了,前兩天劉首輔還上書勸朕,因朕身體不好,不宜似先皇那般常遊樂,該修身養性,保重龍體呢。”


    那些遊戲他都不怎麽喜愛,且又動靜太大,若真每日這般玩樂,叫外臣知道了怕是又要上本勸諫。還不如就在宮院裏隨意散步,跟著太醫們學養生拳術,至多了踢踢毽子、練練投壺,偶爾騎幾圈馬,不要因他一人的喜好鬧得群臣不安就好。


    崔老師勸動天子放棄了修仙尋道,走向科學健身養生,便功成身退,回翰林院琢磨著寫一篇詳盡的、帶健身日程表的大明版《養生論》。


    糊弄皇上的東西和要拿出來給天下人挑刺的東西自然不一樣。為了寫好養生論,崔燮硬是推了許多場詩會、文會,在中秘庫裏看遍醫書,還看了些講吐納煉形的道經,搜集了大把玄之又玄的詞匯,重新包裝了一遍他的偽科學理論。


    ...


    到了運動部分,他就更加投入,在硬盤的現代·體育·競技體育文件夾裏連看了好幾個晚上,才挑出一點點可用的長跑、拳擊、瑜珈、健美操、拉拉隊舞蹈碎片。


    跑步的部分單列出來,剩下的……揉巴揉巴就當是西域傳來的健身操吧。


    崔燮花了好長時間才融匯貫通了那些小黃片中的運動片段,將其揉和成一套健身操。而後又將整體操分解成基礎動作,一張張畫成圖片。


    分解圖畫得極為細致,要是放在他那拉大片的箱子裏猛拉猛轉,轉得特別快時,偶爾就能看成連續轉動的動畫片。圖片唯一的缺憾就是臉畫得平平,沒套上目前大熱的錦衣衛人物,也沒畫成三國名將,不容易吸引粉絲掏錢。


    畢竟是從小黃片裏剪出來的雜和運動,崔燮有點不好意思糟蹋曆史名人,就隨便畫了張普通龍套臉上去。


    畫完之後,他考慮了一下從瑜伽轉拳擊的難度,在雜和操繡像圖後麵備注了一句“須有武術根底之人方可練習”,而後署上自己當官後新取的號,題作《崔嶽孤養生論》。


    嶽孤山,就在遷南縣東北三裏,因是孤峰獨峙,故名嶽孤山,崔燮考上進士後總得有個號用,便指山為號,叫嶽孤先生。隻是這個“孤”字不大吉利,從李東陽先生到他的同年都勸他改個號,後來實在勸不動他,就隻好自己不叫這個晦氣的號,還是稱他的字“和衷”。


    崔燮其實也想取個好聽的號,可圍著遷安的就那麽幾座山,能取的號總是有限的。遷安縣以前也出過幾位進士,取號時大都是圍著縣裏這幾座山來取的,什麽“黃台”、“次君”、“龍泉”、“佛峪”都有人叫過了,他又不好號“團子”、“四角”、“牛心”、“野雞坨”……這嶽孤峰不僅是名字最好聽的,還自帶武俠氣質的呢,還有什麽可挑?


    崔嶽孤、嶽孤先生,一看就是出武術秘笈的高人!


    他最初忽悠天子健身時,隻講了短短一頓飯的工夫,這套《崔嶽孤養生論》寫出來,卻是足足手掌外緣那麽厚一遝,配上精致的彩箋紙和餖版印刷,也夠當本書賣了。


    印!出書!


    他印了這麽多本書,這還是頭一本他親手撰寫的,不是集四書中文字,也不是當編輯求來稿子刊印,可以從頭到尾隻印他一個人名字的……


    管他有人看沒人看,印出來送人,留個紀念也是好的!


    他把修《實錄》得的三十兩賞銀都投進去作成本,印了幾摞彩圖書,遍分給恩師和翰林院同僚、相熟的同年,還有最相信他的張家父子等人。剩下的則印成普通的黑白版,擱在居安齋裏慢慢賣,就跟當初的《四書對句》一樣,也不管賣得動賣不動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本養生論在外頭竟頗受歡迎,連黑白版都賣得挺快。翰林院諸學士們更是都開始合理安排工作時間,坐久了非要起來站站走走,不似從前那樣坐下就一忙到底了。


    這自然不是因為他們要找借口偷懶,而是有李學士現身說法,背地裏與挑他養生論毛病的人論戰。


    不管別人從陰陽五行、吐納導引上挑出什麽毛病,李先生都巋然不動,舉出長子兆先和自己的例子擋回去:“小兒當初查出重病,正是用了和衷的導引吐納之法,身體逐日康健。先父駕鶴仙遊時,我初從詔獄回家,身體亦有些羸弱,我們一家居喪時哀慟並至,唯因用他之法,才不至於毀敗形體。”


    活生生的例子擺在這兒,比什麽縹緲的方術道法不都可信?


    李老師在背後力挺學生不說,還有位堅定支持者張國丈,收到書後二話不說就遞進宮給皇上和娘娘參考去了。


    弘治帝從召崔燮問對後,便叫幾位大伴盯著禦膳房給他安排素食,平日讀書理政間隙也常起來走動一陣。如今拿到印得更詳盡的論著,自是要對照其上所...寫的飲食、運動、起居方式試用。


    別的倒都好堅持,就是體育課時間太長。天子怎麽也活動不了那麽長時間,太醫們也不敢叫皇帝累著,教皇上練幾節八段錦,看著他小跑兩步,再做做按摩導引,也就算運動過了。


    雖然這運動略顯敷衍,但因天子的飲食結構、生活節律健康了,運動也比從前增多,仍是漸覺身體輕盈有力。轉年元旦時一連幾場祭禮大禮下來,他竟沒有從前那種疲累不支的感覺,晚上回來還能與皇後共寢。


    這可不比吃仙丹靈驗麽!


    天子身體好了,也自不大迷信了。再想起太子初生時,曾發下經牌叫群臣作讚,還要大肆封贈神仙之舉,不免有些愧疚,悄悄與皇後說:“朕當時竟被神仙之說所惑,險些做出任用僧道之舉。虧得皇後為朕舉薦忠臣,調好了朕的身體,朕竟不知該如何謝你。”


    張皇後笑道:“皇爺還要與妾身說這個謝字麽?何況崔侍講亦非妾身所薦,而是經妾父力薦,陛下不也是因此知道他有過人處,才召他進宮講解養生之道的?”


    能進賢臣,這確實是國丈的好處。


    天子點了點頭,憐愛地說:“皇後為朕誕下元子,朕尚不曾封賞國丈,這回又得他薦崔卿為朕調養,自該更有封賞。”


    本該也賞賜崔燮,可他去年才升侍講,再加官就實在遷升太快。倒是他父親被罷職後便奉著他的祖母,與他兩個弟弟回了鄉間;他在京裏的宅子沒個夫人主持,卻有許多庶母同住,還有兩位國舅出入,有許多不方便,正該賜他一所宅第。


    這也是他早先就答應了兩位國舅的,叫崔燮與北鎮撫司謝瑛住得近些,方便那位謝鎮撫出入崔家教導國舅。


    這事本該發給禮部辦,可給特特地給臣子賜住另一個臣子家隔壁的院子,其中還夾了他為小舅子學武的私心,若叫大臣知道了,麵上須不好看。


    弘治帝便欲不叫朝臣插手,掏私庫買一座宅子給他。高太監深體天心,主動請命道:“奴婢聽說,那位謝鎮撫也因家中迎奉了寡嫂來住,怕叔嫂不便,早搬到了城南一帶。若叫禮部官人誤選了他家舊宅處的房子,叫崔侍講挨著個寡婦居所住,豈不反害了皇爺一番好意?奴婢願替皇爺辦妥此事,叫崔侍講早日住進皇爺賜的新居。”


    正月十五的長假結束後,天子便下詔封張國丈為世襲壽寧伯,授榮祿大夫、柱國,並順帶賜了崔燮一座宅子。


    就在謝瑛新宅右手,與崔家在京裏那座大小差不多,正院之外也割劃出幾座小院,足可留兩位國舅常住。西側卻更多出一座淺窄的花園,與謝瑛宅中的園子隻隔了一堵短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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