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崔燮把劇本外包給了翰林院的詞臣名士, 自己又安安分分地回去上學了。


    前些日子因李老師下了詔獄, 他成日價忙著救人,丘祭酒也體諒他為人弟子的心情, 給他連放了幾天假。如今李老師與兩位禦史都出了詔獄, 他也得努力把之前落下的功課補回來了。


    他回到國子監, 簡直就像“詔獄三君子”親臨,受盡了同學的追捧。


    這些監生都是年輕學子, 胸懷忠義, 都看不慣內裏婦寺弄權。因知道他這些日子在為營救三位叫太監誣陷的清流名士奔走,都恨不能也跟著他去奔走救人, 或是索性集體叩宮門訴冤。


    雖然有祭酒、司業按著沒讓他們去, 但眾人也都時時關心此事。


    “詔獄三君子”出獄時, 不知多少人結伴出去喝酒慶祝。那三位大人不會來國子監,崔燮這個“三君子”之首的弟子回來,自然被他們拉著問了許多詔獄詳情,還有不少人要請崔燮吃酒席。


    不過崔燮現在學業為重, 能拒的都拒了, 隻在課間坐在廊下給大夥兒講了三君子在詔獄中的情形——


    譬如謝鎮撫待三位大人十分禮遇, 除了入獄之初的例刑,都不肯用刑。甚至有幾次強抗太監之命,拚著去職的風險,與宮裏派來的使者依理辯論,終於保護住了三位君子。


    再譬如詔獄的牢房在謝鎮撫管理下收拾得特別清潔舒適,三君子受傷後立刻就有烈酒殺毒、傷藥敷紮, 傷口好得極快。謝鎮撫還私下通融,許他們家裏人送吃喝、衣被、書籍進去,也能隨意寫詩作詞,沒人翻看、收繳他們的筆墨。


    又譬如詔獄中的理刑千百戶、鎖頭、獄卒在謝鎮撫管束下也都知禮儀,明進退,侍奉三位君子時禮儀甚嚴,從不敢狎昵言笑……


    眾人聽他講著謝鎮撫義抗內侍,保護三君子的故事,都聽得心旌搖蕩,比在外頭茶館裏聽人講話本還激動,為謝鎮撫而喜而憂,竟忘了梁、韋二人的下場,擔心地問道:“謝大人這樣硬拒太監,不會被宮裏當權的中貴人記恨吧!”


    崔燮是站在鬥爭第一線的男人……身後的男人,自然把握全局,含笑安慰他們:“無事。謝鎮撫是孤忠之臣,行事全在天子眼裏,豈是那些亂政的宦豎能陷害的?如今權宦已除,他自然無事,往後朝中正直大臣們也都不會再受害了!”


    隻要撐過明年,萬妃和憲宗一死,太子就登基了,太子可是個史書上寫明的好皇帝!


    監生們雖然不知道要換皇帝,卻也都覺得錦衣衛清正如斯,擅權的宦官也都鏟除了,朝中往後自然會越來越清平。


    眾人這才安心,帶著一肚子令人滿足愉快的消息離開。唯有張齋長雖然也和其他人一樣關照他,還拉著幾位同窗記了這些日子講學的詳細筆記,但並不像別人那麽單純地為三君子脫劫歡喜,眉間總有些隱憂。


    崔燮跟他關係不一般,便揀了清靜的時候問他:“張兄似有憂色,莫非侄女參選的事有變?”


    張齋長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說:“並無什麽大礙,小女前幾日就到大興縣搭的彩棚初選,當時就通過前兩場,叫人帶進宮了。這兩天進宮的人越來越多,車轎如龍,我現在隻擔心她不習慣宮裏的日子,又怕她是個監生之女,在宮裏教人看低……”


    崔燮想安慰安慰他,一時卻無話可說。


    若張齋長姓別的什麽,他都可以打包票說必定選不上,安慰他過些日子就能迎回女兒。可偏偏張齋長姓張,孝宗皇後也姓張——雖然此張不一定是彼張,也不一定就不是!


    他輕輕歎了口氣,勉強安慰道:“張兄家素有家法,令嬡聰慧賢淑,熟習禮儀,便到了宮裏也能顧得周全,沒人能挑得出不是。她在宮裏終究隻要住一個月,若能中就要做上青宮元妃,不中也能父女團圓,在外頭另選佳婿……”


    張齋長曾經有意叫他當這個佳婿,當初事情沒成,現在說這個也有些尷尬,便打斷了他,主動問道:“和衷曾為東宮講學,必然親眼見過當今太子,不知太子是何等樣人?”


    太子是個好人,還替李老師他們三位向皇上求過情,不幸被禁足東宮。幸好梁、韋二太監倒台後,皇上消了氣,又把他放出來了,不會耽誤選妃。崔燮微一思索,便說:“太子人品端方,聰敏好學,容貌氣度更是俊雅溫文,令人傾心。我說一句冒犯的話,將來也必定是世間第一位的好夫婿。”


    上下五千年唯一一個沒置後宮的皇帝,但凡嫁個皇上,還有比這更好的嗎?


    張齋長如今有什麽好消息就願意信什麽,雙手合什,念了聲彌陀,感謝地看著崔燮:“我其實也知道女兒不能選中,就是總有那麽點兒擔心,怕她萬一……來日小女成親,和衷一定要來我家當個貴客!”


    崔燮笑道:“到時我必定要去恭喜齋長得一佳婿。”


    張齋長心情略略散開,崔燮也把前陣子落下的講學補上,繼續做著老師留的題目。他順便還給崔老爺寫了封信,告訴他自己為了救老師散盡家財,取淨了綢緞鋪櫃台上的銀子,還欠了客戶二三百兩。崔參議如有成親的打算,希望能再拖個一年半載,等這邊把銀子周轉回來再寄過去。


    他今年雖然送不出什麽像樣的年禮,但能送一個朝廷清平,三君子無恙的好消息,想來父親也該和他一樣高興。


    崔參議接著這份家信時,先叫那上千兩潑水一樣花出去的銀子晃花了眼,恨不能衝回京裏教訓一頓敗家子。可偏偏他還不能罵,因為他兒子是為了救朝中清流君子而散盡家財,李東陽三人入獄又出獄的事盡坻報上,整個布政使司裏,都在讚揚三君子。


    他隻能忍著心疼裝出一副與有榮焉之態,出去和同僚“不經意”地說:“近日得小兒家書,知他為救三君子奔走,幾乎散盡家財,我這做父親的也老懷堪慰啊!”


    但同僚叫他拿出信來,讓大家看看李學士的近況,也好共同慶賀一番時,他卻沒法拿出來——那封信裏崔燮根本沒寫自己是如何努力營救老師的,從頭到尾提的都是銀子、銀子、銀子,還勸他暫緩成親,等家裏有了銀子再寄來供他花用!


    這樣的信怎能給別人看!人家看了,得以為他是什麽樣的人?


    可拿不出來,同僚們意味深長的目光也實在難捱,崔參議隻能寫信催促崔燮再寄一封信來,信中寫出來他奔走救師的詳實內情。


    叫這一封信攪合的,他連年都過不好了!


    崔榷這一年下都過得鬱鬱的,隻能關在值房看文書,京裏的百姓卻是一派歡喜。不為別的,倒為居安齋又要出新書,而且是抱石居士、水西先生他們那一閥才子同出的,仍是寫錦衣衛的書!


    圖集還沒賣出之前,消息最快的“清茶”鋪裏就傳出流言,說是當初寫《王窈娘琵琶記》的才子們不悅自己的戲本和戲中人物被庸人胡亂借用、點汙,欲出一本真正的錦衣衛戲畫本。這畫本是請了真正名家畫圖,諸才子共寫文稿,定要寫出那些人真正的精彩形象,掃蕩市麵上這些俗物。


    在“清茶”喝茶的客人一傳十,十傳百,自然都盯著各教坊胡同,戲樓酒樓,隻等著說書人上新話本。


    錦衣衛們巡街時都要在“清茶”連鎖鋪子裏歇腳,更是最早就聽到了風聲,丟了碎銀子給夥計,問他們究竟能寫出什麽話本,以哪位千戶為主的。


    夥計把銀子塞回去,神秘兮兮地說:“我隻跟你老人家說,那些俗人我們都不告訴他們——這回的畫本可是十四所千戶都要出來亮相的,一頁一畫,真正的畫本,外頭那些繡像本子遠比不了這個畫本好看。你老要想看,就留心著居安齋的消息……”


    那校尉問道:“還有那樣的書?這也能寫得出故事來,還寫的是個教十四位千戶聯手辦的大案?你可莫騙我,我們錦衣衛從未辦過這等大案!”


    夥計笑道:“爺隻管信小的。那大案不大案的小的不懂,小的隻知道畫本肯定好看。是有同鄉在居安齋裏做夥計,聽他說那些才子們送來的稿子真好極了,看得人一時隨他們高興,一時想淌眼抹淚兒的。可惜小的不得見,隻能等著印出來再看了。”


    那校尉將信將疑,回去便和同僚說了,他們千戶正是中所李千戶,卻沒有崔燮搞的人設那麽智計百出,而是豪氣地揮了揮手:“這怕什麽!你們拿些銀子,去居安齋先定他百十本,回來咱們十四所分一分,占個鮮!”


    他立刻叫人去家裏拿了銀子,趁巡街廛押了一百兩銀子在櫃上,訂了一百四十套畫本。計掌櫃卻撥了五十八兩還他,笑道:“這套畫本極便宜的,隻要三錢銀子一本,大人給多了,剩下的且請收回去吧。”


    李千戶驚訝道:“怎麽這麽便宜!這還是你們居安齋的書嗎?莫非不帶彩頁的?”


    計掌櫃笑道:“裏麵的圖是墨稿,封皮裏還是有幾張彩頁兒的。不過這書印得小,也薄,所以比尋常的便宜。”


    這又不是科考做弊的書,印得又小又薄的做什麽?李千戶納悶不已,拎著找回的銀子又回所裏操練,還跟同僚們說了居安齋印出極便宜的新話本,自己提前預訂之事。


    不管是大是小,是貴是便宜,都是講他們錦衣衛的故事,當然得訂了!


    各衛所千戶、副千戶、百戶……都掏些銀子訂了書,又去居安齋和清茶鋪打聽故事,一麵等著新書印出來。


    到得十一月中,居安齋門口便擺上窈娘、封雲兩大鑲邊主角的立牌,正式開始宣傳新畫本。但這回的宣傳總帶點神秘色彩,不像做《水滸》時直接把回目都寫出來,而是半遮半露,除了兩大鑲邊主角,隻擺了兩個畫著人物背影的牌子,一個上麵寫著“智計如諸葛”,一個上麵寫著“少年多奇誌”。


    十四位千戶輪流去看,也沒認出來畫上畫的到底是他們當中的哪一位。


    那排子隔不幾天就要添上一位,都隻畫著人物背影,衣裳穿得異樣俏氣,身材也都高挑精悍,比之市麵上錦衣衛戲裏一應的綠曳撒、大披風,卻更勾人眼球。


    進了臘月,居安齋便在簷下支起大牌子,簡簡單單地寫了一句:“本店最新出品,龍泉隱士、鬱洲生、枯筆生……力作,連環畫本《錦衣衛之風起雲湧》即將於臘月初八日一早發售,每本需銀三錢。抱石居士、水西先生將為此畫本創作新雜劇,來日亦盼請各位觀看。”


    連環畫本是什麽東西?難不成書裏全是畫兒,就像春……咳咳,圖集一般?那樣的東西怎好托名錦衣衛賣!


    誒,不過程錦衣衛身材樣貌都好,畫出來確實好看。


    讀者們恨不能一天遛他家一趟,就連婦女們都不禁要從居安齋門外經過,看看他家印出的是什麽畫兒。


    居安齋卻是自從掛出了那幅大牌子就不再有動作,直拖到臘八。


    臘八佳節正日,全城清茶鋪都在茶鋪半條街外搭起棚子施粥,請了順天府府軍在幫忙維持秩序。順天府軍在粥鋪管著討粥的,錦衣衛軍卻都站在了居安齋外看著買書人——《錦衣衛之風起雲湧》正式開售,人流幾乎擠斷了街,他們生怕擠出意外來。


    幸好居安齋早有準備,在店門外拉了幾條木柵,叫排隊的人順著木柵分成數隊,進了店裏又有粗繩在店中分開隊伍。櫃台後分列幾個嚴陣以待的大夥計,手邊各是一摞書,手底下一屜零錢,各自負責一隊客人。


    買書的卯足了勁往裏擠,隻怕進去晚了書都叫人買光了,買著的抱著書邊走邊看,也舍不得等到回家。


    唯有在外頭巡察的錦衣衛們個個淡定,領隊的正好又輪到了李千戶,坐在馬上含笑指著排隊搶書的人:“這得多麽麻煩,擠得連轉身都轉不過來,也容易踩踏。還是咱們錦衣衛有成算,提前訂下,昨天坐在家裏就等到人送書來了。”


    隨行的校尉們早上已見著了他拎到千戶所的連環畫,略翻過幾眼,還沒來得及細看,卻已是領略了人物的俊秀英偉,見著了飄逸如仙的打鬥畫麵。他們回味著畫兒,連聲稱讚道:“還是千戶想得周全,千戶又肯憐惜孩兒們,叫我等也跟著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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