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崔燮當了太子伴考, 也算是榮耀一家的大事了。他去請安時說了這事, 崔家兩老險些叫人開了祠堂祭祖,後又張羅著請客吃飯, 要在家門口排流水席, 叫人拿崔參議的帖子, 往他相熟的人家裏都遞一張。


    幾個弟妹也與有榮焉——崔衡雖然不大見得大哥好,可想到自己是第一個做那種卷子的, 等於是替太子試做了, 也有幾分自豪,心裏偷偷地高興, 也不那麽恨崔燮了。


    家下人自然都是高興的, 張媽媽立刻就要出去傳話, 叫人備禮備宴,準備慶祝。


    崔燮站起來拉住了往外傳信的張媽媽,嚴肅地說:“咱們老爺當日是惡了兩位閣老才給遷到雲南的,那些官員避之唯恐不及呢。如今為了點兒小事就到處發請柬, 是怕人家想不起來咱家這些舊事麽?”


    張媽媽遲疑著不敢走, 回頭去看老夫人。


    老夫人也不懂這些官場上的事, 失落地看著崔燮問道:“這是接了天恩的大事,真個不能請客嗎?”


    崔燮笑了笑:“若我當了侍讀學士,咱們怎麽請也不過份,可現在隻是能做些翰林出的卷子,若就炫耀起來,叫人看著也輕狂。何況三月初就是科考, 這個月我得加緊複習功課,也騰不出工夫來籌備宴習。”


    老太太歎著氣說:“那也罷了……咱們家自己開個宴慶一慶總不過份吧?”


    崔燮之前壓著她們,這時反而放鬆了一步,笑著說:“我記著下個月初九便是祖父生辰,到時候我科試也考完了,正好請朋友來為祖父慶壽。咱們家有什麽老親也可請來,也別提什麽給太子伴考,就自家人熱鬧熱鬧便是了……”


    雲姐問道:“那我也能請幾位相熟的姐姐來家嗎?”


    崔燮痛快地說:“想請誰便請誰,和哥若有朋友也請來。咱們家也有幾個院子,容得開你們小夥伴一起玩。”


    崔衡跟著站了起來,用變聲期少年特有的公鴨嗓叫道:“我也有人要請——”


    崔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的《三禮》背熟了麽?這些日子許你出門請安、念書,你不會以為自己就不用禁足了吧?我今兒回來還帶了作業回來,你先寫一篇以周禮闡釋‘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的文章來,文中字詞要全出於三禮,五百字起步,回頭交與陸先生。”


    崔衡又急又怒地問:“憑什麽就我不行,他們都能請?你就是欺負我沒了——”


    崔燮一隻手把他按回去,眯著眼說:“我憑本事考上秀才、讀了國子監,還能陪太子做卷子,自然就能管你。你要不服我管,也憑本事考個秀才回來?今年縣、府試雖過了,我也能幫你討個充場儒士的名額來,你去考了道試——隻要考過,我往後再不管你!”


    他盯著崔衡,加重語氣問了一遍:“你敢不敢考去?”


    崔衡梗得直直的脖子頓時彎下了。他也想跟哥哥硬氣到底,可肚子裏沒貨,想起進考場就腿軟,哪裏還敢答話?


    他奶奶心疼孫兒,在旁勸道:“燮哥你別太嚴了,他衡哥不比你聰明,晚進兩年學就晚進兩年吧。”


    崔燮繃著臉皮說:“我像他這個年紀時開始知道念書的,如今還覺著晚了。他現在基礎還不及我那時候,再不知直追上來,將來哪兒得搏取功名,光宗耀祖?我聽陸先生說,和哥也甚知道上進了,將來要是這小的也進了學,衡哥做哥哥的卻還不敢下場,他如何當這個哥哥?”


    反正皇上召見過他,肯定了了對弟弟的教管手段合理,那他管得再嚴,隻要拿出個“為他好”的理由,別人也沒處指摘的。


    崔衡自己就是個不知好歹的紈絝,能認得什麽好人?家裏開小宴那天是要請人家女眷來的,這種人可不能招家裏來。


    老太太擰不過他,隻好改勸二孫子:“往後日子還長呢,你好生念書,盡改了從前那些毛病吧。你哥見你真知道學好了,自然就不管你了。”


    崔衡低著頭嘟囔著:“我結交的也盡是官宦人家的好男兒,平常不過出去喝喝酒、鬥鬥雞、聽聽戲……”


    他這些日子讀書做題多了,想起從前和朋友在外麵幹的事,也知道不是什麽好事,自己也越說聲音越低,認命地回房做題去了。


    他哥如今給他出的題越來越短,管得卻越來越嚴,考試時還著人掐著表,叫他死死坐在位子上兩個時辰。就連要去解個手都得先跟監場的下人打了招呼,領個“出恭入敬”的牌子才能去。


    ——說是給他摸擬考場氣氛,還不就是掉著花樣兒折騰他!


    崔衡一麵做著根本不知從何下手的題目,一麵憤憤然腹誹著他哥哥。卻不知這模擬考不是針對他的,而是廣大現代學子深入骨髓的學習習慣,他哥自己也要模的。


    臨考前不來個一模二模三模,進場時心裏能有底嗎?


    家裏人歡歡喜喜地準備壽宴之際,崔燮也兢兢業業地關在家裏備考。謝助教翻出了陳提學的文集給他,叫他自己回去揣摩,每天也留一兩篇題目給他,他轉天即能交回,日日不斷。


    謝助教給他批改著文章都不禁唏噓:“不過是場科試,哪兒用這樣拚命。你的文章在國學裏也算在前列的,必然能考過。”


    他留是留了那些題目,也沒說一定要每天交上啊。年輕人就隻知道讀命讀書,不知愛惜身體,真熬壞了找誰去?


    他想勸崔燮一聲,可看著那張有紅似白,比先生們都精神的小臉兒,又覺得勸他也勸得多餘,搖了搖頭說:“罷了,這兩天先不給你出題了。你清清腦子,準備做卷子吧。翰院那邊出的《大學》考卷,這一兩天就能送過來,你得等著提堂考試呢。”


    崔燮這兩天模慣了,猛地聽見老師不給出題了,心裏竟還有些空落落的,回到學齋裏就拿著陳提學的文集翻來覆去地看。


    齋長張巒見他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樣,不禁上前敲了敲他的桌子:“難得見你這樣子,怎麽,不背書了?莫不是當了伴考,高興的失神了?”


    崔燮驀地回神,笑著說:“哪有此事,小弟是擔心的。這月底有國學月考,下月初又是科試,我怕自己學有不足呢。”


    正說著這個,他忽然想起雲姐跟張齋長的女兒交好,搞不好祖母生日時要請張姑娘回家做客。自己若不跟齋長提及此事,將來他從女兒口中聽說了,心裏可能要不舒服,倒不如就借這個機會邀請他上門做客。


    雖然他是想單請了謝千戶去家裏的,可他們家院子淺窄,蒸個花水連鄰居都香了,基本沒什麽**可言,請到家也幹不了什麽。索性就連張齋長一起請了,人多一些,過了明路,他們以後就好時常往來了……


    他念頭這麽一轉,便起身拱了拱手,問道:“下月初九是家祖生辰,我正要請齋長到家裏吃一杯水酒,不知齋長可願賞光?”


    張齋長有些意外,卻立刻答應了,玩笑般問道:“是單請我一人,還是許帶家人赴宴?”


    崔燮道:“舍妹與令嬡交好,怕也要給令嬡遞帖子的,她們小女兒的事咱們用不管。齋長若肯帶嫂夫人與兩位賢侄來,正是小弟的榮幸哩。”


    張齋長聽他口口聲聲“小弟”“賢侄”,把輩份抬上來,眼神微微黯淡,不過很快又挑起嘴角,笑著說:“賢弟相邀,愚兄豈有不願的?隻是兩個劣子頑皮,到時候還要勞賢弟多管束。”


    崔燮笑道:“兩位公子我都見過,皆是聰明俊秀、穩重懂禮的好孩子。齋長是望子成龍,所求過高了。”


    請到了張齋長之後,他又邀了幾位貢生出身的同窗。反正這些人不打算考甲科,將來隻能當濁流官,對錦衣衛的態度不會像清流那樣過敏,若謝千戶肯來,也能和這些同學穩穩當當地相處一天。


    剩下的問題就是謝千戶肯不肯來了。


    他回到家也不用寫作業,就對著張紅皮帖子提筆虛寫,寫了半天也沒落筆,怎麽都覺著別扭。


    萬一他嫌國學的人多,不肯來怎麽辦?萬一他不願意暴露跟自己的關係怎麽辦?


    崔燮磨了磨牙,索性撂下筆,重重地一拍桌子——月初休假時就去他家,當麵請,省得提心吊膽地等回信!而且在信裏輕飄飄的說一聲“不來”,可比當麵拒絕容易得多,當麵跟他說,他不來,自己還能再磨磨呢。


    他滿懷淩雲之誌,晚上反而比要模考時睡得更晚,轉天頂著兩個黑眼圈到了國學。早上背書結束後,眾人都回堂上複習,他和另八名少年書生就被點名留下,在彝倫堂等候考試。


    他著意看了看留下的幾位,費宏費解元理所當然的坐在其中,那名誌存高遠,想進宮伴讀的年輕人也考上了,另外六名中卻有三位都是當初選三國第一美人的評委。


    雖然他們的學堂不同,但當初一起搞美人大選,一起被助教堵在屏風後麵的交情還在,見麵相視一笑,就又似回了那個夜晚。


    林監丞在上頭看著他們的眉眼官司,輕咳一聲,拿著翰院送來的卷子敲了敲桌子,嚴肅地說:“今日這場也算考試,規矩比於科考:禁止左右看視,禁止交頭接耳,隨意起坐,出入須請得考官同意,否則視作作弊,以後再不準參考!”


    考生們頓時都老實了,規規矩矩地低頭答應著。


    林監丞看他們安份下來,便依著平素考場裏的規矩,命學正舉著抄有題目的板子在堂前走動,讓學生們在下方抄記。


    可這卷子不比平常的考卷,題目又長又有空當,還有迷惑性選項,抄著也麻煩。板子上的題抄得緊紮紮的,空格也空得不夠大,容易一眼看串。學子們頭一次考這樣的題,也有許多不習慣的地方,有的抄著抄著就漏了空格,有的習慣性地將故意寫錯的地方改成正確的寫法了,錯漏不少。


    林監丞查題得眼花,也覺著這樣抄記題目容易出問題。他收了卷子之後,看著那些不甚整齊的卷麵,搖頭歎道:“今日抄題目的時間過長,又有太多錯處,若擱在平日,就該算你們題目都做錯了!這回是為了太子要看才特饒你們一回,許你們修改,下回再沒有這樣的了!”


    那幾個抄錯了題目的臉色微紅,沒抄錯的眼睛也看得發花,都在暗裏腹誹題板上寫得太緊、看著不分明。


    林監丞拿著卷子出門,崔燮便從後麵趕上他,毛遂自薦地說:“學生家裏有半麵牆的大板子,還有容易寫大字、能擦洗的石墨筆。改日馱到監裏,先生監場時可以將題目寫在板子上,掛在堂前的牆上,學生們抄著便更方便了。”


    林監丞沒聽過“石墨筆”,但知道了記筆記時慣用硬芯筆,皺了皺眉問道:“就你那種硬木杆子的筆?”


    崔燮應道:“學生平日用的是細芯的,還有燒得更粗更軟的筆芯,可用紙裹著在白板上寫字。林大人可曾去過居安齋?我家陸先生就在那裏教人用石墨筆。”


    林監丞回憶了一下上月買《三國》時看見的陸舉人,歎道:“他是你家先生?我那時看他在書齋外麵守著個攤子站著,還當他是個賣東西的,見他竟敢穿舉人服色,險些沒叫學官來管他呢!”


    嗯……


    崔燮不知是該先讚揚林監丞的職業精神還是先慶幸陸先生逃過一劫,當此情形下,隻能微笑了。


    他努力解釋道:“那攤子上的東西不是拿來賣的,是我家燒的石墨筆芯,白送與人用的。陸先生實在是憐惜那些貧苦書生、童子無錢讀書,才不惜力氣推廣此物的。”


    他說了說鉛筆省錢、省事的好處,又說了陸舉人的誌向,林監丞才明白了陸博山的真意,讚歎道:“怪道一個舉人成日守著小攤,他倒也是個有大誌氣的人。原先我還當他是個庸常腐儒,耽擱了你,看來他隻是教書差些,人品倒好,難怪能把你教成這樣。”


    崔燮連忙把陸舉人的責任摘出來,隻說自己早年不曾開竅,不是他教得差。又十分大氣地說:“那石墨筆確實可用,明日我拿來給監丞一用便知道了。”


    崔家常備著白板和筆芯,廚房天天拿它寫菜牌子,家人也用來記事提醒,陸先生那裏更有一堆板子準備送人的。崔燮回家便收拾了一包粗筆芯,又捆了幾張大板子,拿馬馱著送到國學。


    林監丞沒想到他這麽雷厲風行,大早晨就背了一摞刷著白漆的板子進了辟雍,連忙叫他放下,責怪道:“怎麽自己拿著這些東西就進來了,路上沒遇見齋夫嗎?不然雇幾個力夫幫你搬進來就是了,你這馬上要科考的人了,竟不知愛惜手臂麽!”


    崔燮搖了搖腕子,笑著說:“學生是習武的人,扛個人進來都不在話下,這幾塊榆木板子算什麽了。”


    他把板子貼牆立著,掏出鉛芯在上麵寫了個大大的“考”字。字跡又深又濃,寫起來滑快流暢,林監丞看著他寫了幾個字,覺著雖不如毛筆墨字好看,也有些章法,便拿過來試寫了兩個字。


    他拿著這短圓的粉筆似的筆芯就沒那麽順手了,寫出的字又幹又細,不端正,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這樣的字要是掛出去,豈不要叫學生笑死了。這東西雖好,也不是立刻就得用的,我且得回去練練。不過這卷子的確不合拿平常的板子抄,下回他們送卷紙來,我先拿榜紙、大筆抄上一份,貼在牆上叫你們抄就是了。”


    崔燮說道:“監丞不必勞煩,學生願意做這個抄題的人。”反正他做過多少年黑板報,抄個卷子也不當事兒。


    林監丞搖頭笑道:“考題哪有叫你一個考生抄的?你不必管了,我先留下練練,若真可用,回頭自會向祭酒上條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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